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知府千金原是个蛮横的,一遇见贺家少爷就拉着不让人走,贺家少爷因为自己父亲是知府老爷下属不敢造次,才勉强讨好知府千金的。”
“听闻有一次李家公子不小心扯了千金的头发,千金气得让贺少爷去打李公子,那贺少爷不敢不听命于千金,才商量让李公子假装受伤蒙混过关。”
“怪不得贺公子要逃婚,原来贺少爷早就心有所属,是自己的一个贴身丫鬟,两个人约定厮守终生,所以才在大婚当日抛下知府千金。”
沐南桑这几年听多了流言,早就不在意,只是听见他与旁人远走高飞,终究是心口一痛。
之霖哥哥,你也是怨我恨我的吗?你也是心有所属,是我强人所难了吗?
一晃三年的时间,沐南桑已是洛阳城里远近闻名的老姑娘了,没人再敢登门提亲,沐老爷的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但是在沐南桑面前总是强装成硬朗的模样。
阿爹常劝自己出去散心,沐南桑不肯,总觉得贺之霖还会回来,她怕自己不见了,他回来看不到自己会着急,便一直在府里等着那个少年郎,那个十年前满心满眼就对自己好的少年郎。
可是整整两年,那个人竟像是消失了一般,杳无音信。
慢慢地,沐南桑放弃了。
“阿爹,我想去扬州看看,听说那里的琼花开得烂漫,女儿想见一见。”
“桑桑,忘记洛阳的一切,以后好好生活吧。”
阿爹目送着自己走出城门,除了一包裹的衣物还有银两,沐南桑还带走了采依与贺之霖送给自己的羊脂玉佩。
沐南桑睡了很久很久,在梦里她看到了阿爹还年轻的模样,阿娘去世的时候阿爹仿佛老了十岁,后来又被沉冗的官务缠身,人便渐渐消瘦下去,梦里的阿爹把自己抱在大腿上拿着拨浪鼓哄着自己玩。
场景又转回与贺之霖初见面那天,梦里的一丝一毫都看得如此清楚,原来自己拉着他衣服的时候他是皱着眉头的,要是自己能够早些察觉他对自己的不喜该有多好。
沐南桑恍惚间回了洛阳,看到阿爹躺在床上呼吸全无,周围的人都在骂自己是不孝女。沐南桑后悔自己离开洛阳没能见上阿爹最后一面,扑在阿爹的床前悲痛地流泪。
阿爹的咳嗽声、自己缠着贺之霖的嬉笑声、洛阳城里对自己的议论声交杂在一起,沐南桑崩溃着喊:“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快醒醒。”采依到处找不到沐南桑,直到听见酒房里女子的叫声,采依才担心地冲进来,自家小姐似乎做了噩梦,一直在尖叫。
“采依,阿爹没了,我没有家了。”沐南桑眼角的眼泪顺着脸庞滑下,哽咽地抱紧采依。
采依轻轻将小姐搂进怀里,“小姐,你还有采依,还有这座桑落酒馆,一切都会好的,采依会一直陪着你的。”
主仆二人互相依偎在酒房里哭泣,可是大堂里的生意依旧热闹。
“你们听说了吗,咱们这巡盐御史被抄家了。”
“真是大快人心,这些年他可贪得不少啊。”
“可不是,他花的银子都是从我们这些老百姓里流出去的,整个扬州城谁不怨恨他。”
“这许成不是有个做三品大官的丈人照着,怎么这次被查了出来?”
“你有所不知,听说是京城里一位官人秘密来扬州暗访,亲自查案,人赃并获啊。”
“不知那位官人姓甚名谁,咱们可要好好去感谢一番这位青天大老爷。”
“那位官人我见过,就在许成抄家的那天,押着许成从府里出来,那身姿,一看就是有经天纬地之才,听说才二十有四,真是年轻有为啊,听周遭的官兵都称他一声贺大人。”
“贺大人?莫不是今天刚上任的巡盐御史?”
“对,就是他,真是年轻有为啊,扬州城有了这位大人,想必今后的日子好过了。”
“是啊,是啊,听说是皇上钦点的巡盐御史,那必定深得皇上的信任。”
“来来来,碰个杯,祝愿我们今后的生活能够自在些。”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桑落酒馆今日算是热闹非凡了。
巡盐御史府内书房,推开窗户,站着一个人,素白的长衫,头发只用一根木簪固定,一双深邃的眼眸里透露着处事不惊的淡定,看起来身形颀长而又俊美。
“大人。”连祺走进书房,看见自家公子这般伤神的模样,心里感叹:公子离开多年,不知道沐姑娘还会原谅公子吗?
“如何?”
“奴才打听过了,沐姑娘确实在这扬州城里。”
贺之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悲伤,又很快平静。
“她,过的好吗?”语气中带着一分不确定,尾音还有些颤抖。
想起五年前巧笑倩兮喊着自己“之霖哥哥”的桑桑,不知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沐姑娘在城西开了家酒馆,名叫桑落酒馆,生意很好,就是......”连祺得到的消息有些不敢告诉公子。
“就是什么?”贺之霖听到连祺欲言又止,忍不住回头看向他。
“就是沐姑娘因为酿得桑落酒的好手艺,在扬州城里闻名已久,不少心悦沐姑娘的男子去提亲,都快把酒馆的门槛踏坏了。”
贺之霖听到此处,心痛了一下,“那她可曾许了人家?”
“听说沐姑娘将人都拒了,说是自己克夫,不敢耽误其他人。”
“克夫?亏她想得出来。”
连祺委婉地回答,“想必沐姑娘心里还惦记着公子,所以想出此等理由来拒绝旁人。”
“我当日逃婚,她心里定是恨极了我。”
“公子,我们寻个机会去找沐姑娘说清楚吧,沐姑娘知道之后肯定会原谅公子的。”
“不必了,刻意去找她只会让她更加厌恶我,若是有缘,必会再见。”
贺之霖想去找沐姑娘又不敢的模样,与之前替皇上办事雷厉风行的样子大相径庭。
看着自家公子既想与沐姑娘见面,又心有担忧的面容,连祺决定帮公子这个忙,媒人这个活,他揽定了。
“公子,今晚知府大人约您在桑落酒馆一聚,说是有要事商谈。”
“好。”贺之霖一听是桑落酒馆,心尖一颤:算了,终究是要见一面的。
晚上的桑落酒馆,少了份白日的嘈杂,多了份繁华的味道。
“沐老板,今儿个生意不错啊。”隔壁卖绸缎的陈老板是桑落酒馆的常客了,与沐南桑差了近二十岁的年纪,对沐南桑一直颇有照顾。
“陈老板来了生意自然好了,今儿想喝点吃点什么,奴家给您端上来。”
“还是老三样吧。”
“好嘞,陈老板坐到这里吧。”沐南桑领着陈老板坐到酒馆僻静的角落,转身去取桑落酒、毛豆还有白切鸡。
陈老板十多年前丧妻,只留有一女,可那女儿也是个可怜的命,不久之后出门游玩不小心坠入池中便溺水而亡,陈老板而立之年便已是茕茕独立、孤身一人。自从沐南桑在陈老板的绸缎庄隔壁开了酒馆,见着沐南桑和婢女采依两人撑起一家酒馆十分不易,便像是对待女儿一般时不时照拂一二。沐南桑对陈老板心里是怀着感激的,离开父亲多年,如今有陈老板这样像父亲一样关心自己的人,心里的感动与日俱增。
“陈老板,你的老三样上齐了,请您慢用。”沐南桑上完菜想去招呼其他客人,却被陈老板叫住。
“南桑啊,我昨儿进了一批上好的蜀锦,明儿个你来我这找裁缝量下尺寸做两套衣裳吧。”看着沐南桑总是一身素净的白衣,陈老板总希望她能够像自己的女儿一样穿得鲜艳些,看起来像个双十年华的女子。
“那桑桑就先谢过陈老板了。”
“唉,去吧,桑桑今晚少陪人饮酒了,终归对身体不好。”看着沐南桑有着苍白的脸色,陈老板忍不住出言劝导。
“桑桑明白。”
沐南桑从陈老板这边走开,就被其他的酒客缠住,虽然沐南桑开的是酒馆,但总有好色之徒贪慕着南桑的美色,时不时地来骚扰她。
“这位客人可是还想要再来一壶,奴家这就去取。”
桑落酒后劲极大,南桑眼前的这位客人早已喝得迷迷糊糊,先前本就爱慕着南桑,俗话说酒壮怂人胆,便一把拉过欲走的沐南桑,将人往自己身上倒。
沐南桑想要挣脱开,奈何男子力气过大,她只得言语推搡拒绝着:“客官您喝醉了,奴家叫人将您送回去,酒钱明日来算也成。”
“桑桑别走啊,只要你肯嫁与我,我,我定把我家里那三房小妾都赶走,我只金屋藏娇你一人。”男人喝醉的气味让沐南桑几欲作呕,陈老板闻声出来看见此光景,于心不忍,便上前想将南桑拉开,却被这男人推到地上。
“哪里来的老头,我的女人你也敢惦记,你可知我是谁?信不信,我明天就叫人把你打成残废。”
这陈老板年纪上都能做他的爹,他却半分没有尊老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