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大殿上,除了拓跋若儿,就是贺之霖也不敢这么跟拓跋越说话。
拓跋越仿佛脸被狠狠打了一下,他尴尬了一下,思考若儿的话,觉得有几分道理,于是说:“若儿说得对,是孤没有想得周全。传令下去,各家各户家中有女眷的,应当给女眷相当的尊重与爱护,不可打骂、虐待妇女,更不可逼迫女眷生孩子。若是被发现,一律罚没二百两白银,关大牢半年。”
“喏。”心腹太监匆匆出去传令,短短一夜间,大家都听说了这件事,女人们欢欣雀跃,翻身做主,扔了做饭的家伙,一道出去庆祝,只留下男人在家里看顾孩子,还要做饭,这下男人们才体会到女人的艰辛。
大家听说是公主跟王上提的建议,都很感激公主的仗义执言。又听说公主即将比武招亲,大家走街串巷,传播公主的美名,希望有位配得上公主的人出现。
大殿上。
魏卿姗姗来迟。
他其实不想来的,因为最近因为拓跋若儿比武招亲的事情,整个军营的人都心思浮躁,都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很多人心思都不在练武上。他想趁着这几天天气不太热,给士兵们好好灌灌鸡汤,但是圣命难为,拓跋越一道旨意让他立即进宫,他以为是什么十万火急的军机大事,谁知是品尝若儿做的菜。
魏卿恍惚记起沐南桑离开的话,本以为只是戏言,谁能想到堂堂的西岐公主真的会洗手做羹汤,还做得有模有样。再加上下午若儿对他说的话,他竟害羞地像个小媳妇,不敢面对公主。
“魏将军来得巧,若儿刚去厨房了,还有最后一道汤品在炖,若儿去厨房监督了。快坐下先尝尝这酸菜鱼,听说魏将军喜酸,不知合不合魏将军口味。”沐南桑开口让魏卿坐下,魏卿环顾四周,似乎只有公主旁边还有一个空座,似乎是专门为自己留的。
魏卿坐下后,自有宫女为他布菜,这酸菜鱼鲜嫩无比,筷子轻轻一夹就会碎,所以宫女小心翼翼用勺子放到魏卿面前的碟中,正巧一道声音响起,宫女受到惊吓,鱼块落到地上。
“王兄,我回来啦。”
“王上,将军赎罪。”
拓跋若儿看见一个眼生的宫女跪在魏卿脚前,整个身子都哆哆嗦嗦的,一看就是刚进宫,第一次参与这样的宴会并不熟练。
拓跋越命该宫女整理魏卿桌边的污秽,并下去罚半月月钱,魏卿看此女泫然而泣的模样,莫名想到下午若儿的样子,心中一软。
从不开口求情的魏大将军,竟然主动为一个宫女求情,这简直震惊了整座王宫。
“王上,这宫女胆子小,且刚进宫,手上老茧很多,一看就是经常干活的,家境肯定不好,若是罚没她的月钱,她家里指不定怎么骂她。王上刚才下令说尊重爱护妇女,王上宅心仁厚,还请饶恕这名宫女。”
“求王上饶了奴婢,奴婢可以终身在宫里做事,但还请莫要乏了奴婢的月钱,奴婢家中还有哥哥弟弟要娶亲,父亲母亲身体不好,全家都靠着奴婢这份月钱过活啊。”这宫女胆子看起来小,但实则胆大心细,把自己可怜的家世说出来,果真让在座的人感到心疼。
“既如此,你下去吧,以后做事小心些。”拓跋越本觉得罚点月钱也没什么,毕竟宫里包吃包住,也饿不死人,但一想到这宫女身后还有一个吃人的家庭,心里就觉得不好受,总觉得自己这个王上好像还是做得不好,没有真正让百姓安居乐业、不愁吃穿。
拓跋越的心情一下子就不好了,开始自我怀疑。兄妹连心,拓跋若儿的心情也不好,因为她看见魏卿亲手扶那名宫女起身,还亲自送她出殿门,那神情那模样,怎么看都像是个风流多情的老手!
魏卿转身进来时突然打了个喷嚏,以为是屋外风凉,回去得喝碗姜汤暖暖身子了。
瞧出若儿心情不好,沐南桑主动开口说:“若儿刚才去厨房带来的汤品呢?我馋了好久了,快给我尝尝。”
“桑桑姐,你说魏卿为什么对所有人都很好,其实我跟其他人也都一样的对么?”若儿趁着给沐南桑端汤的功夫,轻声在沐南桑耳边说道。
沐南桑默默拍了拍她的手,“没有,你对他而言,是不可替代的存在,放宽心,是你的终归是你的。”
“那我的呢?”贺之霖凑上一嘴,若儿嗔怪,让身后的婢女端汤给贺之霖,她才不给其他男人亲自送汤呢!
以前一口一个加林哥哥,现在是其他男人,贺之霖现在才知道女人的喜怒无常和更新换代有多快。
他可得紧紧黏在沐南桑身边,要不然沐南桑看到其他男人把自己忘了,那他去哪里哭。
贺之霖偷偷牵住沐南桑的左手,左手拿着勺子喝汤,风度翩翩,仪表堂堂。
沐南桑挣脱不开,索性右手拿勺子也品尝起若儿亲手熬的鱼汤。
这鱼汤,足足熬了两个时辰,加了嫩豆腐、葱花还有一点盐,完全将鱼的鲜美逼出来,让人喝了感觉仿佛一条欢快的鱼儿在舌尖舞蹈。
拓跋若儿其实会下厨,只不过自己作为公主,哪能天天埋在厨房里做菜,传出去丢死人。
“嗯,公主厨艺渐佳,以为上次尝的杏仁酥酪已非凡品,没想到这次的更上一层楼。”拓跋弘夸赞道。
一直寡言的宇文谦也说:“这鱼汤果真妙极,公主上次替臣做的荷叶鸡,家中小弟十分喜欢,总吵着要再吃一次,臣斗胆,可否请公主做一只,最近小弟准备科考,臣想借此激励小弟努力学习。”
“好啊,宇文大人家中小弟也十八了吧,记得叫他一起来比武招亲啊,人多点才热闹。”拓跋若儿故意这样说,偷摸观察魏卿的表情。
???魏卿一脸震惊,怎么大家都吃过公主做的菜,唯独他没有!
公主果真不喜欢自己,下午说的话就是玩笑罢了!
魏卿暗自神伤,听见沐南桑说:“魏将军?中午的菜肴可还满意?”
“满意,甚是满意,嫂夫人做的菜很合在下的胃口。”
“那便好,奴家就不邀功,其实所有菜都是公主做的,只不过公主怕魏将军不合胃口,因她是公主的身份不说真话,这才让奴家说是自己做的,以探虚实。公主热衷厨艺,喜欢找人品鉴菜肴,又不好透露身份,我想着大人还没尝过公主的手艺,许是对菜品有新的见解,便自作主张把饭菜带给魏将军吃,还请魏将军莫怪。”
“没,没事。公主的厨艺出神入化、惊为天人,臣觉得甚妙,甚妙。”
魏卿说话都结巴了,他有些感动,不仅是有些,是十分感动,没想到自己一个人吃到了一整桌公主的菜肴,其他人都只是一个菜,他觉得自己在公主心中肯定是不同的!
魏卿心下自信大增,起身说道:“王上,臣,臣不才,今年二十有二,尚未婚配,不置可否也参加比武招亲,给公主助威。”
拓跋越心中大悦,但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假装欣慰,一本正经地说:“孤此心甚慰,魏将军可要替孤好好打比赛,切不可让心机深沉、别有用心人夺得魁首,到时候孤的妹妹所嫁非人,孤头一个找你算账。”
“喏,臣定不负王上所托。”
用过晚膳之后,沐南桑跟着拓拔若儿去了她的寝宫,其他几个人都在御书房讨论瘟疫,估计会聊上一夜,沐南桑待着也无聊,于是跟公主一道睡觉,两人还能说说女儿家的悄悄话。
御书房内,气氛不算太凝重却也不轻松,全因为宇文谦交上来的证据。
堂堂的西岐,一场天灾演变成人祸,竟是因为大禹丞相做的。
拓拔一脸隐忍的愤怒,双拳握紧,青筋暴起。
姜肃看西岐与大禹恢复邦交,又开通贸易渠道,主意便打到药材、布匹上。盐铁是断不能输出西岐的,作为国之根本,姜肃还没有这个胆子。但是西岐地处西边盆地,百姓吃不上饭的情况常见,西岐人为了活下去,大多练成强壮的体魄,身体强健,不需要看病。姜肃的算盘落空,手头上却有一批药材积压已久,没有销路。
姜肃的幕僚有懂医的,所以看了药材单发现大部分药材能够克制瘟疫,虽没有治愈之效,但坚持多喝几个月必定药到病除。幕僚将这个主意告诉姜肃,姜肃大喜,正逢西岐闹了灾荒,灾荒引发瘟疫,确属常事,所以姜肃命他暗中去西岐制造瘟疫,再从中发布他的药材能治病的消息,人们纷拥而至,届时物以稀为贵,谎称药材数量不够,人们为了保命必定会争着购买,姜肃能够从中牟取暴利。
这位幕僚名叫薛涛,确实有头脑,一切事情都在顺利进行中。他原本想这几日开始散播有药可救的消息,但是贺之霖来的太快,他的所有计划都落空。
这是薛涛第一次得到姜肃的赏识,他想要出人头地,这件事必须要成功。所以就算贺之霖已经带来了药材分发给病人,寻常百姓并没有得到药材来防范瘟疫。薛涛买通几家嘴严的药铺,将自己带来的药材拿出售卖,但只拿了两成,他还想再制造一场瘟疫。规模要再大些,最好皇宫里有贵人染上,那药材他说多少钱就有多少钱了。
他让人在城中的井水里投放染瘟疫而死的尸体,但几乎他前脚刚走,贺之霖就派人后脚把尸体捞上来,又放了防治瘟疫的药。薛涛耐心等了几天却不见动静,他去井中查看,尸体早就不见踪迹。
他才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有人引他上钩。薛涛赶紧回去收拾东西,药材、药方通通不带,只带上这几日赚的银两,还没去卧室拿两件换洗的衣服,他就被从天而降的暗卫给逮捕了。
薛涛是个惜命的,暗卫检查好几遍,再三确认他的嘴里没有藏毒,身上没有藏刀,一点能够自杀的东西都没有后才把他绑去见了贺之霖。
薛涛先是被丢进了监狱,里头尽是老鼠、蟑螂乱窜,躺在牢房里的犯人不多奄奄一息,连句跟薛涛讲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有一个比他早两天关进去的犯人是因为偷盗犯了事,关上个把月也就出去了,所以整个大牢里就只有他跟薛涛讲话。
“右边那个,是个道士,前阵子做法请天降雨,谁知一连三天都是大太阳。人们直接把人扭送衙门,这道士竟然收了每个观礼的人一两银子。大家都期盼下雨,觉得捐钱才灵,城里大半的人都去了,道士赚了盆满金钵,转头去赌钱输了精光。大家跑去找他还钱,他哪有钱,只能关在牢里,估计这辈子都出不去了。你别看他现在这么虚弱,刚进来中气十足,不服气自己被抓喊自己冤枉,好像是声音太大吵到了这牢里的大哥,大哥一脚就把他踹残废了。”
薛涛瑟瑟发抖,随着他手指的方向,那位大哥正靠在墙边闭目养神,许是听见他们的声音,大哥睁开右眼看过去,那眼神似有利箭般,薛涛感觉自己呼吸不上来,心口被东西射中一样,薛涛一个激灵直接晕了过去。
“嘿,醒醒?这么不惊吓?我准备好的大哥血洗牢房的故事还没说呢。”
连祺轻松拉开牢门出去,卸去伪装,重新带了人进去一桶冷水泼到薛涛身上,薛涛惊醒,看见是官差,直接抱上离他最近人的大腿,结结巴巴,满眼惊恐。
哀求道:“大,大人,我招,我全招,求求您不要把我关在这里,我不想死在牢里啊。”
连祺冷笑,一脚踢开,吩咐手下把人蒙上眼睛,拽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一路跌跌撞撞,薛涛被带到一个书房。
薛涛重见光明,心情逐渐平复,他决定了,终归是死路一条,与其落到姜肃手里,没有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