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扬州城里人生地不熟的,李翊索性追上连祺同他一道去了桑落酒馆,再**证之喝酒不打扰他与采依道别,连祺这才勉强答应。
二人刚至酒馆大门,还未踏进门就听见瓷器碎裂的声音还有吵闹声,连祺心下一慌,生怕采依出现危险,立刻踹门而入拿下贼人。
“疼疼疼。”被连祺反手擒注胳膊,王绪整个五官都疼得扭曲。
“王绪?”看清了自己拿住人的面貌,连忙放手,问道:“怎会是你?”
李翊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去到酒房掏出两坛美酒,自顾自上楼没理会大堂的尴尬,都答应连祺不打扰他与采依道别,现在也算是在道别吧。
李翊暗暗释怀,人啊,果然沾了情爱,都会糊涂的。
连祺向王绪道歉,想替他揉揉肩膀、活血化瘀,却被王绪打掉攀在他肩上的手,脸上挂着怒气还有不甘,忿忿走回自己的房间。
采依简单跟连祺解释了两句,他大致了解了来龙去脉。
采依因着前两天一直在贺府帮着管理大小事宜,脱不开身来酒馆帮忙,今早刚从贺府回来就看见酒馆里到处都有顾城兮留下的东西。
大到他请书法大家亲自写的牌匾,小到他随手从身上扯下当抹布的布料,整个桑落酒馆每个角落里都有他顾城兮存在过的影子与凭证。
不知晓内情也罢,如今晓得顾城兮就是古华寺派人刺杀贺之霖和小姐的幕后黑手,她如何能冷静。
偏偏顾城兮之前装得对小姐情深似海,非小姐不娶的模样,演技真真是炉火纯青,亏得她有那么几次心中的天平偏向了他,甚至觉得顾城兮或许真是小姐的良配。怪她眼拙眼瞎,看错了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人。幸好小姐与贺大人重修旧好,若与顾城兮生了感情,小姐恐怕就要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一想到小姐有可能会被顾城兮所害,采依心里发凉,有如万千蚂蚁在心口撕咬,绞得她心口发疼。
先前忙着帮小姐照顾贺之霖,她没有功夫想起这些杂事,现下看见酒馆内一件件小物件,正愁没处发火,索性将所有跟顾城兮有关的东西都收起来,准备晚上点把火全烧了。
王绪本就因着采依跟连祺好上的事情一直郁郁寡欢,看见她回来也不欣喜,还未到饭点,大堂里静悄悄的,心里头只想着快些扫完地就去后厨帮忙,免得与采依独处尴尬,他还没有做好与采依正常交流的建设。
他正扫着地,见采依将扫帚夺了去,隐忍不发的怒意终于喷薄而出,弯腰拿走被扔入麻袋的扫帚,自顾自继续扫地,也不抬头看采依,直接忽视她拿她当透明人。
见王绪这般爱护顾城兮留下的扫帚,还对自己爱答不理,采依更是生气,一把抢过将其扔在地上,还不解气便顺势狠狠踩上两脚方才心气舒缓。
王绪眼睁睁看着自己拿着扫了许久地的扫帚,如今被自己心爱的女子踩在脚下,他的心也仿佛被狠狠踩在脚下,碎成了渣。
巨大的悲伤涌上心头,王绪的眼睛里不知不觉浸出了泪花,不愿与采依过多争执,那扫帚她想仍便仍吧,反正我于她而言也不过是需要扫帚清扫的灰尘罢了。
转身想去厨房冷静一下,却被采依拉住衣袖,他回头对上采依疑惑的眼神,心中的怒气和悲伤却消失了大半。
王绪恨自己对采依硬不起心肠,他只是一个大字不识的农家小子,能遇到采依这般敢爱敢恨、仗义热情的女子,已经是三生有幸,又有何资格与脸面去与她谈情说爱、共向未来。
狠狠心将采依的手拂去,采依的力气敌不过他,被他甩了手,王绪的衣袖略过桌上的茶杯,应声落地吓了采依一跳,不禁叫出了声,这才有了力气误抓王绪的一幕。
连祺很是不好意思,想去跟王绪道歉,但被采依拦下来。
“一会儿我去便是了,是我惹他不高兴的,你是我的人,你的歉我顺道一同帮你道了。”
你是我的人,连祺莞尔一笑,便依着她的意思坐下,与她讲了自己即将离开几日的消息。
“离开几日?会很危险吗?”经历了元宵节贺之霖遇刺的事情,采依终于清晰地感受到连祺所处的环境与世界是多么的危险。
“短则半月慢则一月有余,你放心,我会平安回来的。”轻轻抚摸采依的手给她安慰,她略略放下心来。
采依警告地说:“你说话最好言而有信,如果少胳膊少腿回来,我是不会要你的。”
连祺对于采依的“诅咒”有些伤心,好奇地问:“若是我被毁了容,被人砍了腿,你是不是就要把我轰出去,最好永远都不见我?”
“是啊是啊,所以你最好一根头发都不要掉地给我回来。”
采依怀着一点点黑暗的小心思想着:若是你真的毁容断腿,我顶多哭一哭,第二天便立刻嫁给你,把你绑起来,这样你就能老老实实与我待在家里,哪里都不能去了。
哪里都不去,就能活着跟我白头到老了吧。
连祺听到采依的威胁,心情大好,不顾大堂陆陆续续进来吃饭喝酒的客人,捧着采依的脸深深一吻,作为告别。
得到了临行奖励,连祺连走出酒馆时嘴角的笑容都没有下来。
傍晚时分,采依上楼打扫卫生,这才发现喝醉了的李翊,正靠在墙角呼呼大睡,将人摇醒,他方知晓连祺这个臭小子把自个儿忘了,先带着暗卫们前往京城办事去了。
来不及与采依多解释,求她给自己打包点干粮和衣物,又喝了半壶桑落酒才满足地打着饱嗝,拎着包裹飞上屋顶再无踪迹。
采依无奈扯起嘴角,这一个个的,都当桑落酒馆是蹭吃蹭喝的好地方了。
贺之霖在沐南桑的搀扶下走出房间在院子里晒太阳,他居住的贺府并不大,下人也只有几人扫地做饭的,连沐南桑这几日的住所都是临时在书房里将就,更不用提院子能有多大,左不过四四方方的院落,走个四五步就到了底。
难得靠在女子身上,鼻尖嗅到发间清淡的茉莉香,很是好闻。捻起一缕青丝在手中把玩,贺之霖说道:“桑桑,我在扬州城里买了座宅子,是打算成亲时我们一道住进去的。你若是在扬州城待腻了,我们便去西岐、北疆走走,听说北疆的酒很好喝,不知与桑落酒比,到底谁更胜一筹。”
一听贺之霖又把话题扯到成亲上,沐南桑害羞地红了脸,呼吸急促,连带着胸口也波涛起伏。
奈何他受了伤,靠在自己肩上示弱,头一次见到他如此撒娇的一面,沐南桑软了心,只轻声娇嗔道:“一天天说话没个正经,且等你将所有事都解决了再说吧。”
肩上人默不作声,可是觉得要等上许久才能成亲,恼了她的话。
“北疆的酒自不如我的桑落酒,不过有时间,倒可以去看看北疆的戈壁沙滩,听说瑰丽的很。”
在扬州城住久了,沐南桑说话的腔道也更加温柔,一口吴侬软语细细说来,仿佛有发丝飘进心间,轻轻挠了两下。
“好,就去北疆。”
贺之霖休息了几日便恢复痊愈,接到连祺送来的书信才知顾城兮已入丞相府杳无音讯,因着没有证据,不宜打草惊蛇,只派了人在暗处日夜看守丞相府,他带人去了蜀地,寻找顾城兮的家人。
姜肃此人外表极为和善,对人做事都是热心相待,要说京城第一大善人,那必定是姜肃。若是没有真切的证据摆在皇帝面前,纵使皇帝有心查办他,满朝文武及天下百姓,怕是不肯答应。
顾城兮既已败露,姜肃少不得需要找人抹掉所有跟顾城兮相关的事情和人,先将顾城兮的家人救下,说不定能够劝动他弃暗投明。况且奚石村的工人、私盐、武器都被贺之霖转移走,眼下姜肃应该焦头烂额,正派人寻找这些丢失的东西。
贺之霖秘密到访南街的一处宅子,他令人将奚石村的人转移此地,也是为了躲开顾城兮与姜肃的追查。
缓步走进东苑的屋子,开门人恭敬地将他迎进去,脚刚跨了一步,只听得齐刷刷的跪地声,一屋子的人都朝自己跪拜。
为首的老人家头发花白,已过花甲之年,双手颤颤巍巍抱拳,诚恳地说道:“求贺大人救救我们吧。”
贺之霖忙将人扶起坐下,眼神示意,身后的暗卫将其他人请出去,独留他与老人家细细详谈。
老人家奚潭是奚石村的村长,奚石村是个很小很小但是自给自足的村落,祖祖辈辈生活于此,全村人口也不过百人。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出的日子却在三年前被打破了。
一群士兵模样的人闯进村里,挟持了老弱妇孺,逼迫有劳动力的男人跟着去运盐晒盐,有人不愿的就将其家人拉出,轻则打骂重则当场杀死,为了家人,这些男人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农活,跟士兵做起要杀头坐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