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人也不去追顾城兮,飞下屋顶,立刻查看贺之霖的伤势。
早已虚脱的贺之霖靠在青衣人的身上,低低呢喃道:“阿翊,你可算来了。”
“对不住,是我来晚了。”李翊将他背起,施展轻功在屋顶上急速狂飞,遇上了回来的连祺,便吩咐他去找沐南桑,将人带回贺府,再行商议。
将已经昏迷过去的贺之霖放在床榻上,刚刚已用止血丹喂他服下,替他诊脉后知他只是力竭加上旧伤撕扯才导致了沉睡后,李翊才稍稍放下心来。
不禁露出放松的笑容,李翊想,像他这样半生在地狱里寻生路的人怎可能如此轻易死掉,不过他方才那般虚弱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如同行将就木一样,毫无生机可言。若不是自己在路上贪杯睡过了一夜,贺之霖也不会一人苦苦扛着,宁愿让连祺去保护沐南桑,让暗卫去夜搜奚石村,而自己孤身一人等待背后之人的现身。
他将所有的危险都抗在身上,眼角不明显的几道皱纹,都好像在诉说他的隐忍与静默。
李翊默默坐在床边看着贺之霖苍白的脸发呆。脑海里不断闪过年少时与贺之霖聊天习字练武的画面。
之霖哥,你辛苦了,接下来让我来帮你吧。
我从小便将你当做榜样,时时想跟在你身后,我一直仰望你,你却消失不见了。还好,幸好,贺伯父教了我武功,我也成了暗卫,你几年未见我,有没有发现我又长高了不少?不再是那个比你矮一个头的顽皮小子了。我现在可是独当一面的暗卫统领之一,有了大好前程,你睁开眼看看吧,我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对了,刚刚我对顾城兮说的话你不要当真,我不讨厌你,只不过觉得那样说话才显得霸气些,我知你不会在意生气,所以才说的,我是弟弟,你就当让让我吧。
我在湖边看到桑桑了,她比以前更美了,是经历了世俗更加清丽的美。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该放弃了,你跟桑桑才是良配,我会将所有的心思放在光耀门楣上,不跟你去争,所以请你快醒醒吧,别让她担心了。
房门被一道很大的力气撞开,一道惊慌的女声响起,沐南桑提着裙摆进来,来不及看清床边人的模样,直接扑在床下,忍不住伸手探了下床上人的鼻息。
鼻息尚存。
沐南桑放下心来,刚才跑的太快,现在腿软了,整个人依靠在床边支撑起大半身子,不至于跌倒。
“桑桑?”抬头看去仔细辨认,才缓过神来,原来是李翊救了贺之霖。
她很是惊喜,他乡遇故知,就算是小时候老是吵架的玩伴,现在看起来也是越发亲切。
“李翊?真的是你?是你救了之霖吗?”
将沐南桑扶起一同坐到椅子上,李翊与她细细道来首尾。
“顾城兮,顾城兮,我要杀了他。”沐南桑不可置信,竟是顾城兮在古华寺找人刺杀贺之霖,现在又趁着元宵节将贺之霖打成重伤,几次三番,纠缠不休,沐南桑的怒火冲昏了理智,说出听起来自不量力的话却不自知。
李翊拦住沐南桑的去路,将人劝回来说:“你冷静些,寻仇这种事交给我跟连祺去做就是了,你现在最主要的就是照顾好之霖哥,他新伤加旧伤,需要好好静养一番。我们都是些大老爷们,还是你姑娘家体贴周到。况且......”
“况且什么?你什么时候这样吞吞吐吐了?”
“况且之霖哥在给写的信中提到,你与他不日便会成婚,按道理,我该叫你一声嫂嫂。”
被从小的玩伴叫了声“嫂嫂”,沐南桑所有的气愤瞬间被浇了盆冷水安静下来,随之脸渐渐泛起不自然的红色,手指玩着衣袖,搅得出现褶皱。
“他的伤需不需要请大夫仔细瞧瞧?”
“连祺已经去请了,你就待在这儿别走,之霖哥要是醒来了,最想见的也是你。”将人安顿下来,吩咐几个暗卫保护好贺府,李翊趁着夜色出城,带人去追顾城兮。
这是他与贺之霖布的局,为的就是顾城兮这只小狐狸亲口说出幕后主使。
时间还需倒回十日前。
贺之霖从西岐回来便知李翊也当了暗卫,本想与他见上一面,谁知李翊执行任务已有三月有余,来不及等他归来他就匆匆赶往扬州完成自己的最后一项任务。
除夕之夜,贺之霖收到李翊的书信,得知李翊不日便可前来扬州与他相会的消息他很是开心。谁知遭到古华寺刺杀,贺之霖便改了主意,引蛇出洞这一计,对姜肃许是不管用,但对顾城兮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倒可一试。
贺之霖特意支开所有人孤身犯险,故意受伤无人支援,引得顾城兮现身与他交谈,从他口中套话比想象中的容易。但也只得到姜肃是幕后主使一条有用的消息,姜肃肯定还另有图谋,可所谋之事,不得而知。本是一出连环计,贺之霖假意受伤耗损精力,顾城兮出面杀人灭口,李翊及时将其制服才是他原本的计划。谁知这小子贪杯过度,竟晚来了一会儿。贺之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旧伤牵扯肌肤,疼痛难忍,又被顾城兮拳打脚踢,重跌在地,他本以为自己真的要死在这条无名巷子里,幸好李翊及时赶到,还说出些大言不惭的话,惹得伤口又疼了些。
李翊悔不当初,自己害得贺之霖受了重伤,此刻只能全力追赶顾城兮,将他生擒回去才能弥补罪过。
本想回奚石村将众人遣散走,自己再回京城复命,谁知一夜之间村上的人都消失不见,连仓库储藏的私盐与兵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顾城兮这才醒悟,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贺之霖,好计谋。青山不改,我们下次再会。
“来人,回京。”一行人在夜色的保护下急速逃走,怕被贺之霖的人伏击,没有走官道,而是走了水路,一路南下,乔装打扮成渔夫租了几艘渔船,几次与李翊的人擦肩而过,都躲了过去。
李翊低估了顾城兮的智慧,身份暴露的他又怎么走官道,又怎会继续装作商户的模样,渔夫才是这条南下河流上最为普通而又最安全的伪装。
兴致缺缺回到贺府,李翊低垂着脑袋等候贺之霖的教诲。
“不怪你阿翊,顾城兮手段颇多,能够回京我并不意外,得到的消息够我们往下查了,你辛苦了。”
早晨方醒的贺之霖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沐南桑正端了水进来给他擦脸时,感受到脸上温热的触感,莫名舒服又熟悉,皱的眉毛再次舒展开,任凭摆布。
等到沐南桑即将起身离开时他才出手将人抓住,沐南桑惊讶地回头,露出欣喜的笑容,反握住他的手问道:“你终于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需要再叫大夫过来看看?”
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贺之霖展颜,用另一只手替沐南桑整理略微凌乱的发丝,开口说道:“你一下问这么多问题,我该先回答哪个?”
听见贺之霖沙哑的声音,想起他一天一夜滴水未进,赶忙去倒了杯茶,“先喝口水吧。”
将他的头轻轻扶起,喂他喝下一口热乎的暖茶,贺之霖的五脏六腑都有暖流经过,舒服了许多。
沐南桑又急忙拿起桌上的两块糕点,一口一口喂给他吃,佐以暖茶下咽,贺之霖的身子逐渐暖和起来。
“你再躺一会儿,我去给你熬小米粥。”生怕贺之霖再次饿得昏过去,沐南桑话音刚落便去往厨房,幸好厨房已经在做早膳,小米粥也已出锅,心急地端起热腾腾的粥碗,不顾多烫,托盘都来不及拿,直接用手端着送到贺之霖跟前。
贺之霖看见沐南桑被烫的发红的手指与手心,心疼地坐起来将碗夺走,躺在床上这么久他体力恢复了些,轻松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还是绰绰有余。
捧着沐南桑的双手小心翼翼吹了吹气,沐南桑再三跟他保证说不疼了他才停止动作,任由沐南桑接过碗给他喂粥。
李翊便是这个时候进的屋,不知是不是自己早晨吃小笼包蘸了醋的缘故,在屋子里总是似有似无能闻见酸意,心口也是发酸般难受。
贺之霖交代了几句话,又唤了连祺进来吩咐任务,李翊同连祺一道出来,看着屋外阳光明媚的天气,心情大好,说道:“还是屋外的空气新鲜,在屋子里我快被他们俩酸死了。”
连祺见怪不怪,心里想着去跟采依告别,随口应付道:“我都习惯了,李公子,在下还要去向采依告别,就不跟您一起走了。”
望着连祺着急忙慌的背影,李翊有种被所有人抛弃的感觉。
大家都有了各自喜欢的人,可他呢,还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唉。”李翊叹了口气,想着好不容易来趟扬州城,桑落酒的名气可不小,总要喝上两坛才不枉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