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的话点醒,顾城兮脸色发青,双眸里波涛起伏又归于平静,将仆人扶起,“多谢王叔的提醒,是城兮鲁莽了。”
为了大业,桑桑,这次算我欠你的。
顾城兮继续躺回床上,装作仍旧宿醉未醒。
古华寺外的台阶上,随着夕阳渐渐看不清远处。
“连祺,去让阿易好好调查清楚。”
将视线从人群上抽离,贺之霖转身去往沐南桑所在的厢房。
连祺带着采依一起下山,他去找阿易,采依回府上拿换洗衣物、与陈老板交代一番。
轻轻推开门,光线暗淡的房间里不仔细看,就像是没有人生活的样子,毫无人气。可是沐南桑就这么静静躺在床上,气若游丝,鲜红的唇色与惨白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
为她掖好被子,将窗户一一检查过,他记得桑桑怕冷,大冬天在屋子里一丝丝缝隙都不愿意留。
握住她冰凉的手,就着灰暗的光,贺之霖盯着沐南桑许久许久。
“桑桑桑桑,桑桑桑桑,你怎么样了?”
屋外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女声,不顾里面有没有人,姚曦曦一把推开房门,直奔向床。
对上贺之霖冷漠且凌厉的目光,姚曦曦一怔,感受到刺骨的寒冷与害怕,脚步便停在原地,不敢向前。
是杀人不见血的锋利,是看破一切事物的漠然,是誓死守护一生的无畏。
他的眼神好可怕,是不是坏人啊!
认出是沐南桑的好友才释放出温柔的眼神,轻声道:“姚姑娘是来看桑桑的吗?现在桑桑还没有醒,姚姑娘还请回吧。”
这人的眼神变得也太快了吧,我好怕怕哦。
但是桑桑的清誉更重要,不能让这个来路不明的贺大人占了桑桑的便宜。
没错,为了桑桑,姚曦曦你不要怂。
给自己做好充足的心理建设,但是又对上贺之霖的眼睛,天啊,还是好害怕啊。
姚曦曦难得结巴起来,怂怂地问:“我我我听说桑桑受伤了,一会儿方煜也会过来,还是姑娘家照顾她比较合适吧?”
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贺之霖,试图从对方的眼神中得到同意。
将沐南桑的手放进被子里,贺之霖起身走向姚曦曦,走近一步她退一步,直到身子抵到桌前,姚曦曦哭丧着个脸,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内心却是一片叫嚣。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不是说贺大人和颜悦色、温柔潇洒的吗?怎么他现在感觉是要杀人灭口?方煜你快来啊,我要投降跑路了。
“姚姑娘?”因为极度害怕,姚曦曦的手开始颤抖,继而嘴巴颤抖,然后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贺之霖一出声,她更是一下子被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姚姑娘不必害怕,在下只是觉得姚姑娘说得对,故而想托姚姑娘帮忙照顾一下桑桑。”贺之霖猜到自己把她吓着了,无奈蹲下解释,眼神里充满诚恳与歉意。
听到贺之霖的回答,姚曦曦提到嗓子眼的心才落回原地。
“是小女子想错了,还请贺大人海涵。”
姚曦曦抓着桌腿慢慢爬起来,要多狼狈就多狼狈,“我去屋外等方煜,贺大人且在屋子里多待会儿吧。”
凌乱的身影跑出屋外,贺之霖叹息,我是太吓人了吗?
因为是除夕,姚曦曦偷偷与哥哥喝了一坛子桑落酒,今天睡到下午才渐渐醒来。本打算一家人早晨就去古华寺烧香拜佛,奈何姚曦曦怎么喊都起不来,一家人便抛下她出府了。直到天色渐晚,姚曦曦才打着哈欠出府,就看见形色匆匆的采依,一问才知道桑桑在古华寺受了伤。
采依请她去古华寺帮忙照看桑桑,一来贺之霖是男子,在小姐房中多有不便,更是对小姐名声不好,二来她也不放心贺之霖一人照顾小姐,多个帮手也多份安心。
姚曦曦二话不说一口答应,让采依放心回陈府收拾东西,吩咐丫鬟去找方煜,自己则一路跑上古华寺。
坐在台阶上的姚曦曦正在懊悔,早知道就等方煜一起来了,谁知道贺大人这么可怕。
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方煜与自己的丫鬟匆匆赶来。
“桑桑在哪儿?怎么样了?”只听见小丫鬟说沐南桑在古华寺受了重伤,便不顾手中的生意,立刻上了山,一路小跑上台阶早已气喘吁吁,此时的方煜喘着气问道。
“没有大碍了,就是还没醒。”姚曦曦帮忙扶住方煜,奇怪姚曦曦为何坐在台阶上便问:“你怎么在外边没进去?”
“贺大人还在里面,我害怕。”
“怂包。”方煜感觉自己好受些,便拉着姚曦曦一道敲门。
“请进。”清冷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方煜打头阵走在前面。
贺之霖原是坐在床边,见人进来便起身作揖。
方煜赶忙上前拦住,“贺大人,您是官我是民,我可受不起您的礼。”
“那便有劳二位姑娘了,桑桑要是醒了,请一定告知我,我就住隔壁的厢房。”贺之霖也明白自己不便多待,只能离开坐在隔壁等待。
连祺将府中积压的信件带来,点上蜡烛,贺之霖开始批阅,时不时出声吩咐一二。
直到亥时,沐南桑悠悠醒来,想要出声但是却卡住,“水,水。”
坐在床边打盹的方煜听见声音立刻醒来,握紧她的手,“桑桑你醒啦,快,曦曦,水。”
趴在桌上睡得正香,姚曦曦一听有人叫她瞬间惊醒,忙不迭倒水送来。
沐南桑在方煜的帮助下起身坐好,接过水便咕咚咕咚喝完,才觉得嗓子舒服许多。
“你们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沐南桑记得自己倒在贺之霖的怀里之后就失去意识,醒来不见他却是闺中密友,心里难免存疑。
姚曦曦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突然敲自己脑袋,“我给忘了,我去叫贺大人。”
沐南桑还没来得及叫住她,姚曦曦已经出去敲门,很快贺之霖披着衣服就赶来。
方煜有意将空间留给二人,拉着刚想进门的姚曦曦去了别处,“今晚月色不错,我们姊妹俩赏月去吧。”
还没明白过来,姚曦曦据理力争地说:“桑桑刚醒得有人照顾,我不去赏月,我要照顾她。”
“有贺大人在呢,你放心吧,铁定把照顾得好好的。”方煜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贺之霖,才将姚曦曦拉走。
贺之霖感激方煜的举动,将门关上后走到沐南桑床边,眼眸里浸出关心与温柔。
“疼吗?”
沐南桑撇撇嘴,“疼。”
“是我对不住你。”贺之霖惭愧自责。
沐南桑想起自己为他挡剑前他说的话。
“想请大家喝喜酒是认真的,我在追你也是认真的,我想娶你更是认真的。”
这个人什么时候学会油腔滑调了。
当看见有剑向他刺来时,第一反应是骗不了人的,沐南桑想要保护他、爱护他,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将他推开,想让他一生都平平安安、万事顺遂。
依稀记得倒在他怀里,他惊慌、紧张的眼神,那一刻,沐南桑觉得就算是为他而死,只要他心里有她爱她还记得她,就足够了。
沐南桑缓缓开口,“我自愿的。”
听见她的回答,贺之霖欣喜若狂,将沐南桑紧紧抱住,声音颤抖,“桑桑,这次我不会放开你了。”
“嘶,疼。”想起沐南桑胳膊的伤,贺之霖紧张地放开她,问:“很疼吗?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我帮你换药吧。”
沐南桑红着个脸,好在灯光摇曳看不清楚,努力压制住声音的欢喜,“嗯。”
端来干净的热水,贺之霖熟练地将白布剪开,用最快的速度帮她换药,动作轻柔利落,整个过程都没有让沐南桑皱眉。
可是贺之霖什么时候包扎的功夫如此熟练了?是因为受伤太多次了吗?
心里的疑问一个比一个多,既然准备原谅他,过去五年的故事她自然想要知道。
将她的衣袖卷好,贺之霖便听见她说:“贺之霖,你这五年究竟去了哪里?”
手上的动作一滞,心中紧绷起一根弦,罢了,终究是要交代的。
为沐南桑倒上一杯水,看着她喝,贺之霖才缓缓道出真相。
“我爹原本是皇上的暗卫,因为执行任务腿受了伤,得了恩旨才到洛阳当一个小官。我从六岁开始,皇上就派了暗卫来教我武艺,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我能够派上用场。”
“十四岁起我就开始执行任务了,你还记不记得,我有时候会消失好几天,那个时候我总对你撒谎,去隔壁县城买书这种谎话恐怕也只有你能信了。有时候一去便是四五天,若是不慎受了伤,我怕被你闻见血腥味,只得将所有衣服都用檀香熏上,还记得你好几次被这浓重的檀香味熏得打喷嚏。”
“后来皇上交给我的任务越来越危险,这种在刀尖上舔血的生活我过了九年,现在我想我快要解脱了。”
“我生活在黑暗中,而你天生属于这灿烂的世界,与你成亲是我这辈子做梦都不敢奢望的事情,当我知道你愿意的时候,我的激动是无法言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