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南桑想起王绪,便问道:“王绪上个月启程去了京城,我信中托你照顾一二,你可有与王绪见到面?”
贺之霖一五一十将事情告诉她,“见到了,不过他性子倔强,不肯接受我的帮助,自己去了码头找活计。”
沐南桑一听王绪去了码头有些担心,码头人来人往的,还不时有海风,每年都有不少人掉进海里,或者疲劳致死。她让贺之霖好好照顾王绪,怎么让他去了码头这样不安全的地方,她语气焦急,“他去码头作甚?都是些苦力活,他还年轻,应当在京城里头好好闯一番。”
贺之霖耐心地解释,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花前月下本该二人好好缱绻,身旁的小姑娘却煞风景,句句不离其他男人,贺之霖莫名吃味,语调尽可能保持平稳,不让沐南桑察觉出来,“不是简单的搬运货物,我带着连祺暗中观察过,王绪脑子灵活,为人爽快,做事麻利,帮着码头管理船只,检验货物,是个可靠的活计。若是干得好,以后码头主管他都做得。”
“如此甚好,你找人时不时看着些,我怕他初来乍到锋芒毕露,被人欺负。好歹是我桑落酒馆走出去的,不能眼睁睁让人受委屈。”沐南桑听了觉得这份差事还算妥帖,日后王绪再努力些,说不定还能挣个一官半职,也算是光耀门楣。
“我知道的,码头那边有我的人,不会让他有生命危险也不会让人随意欺辱他。”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天恰好是十六,头顶的月光如练,将美好的光辉悉数落在二人的脸上、身上,贺之霖朝沐南桑看去,女子的眼睛里除了有小小的月亮,还有自己的影子。
气氛刚刚好,四下街道无人,周围也静悄悄的,贺之霖与沐南桑之间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二人紧紧贴在一起,共同享受久违的热烈,才发现他们互相的想念是如此深切。
贺之霖越吻越无法控制自己,他的手抚上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的触感让他心里猛的激灵一下,他立刻放开沐南桑,努力调节自己的呼吸和过快的心跳。
他们还没有成婚。
沐南桑整张脸红扑扑的,像是打了腮红般,妩媚动人。
她自己刚才也差点陷进去,有那么一刻,她想,就算贺之霖想继续下去,自己应该也不会阻拦。
但是贺之霖是正人君子,断不会在婚前做出对她名声不好的事。
她有些恼也有些庆幸。
两人手牵手一起走,姚府与桑落酒馆距离并不远,采依和连祺早早便回去,正在酒馆里厮磨,没成想自家小姐少爷竟这么快就回来。
他们还以为这二人会走两步停一下,走五步亲一下,直到明儿早晨都不见得会回来,所以才肆无忌惮地在大堂里接吻,连开门声都不曾注意到。
“啊!”采依连忙将人推开,一脸惊慌失措,就算再怎么掩饰,连祺嘴上的红印,采依变淡的口脂都在诉说这二人刚才在做什么。
沐南桑还没开口打趣,采依就羞得跑回房间,上楼时一步一跨,若不是裙子羁绊住步伐,她都想直接飞上去,再也不出现。
连祺默默看着采依慌不择路的样子,差点笑出声,但是他知道是自己让采依害羞的,所以拼命忍着,直到她进了屋子,他才笑出声。
“哎呦,疼。”连祺还没嘚瑟一会儿,耳朵就被沐南桑揪住,转头求饶接受沐南桑的教训。
“连祺你胆子挺大的,这是我的地盘,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沐南桑还没说两句,就被贺之霖插嘴,“桑桑,现在是晚上。”
“咳,夜深人静那就更不应该打扰别人休息,方衡还在后院休息呢,你们要是吵到他怎么办?”沐南桑振振有词道。
“沐姑娘,今儿方衡有事出去了,走之前托我照看一二。”连祺说话有理有据,堵得沐南桑哑口无言。确实方衡今天跟自己告假来着,不过她给忘了。
“如此你上楼叫采依下来,你们两个一起守着大堂,要是少了一坛酒一两银子,都从你们的月钱里扣。”
沐南桑发话,连祺光明正大上楼将人连哄带骗拉下楼。采依的脸上还是绯红,只不过比刚才好一些。
采依低着头,完全没有平常洒脱的模样,活脱脱的小女儿姿态。
沐南桑心中感叹:果然恋爱使人变化多端。
她带着贺之霖上楼,将楼下留给二人,反正后院里给连祺留的房间一直都在,一个床上一个床下,总有地方给他们休息。
她的房间左边是采依睡的,右边是空房,本来是放些杂物,只不过上次姚曦曦喝醉给她启示。以后要是方煜、姚曦曦来做客有个歇脚的地方也不错。
她将贺之霖推到空房里,转身准备回去,衣袖被人拉住,显然贺之霖没想到沐南桑会立刻离开。
好几个月没见,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说,虽然下午已经说过许多,但只要见到沐南桑,就觉得还有很多话想说。
“采依他们还在楼下呢,你注意点。”沐南桑被贺之霖环在怀抱里,用手指戳戳他的胸肌说道。
“怕什么?刚才他们可比我们激烈多了,桑桑,我很克制了。”贺之霖在沐南桑耳边轻轻吐气,温热的湿气让她感觉屋子里的温度都在上升。
“别动,就这样让我抱会儿,我现在才感觉整个心都静下来。”在京城,贺之霖可以三天三夜不合眼,每到晚上,他都只是浅眠,根本就睡不了一个安稳觉。
只有在沐南桑身边,他紧绷的神经才得到疏解。
沐南桑轻轻拍着他的背,嘴里哼着最能安神的歌曲,在她低声的呢喃中,贺之霖依靠在沐南桑身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沐南桑将人扶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蹑手蹑脚地关上门,她才回到房间歇下。
夜晚的街道紧密万分,家家户户早早就熄灯休息,在无声的黑暗中,唯有桑落酒馆的屋顶上坐了一人,银色面具的少年正喝着从家酒房偷来的桑落酒,一口又一口,横梁上整齐摆放着一瓶又一瓶的空瓶。
顾城兮在把色鬼丢到方家门口后,偶然瞥见一户人家没有关紧房门,一个小女孩正跪在地上哭泣,身上一下接着一下被父亲打得体无完肤。
小女孩显然是经常挨打,虽然脸上全是眼泪,但是咬着牙不敢出声,默默承担所有的疼痛。
小女孩悲怆的表情触动到顾城兮,他下意识想起姚曦曦劫后余生的表情。
那副险些就准备自尽却又得到援救的表情,如释重负,直到现在也无法忘怀。
鬼使神差地,他又回到姚府,想要看一看姚曦曦是否因为被人欺辱就被父亲责罚,又或者更直接一条白绫了结了性命。
站在姚府的后门,顾城兮还在游说自己,好歹是自己难得发善心救下的人,送佛送到西,怎么能半途而废,自己以后下了地狱看见姚曦曦,心中膈应得慌。
他刚飞到姚府的屋顶上,就看见贺之霖一行人从姚府离开,都是成双成对的,李翊送方煜回家,连祺送采依回去,而贺之霖与沐南桑一路磨磨蹭蹭的,走在最后,自己在姚府的屋顶上看了好一会儿,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这两人还待在姚府的巷子口你侬我侬,顾城兮腿都蹲麻了,这两人还没走。
他看见姚曦曦被姚晨安送回闺房,看她面色红润,没有之前的苍白,与姚晨安还能说说笑笑的,应该是没事,他才放心下来,等着贺之霖和沐南桑走远他才悄悄从姚府离开。
顾城兮叹了口气,其实,他很相见沐南桑,可是他不配,也没有脸去见她。只远远瞧着她平安快乐就好。
他在各个房屋上飞过,眼尖地看见桑落酒馆的房子,情不自禁停下脚步,落在房顶上揭开一片瓦,从缝隙中看去。
沐南桑正与贺之霖抱在一起,虽然没有更多逾矩的动作,但是瞧着表情和动作,就知道这二人是他这辈子也无法拆散的一对。
夜晚风大,高处不胜寒,顾城兮的衣衫被风吹得凌乱,从衣袖中灌入的冷风凉到他的心里,像是彻骨的寒冰将自己包裹住。
他现在只想喝酒暖身,一醉解千愁。
渐渐地,他意识开始模糊,隐隐约约看见一个姑娘的影子,他伸手想要抓住却怎么也抓不住,泄气地将酒瓶子一个又一个往下砸,听到清脆的声音他觉得心里好受些,于是更起劲地往下扔酒瓶,直到没了酒瓶,就扔瓦片,他只觉得这清脆的声响很像自己心碎的声音。
连祺上来一看,都准备拔刀捉贼,只是无奈地将人带下去,大晚上的天凉,要是冻出风寒,他可不好交代。
采依坐在大堂里正襟危坐,手里还拿着扫把。
刚才她与连祺趴在桌子上睡觉,被一道声响惊醒,以为是酒房里的酒坛子碎了连忙去看,但是发现酒坛都完好无损,又听见接连的碎裂声,连祺才发现屋顶上有人。
在后院里看见碎了一地的酒瓶,还有瓦片,连祺估摸着是个小偷来偷酒,喝多了在屋顶上发酒疯,立刻上去捉人,让采依准备好麻绳。
采依大着胆子找来麻绳还有菜刀,想模仿画本子里的强盗逼供,把刀架在人脖子上,显得好不威武霸气。
但是在看到小贼的长相,采依傻眼了。
但是转念又想,这顾城兮是刺杀贺之霖的罪魁祸首,也是古华寺导致小姐受伤的元凶,她生气地把人五花大绑,没等连祺反应过来,采依的刀已经架在顾城兮脖子上。
连祺看到采依凶神恶煞的模样,不禁打了个激灵。
乖乖,我媳妇以后不会打我吧?!
顾城兮整个人醉醺醺的,低头看看见有个东西挡着自己,下意识想要躲开,却被麻绳绑住无法挣脱,他开始愤怒,想解开绳子也没办法,甚至还凑近菜刀妄图切开绳子。
采依看到顾城兮整个人冲向自己的菜刀,她吓得想要收回,但是动作慢了一步,顾城兮的脖子上已经出现一道明显的血痕。
“啊!”采依和顾城兮不约而同发出惊叫声,声音之大把沐南桑直接从梦中吓醒了。
她随意披了件外衫下楼就看见这副现象,可以算的是震撼。
顾城兮被绑在椅子上,采依的菜刀上鲜血淋漓,连祺像根木头呆在一旁,而顾城兮的脖子上有着明晃晃的血迹。
采依听到下楼的声音,转头看去,求救般看向沐南桑,带着哭腔说:“小,小姐,我不是故意的,他是不是死了?我,我会不会被砍头啊,呜呜呜。”
采依的哭声唤回连祺的理智,他夺下采依的菜刀,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料替顾城兮止血,掏出一瓶止血丹给顾城兮喂下,让采依去烧热水,准备白纱布等,简单给顾城兮处理伤口后,他才缓下一口气。
以后家里还是不要有剪刀、菜刀这种东西,采依拿在手里太吓人了。
采依一脸的惊恐,被沐南桑搂在怀里好生安慰一番才渐渐平复情绪。
这顾城兮喝醉了也不老实,硬要往刀上撞,也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啊。
采依心中暗暗决定,以后遇到顾城兮就绕到走,越远越好。
沐南桑眼神复杂,听贺之霖讲了顾城兮的事情,随知他是迫不得己才当姜肃的手下,听凭差遣,但是在顾城兮的手里不知有多少人惨死,他身上的罪孽不是随口一句原谅就能真的原谅的。
只是朝堂之事不是她一介女流能够置喙,既然贺之霖在保全顾城兮,那她也只能保全顾城兮,纵使他害过自己与贺之霖。
沐南桑让连祺把顾城兮带到后院,将人安置在连祺之前的屋子,方衡虽然不在,但也不能不经他的同意就进他的房间,所以只能委屈连祺与顾城兮一个屋子休息,顺便照看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