“大婚的前一夜,我最好的兄弟死在我的面前,他是皇上在西岐埋伏的一枚棋子,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可惜他被人发现灭了口。他就躺在一滩血泊中,手里还握着指挥西岐暗卫的令牌,嘱咐我立刻动身前往西岐。那个时候的西岐即将变天,老皇帝突然离世,太子根基不稳,次子对中原虎视眈眈已久,若是被他捷足先登了皇位,现在的中原怕是早已兵荒马乱、饿殍满地。”
“我花了四年的时间才将次子手中的权力削弱,帮助新帝顺利登基稳定朝堂。这五年的时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但是我负面受敌,不敢送出一封信向你解释。我回到了京城向皇上请辞,皇上答应我了,只要我帮他找出扬州城前任巡盐御史背后的幕后真凶,我就能摆脱这暗无天日的生活,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小官。”
沐南桑心疼地抓住他的手,泪眼朦胧。
原来他并不是不爱自己,并不是故意逃婚羞辱自己,他的生活她竟一点也不了解。
是啊,是他一直迁就着自己,处处维护自己,而她总是觉得世界围着自己转,旁人的感受她何时在乎过。
他这几年一定过得很苦吧,在西岐的日子每天面对尔虞我诈,他,他只是一个弱冠年纪的少儿郎啊。
说起这几年的生活,似乎还是历历在目,他以为自己变得冷血无情,对于同伴的牺牲与自己的杀戮已经可以无波无澜,可是当他回忆起来,他发现自己的心好痛。
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他的每一天都好像在炼狱中,在无数次的夜晚里,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睁眼看到第二天的太阳。他不知道自己最后能否活着回到洛阳,去找那个被他藏在心底的姑娘。或许沐南桑已经嫁做人妇,又或许她已经远离他乡从此杳无音信。还好,他还是找到了沐南桑,只是不管怎么做都回不到从前了。
豆大的眼泪从脸颊划过,掉在贺之霖的手上,沐南桑不停颤抖的睫毛,在宣泄自己奔涌的情绪。
“贺之霖,你以后不许在抛下我。”
紧紧抱住眼前这个身形削瘦的男子,沐南桑似乎想到什么,一把将他胸前的衣服扒开,眼泪更是止不住落下。
纵横交错的伤疤刀痕狰狞在一起,他怎么忍心为了让自己心疼,用刀做出新伤。
愤怒、悲痛、心疼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沐南桑狠狠锤在他的胸口,又不忍继续,用手轻轻抚摸他的每一道疤痕,他在挨这些刀子的时候,该有多痛啊。
沐南桑用力抱住贺之霖,不管伤口崩裂,她只想好好拥抱眼前这个令她等了五年的男子,与他彻底跟过去划上终点。
“桑桑,我不会走了,我来履行我未完成的约定了。”
娶你,是我毕生所愿,亦是心之所求。
烛火摇曳,山中的空气总是要比山下冷一些。
方煜和姚曦曦坐在山间的台阶上,抬头看向天上隐约的星光,又默契对视,立刻抱作一团。
姚曦曦颤抖着身子,“贺大人怎么还不出来?我要不要去叫他一声?”
方煜同样抱紧姚曦曦,连声音都在颤抖,“别吧,你要是冷,我们就庙里待一会儿吧。”
一想到庙中一座座高大的佛像,还有随风忽明忽暗的烛火,姚曦曦抖上三抖,立刻拒绝,“不了不了,我觉得山中月色极佳,我们还是好好赏月吧。”
随着第一声鸡鸣,整个山间伴随清风,都开始活络起来。
“扣扣扣,桑桑桑桑,你快开门啊。”
来人嗓音之大,吵得姚曦曦捂住耳朵,眼睛里瞪射出生气的火花。
“吵什么吵!啊!”姚曦曦看清来人瞬间清醒,端出大家闺秀的样子,扭捏地说:“是顾公子啊,你怎么来了?”
眼前这位姑娘的表情实在过于精彩,顾城兮忍不了笑出声,提起食盒,“姚姑娘好,我昨儿醉酒没醒来,这不刚听说桑桑受了伤,我着实着急,带了些吃食就来了,还劳姚姑娘放小生进去。”
不得不使出美男计,朝着姚曦曦挤眉弄眼,趁着她呆住的时机,顾城兮越步进门,飞速踱至沐南桑的床边。
屋里的三个姑娘都是折腾到后半夜才睡下,刚睡着没多久就被顾城兮给吵醒。
沐南桑感受到周围有陌生的声音,立刻睁开眼,“顾金鱼?”
见躺在床上的沐南桑中气十足,还有力气叫自己名字,顾城兮悬着的心才放下,深深呼了口气,“我说蚕宝宝,好好的烧香拜佛怎么还给自己招了杀身之祸,在佛祖面前遭了血光之灾可不吉利,这是我娘给我求的平安符,被大师开过光,你带着正合适。”
说着就自顾自从袖中拿出平安符,一本正经放进沐南桑手里。
除非是亲密之人送的平安符沐南桑才会收,她自认为与顾城兮之间清清白白,断不可私相授受。
沐南桑急忙坐起来牵动手臂的伤,脸色煞白,依旧咬牙坚持说:“这个我不能收,你快拿走。”
顾城兮装作没听到,将食盒里的白粥捧在手中,哄小孩似的用勺子送到沐南桑嘴边。
昨晚刚与贺之霖确定彼此心意,沐南桑怎么可能再喝下顾城兮亲自喂的粥。
看出沐南桑一脸不情愿,姚曦曦总算清醒过来,虽然心中酸酸的,但还是帮着沐南桑拉开顾城兮,好好教育他一下,“顾公子,所谓男女授受不亲,桑桑病了自有我与方姐姐照顾,不劳您挂心,您的一番好意就由我们代劳吧。”
姚曦曦边说边将顾城推出门外,接过白粥亲自喂给沐南桑喝下去。
看出姚曦曦心情不好,沐南桑也是着急,生怕她误会,拉住她的手解释,“曦曦不是你想的那样子,我对顾城兮一点想法也没有,我喜欢的是别人,真的,我与顾城兮绝无可能。”
姚曦曦心里清楚,这事也不怪沐南桑,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对于姚曦曦而言,顾城兮也是那流水,潺潺不息,却从来不为自己停留。
叹了口气,道理是懂,可是陷入情网的人有那么容易破开迷局吗?
“桑桑,我知道的,可是我还是挺难过的。不是说女追男隔层纱,追了他这么久,还是不见他回心转意,他是从顽石里蹦出来的吧,无坚不摧。”
方煜也过来安慰姚曦曦,劝她看开些,好男人千千万万,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尤其可能还是棵歪脖子树。
顾城兮不甘心被赶出门外,不停喊着:“桑桑你要是不舒服跟我说,我给你请全扬州城最好的大夫。桑桑吃完了吗?吃完了就跟我回陈府吧,我背你下山,保证不颠到你。”
顾城兮正喊得高兴,肩膀被人死死摁住,来人用了不小的力气,回头一看,顾城兮脸上堆起笑容,“哟,贺大人好巧,您怎么也在这儿?”
看见对方满脸的笑容,贺之霖没由来的心烦,如果可以,他只想狠狠给顾城兮一拳。
“不巧,昨儿我也宿在这。”贺之霖轻飘飘一句话就让顾城兮成功炸毛。
“你你你,贺大人不是我说你,作为读书人可知‘礼义廉耻’四个字怎么写?桑桑身为女子最注重名节,她昨日为你挡下一剑的事情都在扬州城传开了,现在你还在山上住了一晚,传出去,传出去真的是太有伤风化了。”
贺之霖对于顾城兮的质问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反而云淡风轻几句话就能让这位富家公子急得跳脚。
“我与桑桑是有婚约的,明媒正娶,是我给桑桑的承诺。”
“到时候顾公子请一定来喝杯喜酒啊。”
“贺某与桑桑静候顾公子大驾光临。”
说罢贺之霖便走进房间里,将姚曦曦手中的白粥换掉,拿了寺中的斋菜和粥,亲自喂给沐南桑吃。
二人蜜里调油似的,方煜和姚曦曦也不好打搅他们的二人世界,悄悄替他们关了门。饿了半宿,又吹了半宿冷风,二人直奔饭堂,好在斋菜还剩许多。
也不顾大家闺秀的面子,姚曦曦一顿狼吞虎咽,刚刚失落的情绪才有所好转。
“姚曦曦,你一点也不像个千金大小姐,吃饭都没有吃相。”顾城兮嫌弃地看着姚曦曦吃饭,气定神闲坐在一旁点评道。
姚曦曦本来恢复的情绪顿时跌入谷底,绝地反击,“你又不是我爹、我哥、我相公,我怎么吃饭也你何干,别人都说看我吃饭令他们食欲大增。你哦,不要在这里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很没有男子汉气概唉。”
用手指摁住眼皮做鬼脸,像小孩子胜利一般将顾城兮气得没话讲,姚曦曦才开开心心地吃完饭拉着方煜回房间。
一晚热粥下肚,整个胃都暖和起来,贺之霖替她擦去嘴角残留的粥渍,摸上她的手,发觉仍是冰冰凉。
“是不是被子不够厚?我去把我的给你拿来。”
说着就起身,沐南桑拉住他的手,“不打紧,只是刚刚吹了风有些冷,你给我捂捂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