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宴知道自己大势已去,想开了,也罢,他所作的一切本就是为了给阿故铺路,现在阿故即将登上王位,也算了了自己的一桩心事。
“孤,不是,我选第一个。”南宫宴放下姿态,明白若不是贺之霖等人替他解毒,自己恐怕真的已经命丧黄泉。
“不过,你说的,要养我一辈子的,作为你舅舅,吃你的穿你的还是可以的吧。”
“可以,舅舅。”贺之霖嘴角扬起笑容,知道南宫宴想通了。
三日之后,南宫故年仅十六岁登基,大禹和西岐纷纷派来使臣和贺礼祝贺。
新一任大漠王上位的第一件事,便是免除大漠各部落三年的赋税,百废待兴,大漠需要时间来重振旗鼓。
王宫内,月儿被拦着欧阳薰的寝宫前,嬷嬷对她说:“公主,回去吧,娘娘身体不好,不想您见到病容。”
月儿不相信,她们都说母妃与坏人私通害了父王,自己还没出生的弟弟也没了,母妃被关在宫中不得进出,而她作为小孩子,无法帮助母妃。
她失落地回到上官珠的寝宫,拉着祖母为欧阳薰求情,一向疼爱自己的祖母意外地冷脸,“月儿,你母妃犯下错就算是死上一千次都无法抵消,你若是想要你母妃死得更快些,就继续去看她吧。”
刚过六岁生辰的女孩在祖母冷漠的眼神才发现,原来自己在所有人眼中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母妃不要她,祖母也不要她,她还能去找谁,沐南桑还是贺之霖,他们都是这场宫变的功臣,也是识破母妃阴谋的人。
月儿不懂,明明前几日还对自己很好的沐南桑、贺之霖,却成了自己的仇人。
“奉王上口谕,欧阳薰私通外敌,祸乱宫闱,念其绵延子嗣有功,将其终身囚禁,褫夺封号。”
在听这旨意时,欧阳薰已经神志不清,她疯疯癫癫地拽着宣旨的公公,眼神流露出兴奋,说:“肃哥哥,是你吗?是你来接我回家了吗?薰儿,真的好想回大禹的。”
是的,在听到姜肃一头撞死在天牢时,虚弱的欧阳薰忍受不了双重打击,当晚就疯了。
只不过没有人会告诉月儿,她的母妃是个疯子是个坏人,还是个意图谋反、十恶不赦的人。
月儿孤零零一个人走在宫里的偏僻小道上,低着头没有看路,走着走着,脑袋撞到一个柔软的怀抱。
抬头看去,月儿这些天所有委屈的情绪瞬间发泄出来,眼泪啪嗒啪嗒滴落在男子的脚尖。
小女孩软糯糯的声音让他的心都快化了。
“楚恒哥哥。”
真正的楚恒朝楚漠平摆摆手,示意让他赶快解救自己。
楚漠平一脸无奈,摊摊手表示,我没带过小孩,也找我。
把楚恒认成郑熙的月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擦在楚恒身上,抽噎着说:“哥哥,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楚恒蹲下,一把抱起身量很轻的女孩,用粗粝的拇指擦去金豆子一般的珍珠,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我们去大禹,不是说好了,嫁去大禹给姓贺的当媳妇。”
“可是......桑桑姐是郡主啊,她嫁给之霖哥哥不是正好的事情?”
月儿揉了揉有些痒的眼睛,她虽然年纪小,但是不代表她不知道事情。
沐南桑是父王姐姐的女儿,这件事在南宫故登基第二日便拟诏书昭告天下。
而那什么大理寺少卿,就是贺之霖。
理所应当的,月儿不用去和亲了。
“原,原来你知道了啊,我还想着把你骗去大禹呢。”楚恒没想到月儿心中了然一切,还想着借口把她带去大禹,毕竟答应了郑熙,一定要把这个小家伙带离王宫。
王宫的水太深,月儿一个小姑娘没了母妃和父王,他不敢想象月儿今后的日子会有多苦。
“月儿想去大禹,哥哥带我去好不好?月儿不想当公主了,只想做一个普通人。”
“好啊,等你桑桑姐把嫁妆准备完,我们就一起回去。”楚恒见月儿如此懂事,才明白为何郑熙还有沐南桑他们会这么喜欢她,换成谁,都希望有这样一个妹妹或者女儿的。
只不过,他今生怕是不可能有女儿了。
楚恒偷偷看了眼旁边愈发英俊成熟的少年,耳根子悄悄红了。
半月后,大漠城外,十里红妆从大漠王宫摆到了城外。
南宫故还有上官珠亲自送沐南桑出城,握着外孙女的手,上官珠不禁老泪纵横。
“桑桑,下次见面也不知道什么,记得多写些书信传回来,外祖母会想你的。”
南宫故补充说:“姐姐如果在大禹受了欺负只管回来,孤替你做主,大漠永远是你的家。”
看着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新王,沐南桑侧头悄悄叮嘱说:“小圆是个好女孩,你若是真心喜欢她,便让长孙娘娘收她做义女,到时候从河狮部出嫁,即便不能做王后,也能做个王妃,莫要辜负了她的一片真心。”
南宫故难得红了耳根,听话地点头,不再言语。
长孙奇去世时,无忧把小圆留在了宫里。那晚的谈话小圆听的一清二楚,她想报答长孙姐妹对自己的救命之恩,还有这些年来的情分,她偷偷潜入欧阳薰的宫里,听到了她与姜肃的对话。
才得知,原来姜肃想用假的大王子顶替王位,派人前去河狮部刺杀真正的大王子。
杀手已然出发,小圆找到贺之霖恳求让她前去河狮部通知大王子做好准备。
“奴婢也算是从小生活在河狮部,知道怎么用最快的时间赶过去,请大人赐奴婢一匹良驹,奴婢定将情报赶在杀手到来前赶到。”
贺之霖深深凝望这个叫小圆的宫女,才发现从前那副憨态可掬的模样是她的保护色,而她的使命始终都是保护长孙姐妹。
让楚恒挑了匹千里马,小圆很快便纵马而出,仅用了半日光景到达河狮部。
精疲力尽的她撑着一口气把话带给大王子,自己会陷入昏迷中。
阿故感动于小圆的忠心,渐渐对她产生情愫,情窦初开的他们在河狮部共同杀光所有杀手,封锁消息,马不停蹄赶回王宫,生擒姜肃。
小圆在此次战役中,居功颇伟。
眼看天色将晚,送亲队伍却迟迟为出发,月儿藏在马车里揪住一个陌生男子的衣袖,可怜巴巴地说:“叔叔,月儿饿了,能不能吃块你的糕点啊?”
易了容的南宫宴仍然面容严肃,不敢漏出一点破绽,他僵硬地把糕点推到月儿面前,心里暗道:他们怎么还不上马车!
月儿低头忽然闻见不股熟悉的味道,是父王常年最爱喷的龙涎香,她小手里的糕点掉在地上,扑进南宫宴的怀里,低低喊了声“父王”。
南宫宴看着小女孩躲在自己怀里低声抽泣的样子,不由心疼,他真的很想把女儿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跟他说说最近的故事。
可是他不能,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不能再保护他的女儿平安与快乐。
南宫宴将人从怀里推开,与月儿保持一丈远,沉声说:“小孩,离我远点,我不是你爹。”
“哇!”月儿见南宫宴对自己如此生疏,哭得更加大声。
哭声引得马车外的人纷纷看过来,就在沐南桑准备掀开门帘时,一道更快的身影飞奔上车,将月儿抱出来。
“郑,郑熙哥哥?”月儿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自个儿就出现在马车外,看清来人,月儿一搂上那人的脖子,哭诉说:“哥哥,哥哥,我父王不认我了。”
郑熙千里迢迢而来,担心月儿被贺之霖他们留在王宫,这几日为了赶路都没有好好睡过觉。
眼下看见月儿更加清瘦的模样,暗自责怪贺之霖没有照顾好月儿。
他把月儿抱上自己的马,“月儿不哭,你父王不认你,我认你,以后你就是我女儿了。”
南宫宴:这是我女儿......
贺之霖:喂,你只比她大十二岁,这么会占便宜?
沐南桑:郑熙抱月儿上马的姿势好帅!
楚恒:阿平,你也可以当我儿子吗!
嫌弃送亲队伍走得太慢,郑熙带着月儿扬长而去,约定他们在京城碰面。
河狮部。
听闻南宫宴暴毙的消息,阿故特意传回消息,让她们不用来奔丧,也不用再回宫,今后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毕时骏对无忧愈发上心,恨不得把“追求”二字贴在脑门上。
无忧每每害羞地拉着无虑避开毕时骏,她还是时时刻刻谨记自己是妃嫔的身份。
但无虑不这样想,阿故不傻,看得出无忧与毕时骏之间的情意。他有心成全,作为妹妹更应该比外甥做得更加周到。
“姐姐姐姐,司马家那个小女儿直接带着嫁妆跑到毕时骏府上了,扬言若是阿骏不娶她,就直接自刎在他家门口,你快去拦着她啊。”
无忧扔下锄头随妹妹一道跑去毕时骏府邸,正瞧见花容月貌的姑娘站在花轿前,一脸自信与兴奋,只等着毕时骏点头答应她的要求。
无忧远远望了一眼,那位司马家的小女儿果真如传言般美丽动人,而她已经人老珠黄,青春不在,又有何资格与她争呢。
灰心地转身,无虑一时不察,等到回头却发现姐姐走出五六米,她大叫道:“长孙无忧你给我站住!”
毕时骏一直在门前好声劝着司马姑娘离开,他这一生除了无忧怎么会娶其他人。
周围人渐渐多起来,都在吆喝凑热闹劝他赶紧把人迎进门。
可是他想赌一把,赌无忧是否能勇敢地过来。
他一眼就瞧见无忧离去的背影,不顾司马姑娘的阻拦,他施展轻功来到无忧面前,朝她跪下,“无忧,我今生今世只愿娶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被眼前人的炙热险些凝不住气,无忧晃了晃身子,轻轻把手递给他,“你不介意我曾是先王的妃子,不介意我年老色衰,不介意我如今一无所有吗?”
“不介意,我只在乎的只有你。只要是你,就好。”
毕时骏将无忧紧紧搂在怀里,司马家的女儿羞愤难已,趁着别人都在祝福他们时悄悄离开,而无虑知道自己功成身退,回家收拾了包裹,留下封信,打算去看看西岐的风景。
和亲的队伍在一月之后顺利抵达京城。
沐南桑盛装打扮,第一次见到高高在上的欧阳虞。
她立于大殿之上,接受百官的欢迎,平静地行礼,像极了一位养尊处优的公主。
贺之霖站在她的身边,穿着四品朝服,翩翩风雅,气度不凡。
望着一对璧人如此登对,欧阳虞眯着眼睛赏赐了不少珠宝与田地。
还未出宫,沐南桑便听见远远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
姚曦曦穿着缕金百蝶穿花片云锻裙,外套菊纹上裳,鬓间斜插几支鎏金步摇,随着她跑步而晃动。
“曦曦,你怎么会在皇宫?”
沐南桑尚不知道姚曦曦的父亲因为在剿灭姜肃军队立功,不仅官至二品,举家迁到京城,姚晨安科举喜提探花,被欧阳虞赐婚为驸马,姚曦曦也跟着被封为县主。
可以说,上京城里的新贵要属姚家,一时风头无二。
姚曦曦今日是来陪未来的公主嫂嫂赏花的,正巧在出宫时瞧见沐南桑,于是高兴地跑来。
装模作样地行礼,姚曦曦打趣着说:“给郡主请安。”
“也给县主请安。”沐南桑挽着姚曦曦与她一同出宫,完全忘记自己还未过门的夫婿。
许久不见的姐妹俩都很多话想说。
“方煜姐姐怀孕啦,已经两个月了。原本李翊他家里不同意的,但听说方煜姐姐怀孕立刻便点头答应了。李翊这几日成天乐呵呵的,我都怀疑他再这样笑下去,要变成个傻子了。”
“若儿公主与魏卿在宫里呆的不习惯,在你们走后不久也走了,据说是回西岐准备婚事,他们看起来真的好恩爱,我好羡慕啊。”
“对啦,前不久贺伯伯带回来一位姑娘,叫孙尚云。我瞧着她对贺伯伯倒有几分意思,不过一直没表露出来。说不定,以后之霖哥就有后母了。”
沐南桑点点姚曦曦的额头,“你什么时候这样八卦了。”
“你不在,方煜姐姐整日里与李翊厮磨,若儿也走了,孙尚云也整日里研究绣花,我都没人讲话。要是哥哥当了驸马,我有了个公主嫂嫂,还能时不时进宫跟她说说话。要不然等你回来,就能看见一个头上长满蘑菇的我了。”
姚曦曦感觉自己很可怜,就像是没人爱的小白菜,全世界都有对象,就她没有。
两人聊天不知不觉走到宫外,顾城兮本想吓吓沐南桑,没想到沐南桑正低头看着路没看到他,反而是姚曦曦乍一眼看到他,露出十分惊恐的表情。
她死死拽着沐南桑的手臂飞奔,边跑边说:“见鬼了见鬼了,怎么顾城兮会出现在此。他不是死了吗?天啊桑桑,难道我也死了?”
沐南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谁也没有告诉过姚曦曦,顾城兮还活着,甚至还是个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还代表大禹出使大漠。
顾城兮也觉得莫名其妙,好歹自己曾算是姚曦曦的救命恩人,虽然没露脸,但他这般惊为天人的相貌,即便是戴了面具,她也该认出来吧。
跟在姚曦曦身后两条巷子的路,终于两位姑娘花光力气跑不动了,他悄悄走上前准备再吓一次。
但听见沐南桑喘着气说:“曦曦,你别跑了,那确实是顾城兮,他没死,之前就是他救了你,那个叫贺煦的就是他。你不是喜欢他吗?现在他改邪归正了,若是你愿意,我便替你们做主,求皇上赐婚。”
顾城兮一听乐了,没想到姚曦曦这样一个勇敢果断的女子会喜欢他,正想着拒绝的推辞,就看见姚曦曦摆手。
“不要不要,他那双桃花眼有多招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更何况,他之前喜欢的人是你,谁知道他现在又喜欢谁?你看他那张脸,一看就是花花公子,万花丛中片叶不沾身的,我当时就是猪油蒙了心,才会喜欢他。”
姚曦曦嫌弃的语气彻底让顾城兮颓废,他悄无声息站到姚曦曦身后,阴沉着脸说:“这位姑娘,当初在下好心救你,不甚将姑娘的身子看了光。在下岂是无耻下流之徒,只望求娶姑娘以全你的清白。”
阴森森的话语从耳畔响起,姚曦曦模木讷地慢慢回头,果不其然对上顾城兮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啊!!!”
疯狂逃窜在大街小巷间,顾城兮朝沐南桑一笑,追上姚曦曦,不紧不慢,像逗她玩一般,与她跑遍了大半个京城。
半月后,新任大理寺少卿的府邸内,高朋满座。
来来往往的客人互相推杯换盏,大红绸缎还有囍字贴满府邸每个角落。
连下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吉时已到,沐南桑身着火红的嫁衣,绸缎的另一头被人牵着,贺之霖嘴角噙着幸福的笑意,不时看向身边人。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沐南桑想,今天,应该能正式成为贺之霖的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