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桑,我毕生所求,便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而今的大漠,却是民不聊生,连最基本的温饱都满足不了。大漠需要一位雄才伟略、爱民如子、治国安民的好君王。而舅舅显然不再适合了。”贺之霖牵着沐南桑的手与她停在大漠王宫拱门前,目光一同朝宫门里的大殿看去,不约而同叹气。
他们都知道,泉鹰部倒了,河狮部也倒了,若是大漠王室再倒,那大漠今后再也没有崛起的可能。
而阿故,自幼学习治国之策,在治理朝政方面更有自己独到的看法。
让戴诠辅佐阿故,想必几年之后的大漠会是欣欣向荣的景象。
“舅舅一定要死吗?”沐南桑喃喃自语,她并不想再失去为数不多的亲人了。
“这要看大漠王自己怎么选择。既然姜肃来了,那么欧阳薰不日便会对大漠王下手,我会让郑熙扮成我的随从进宫,以防万一。”
两人并肩走进宫门,夕阳西下,王宫的天色也即将要变了。
视线从过去转移到现在。
此刻大漠王还不知道姜肃暗自来到大漠的消息,他只以为欧阳薰是想借着腹中王子稳住自己的地位,不让自己与众人起疑。
他心里暗自窃喜,多亏了欧阳薰的帮忙,他才能轻而易举解决掉泉鹰部这个大麻烦。
想起沈璧和阿闻,也不知道他们在佛寺过得还好不好。
大漠王想着过几日出宫微服私访,假装去上香看望。
人总是要等到失去才会珍惜,大漠王就是如此。
时候不早,南宫宴不便在上官珠的寝宫多待,同贺之霖与沐南桑一同出门,贺之霖主动邀请他一道喝酒,以贺添子之喜。
“舅舅,我这儿还有几壶桑落酒,正好今晚您跟之霖不醉不归。”
大漠王本不想去的,他想回去再看看欧阳薰,毕竟她现在怀着自己的孩子,难免情绪波动,有他在,欧阳薰能睡得更安心些。
但听沐南桑说还有桑落酒,他的酒瘾被勾引,转道跟他们离开。
当贺之霖回宫时听说欧阳薰带着饭菜去找大漠王,他心里头就感觉不对劲。
一个妃嫔会带着饭菜去书房找王上?而且偏偏就在此刻晕倒,多少有些蹊跷。
幸好郑熙淘完医书就回客栈跟他们集合回宫,要不然再找机会接他进宫,又是浪费许多时间。
在来上官珠寝宫之前,贺之霖便嘱托郑熙易容成手下一个暗卫的模样待在宫里。他邀请南宫宴前去喝酒,也是为了趁南宫宴喝醉,让郑熙检查一番。
他心里始终对欧阳薰是不放心的。
沐南桑从厨房将压箱底的桑落酒捧来,一路上小心翼翼的,不敢撒出来。
酒过三巡,下酒菜吃了五六碟,南宫宴终究不甚酒力,比贺之霖先倒在饭桌上。
沐南桑推了推他,轻声问道:“舅舅?舅舅?”确定他喝醉之后,不禁向郑熙比起大拇指,“不愧是林神医的关门弟子,这蒙汗药竟如此好用。”
“谬赞谬赞,主要是沐姑娘的桑落酒后劲大。”郑熙谦虚,心里却是洋洋得意。
这蒙汗药可不是一般集市上能买到的蒙汗药。是他经过精心研究调整用药比例之后研制出无色无味、能溶于任何东西、药效猛烈的蒙汗药。
保证能让人三天三夜睡不醒。
这次只加了一点蒙汗药,而南宫宴早已呼呼大睡,对于他们的谈话一无所知。
郑熙一点也不当南宫宴是大漠王,二话不说将他的手摆放在桌上仔细号脉,脸色越来越沉重。
看着郑熙的表情,贺之霖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欧阳薰果然对南宫宴下手了。
“如何?”沐南桑问道。
郑熙摇摇头,“不好,欧阳薰下的毒我并不知道,看这脉象,顶多一个月就会毒发身亡,而普通郎中即便是御医也查不出原因。”
“这毒竟如此厉害!我赶紧修书一封让林神医过来,他肯定有办法。”沐南桑不忍舅舅这么早便失去生命,没想到欧阳薰竟如此狠毒,只给舅舅一个月的时间。
“就算是快马加鞭,送信过去再加上林先生过来的时间,最快也要一个月,不知道舅舅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郑熙,你可有什么方法能替大漠王多延续一点生命?”
“这个可以,但最多再一个月,若是师傅来不了,那真的无力回天了。”郑熙点点头,他有把握可以帮大漠王多延一个月的寿命。
“一个月够了。”想必姜肃和欧阳薰也没想到他们能如此迅速发现大漠王身中奇毒。
一个月,够做很多事了。
沐南桑问道:“之霖,登记舅舅醒来要告诉他中毒的事情吗?”
“现在还不是时候,若是舅舅现在知道了,一怒之下找欧阳薰要解药,那姜肃的计划也会被打乱。到时候该怎么收场,于我于整个大漠都是难题。”
贺之霖有自己的考量,大漠王的毒要解,欧阳薰和姜肃也要铲除。
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他要做的不过是等。
第二日清晨,贺之霖便等来了第一个。
一封明黄色的诏书由使臣呈上,代表着大禹欲想与大漠结为更加亲密的关系。
而贺之霖众目睽睽之下,成为朝臣的焦点。
有人提出质疑,“王上,那贺卿莫不是就是这位在宫里住下的贺之霖,此人已经成亲娶妻,若是再求娶我大漠的贵女,岂不是要停妻再娶或是降妻为妾?”
不等大漠王回答,贺之霖主动站出解释说:“这位大人请说话严谨些,贺卿与我贺之霖有什么关系?我乃大禹皇帝的暗卫,可不是什么大理寺少卿。”
大臣被贺之霖的话呛到,明眼人都知道,能够让大禹皇帝赐婚,又是姓贺的,还住在王宫,不是贺之霖还能有谁。可偏偏他们真就不能证明贺卿就是贺之霖。
大漠王言,“我大漠贵女如今只有月儿一人,她年岁尚小,只怕嫁过去不合适啊。”
使臣不卑不亢地回答,“当年大禹对于送欧阳薰郡主前来和亲深感抱歉,只是因为那时皇室中没有适龄的女子,然郡主深明大义主动提出和亲,此举感动先皇,特封其为公主出嫁。今我大禹为了彰显诚意,特选肱股之臣向大漠最尊贵的女子求亲,只愿两国的关系能更上一层楼,永结秦晋之好。”
大漠王表现出犹豫不舍的神情,再三确认,“一定是我王室女子,不能是旁支血脉?”
“大禹拿出实足的诚意,愿以边境十年经商权和黄金千两做聘礼,求娶大漠最尊贵的王室贵女。”使臣语气坚定,不容一丝质疑。
“如此,还请使臣在宫中多留几日,让孤好好考虑一下。”
早朝散去,大漠王身后跟着贺之霖与那位使臣。
在书房和寝宫的分叉口,三人互相交换眼神,大漠王与他们分道扬镳。
很快,大禹向大漠求亲的消息不胫而走,在寝宫休息的欧阳薰听到了风声。
屋内一声又一声清脆的瓷器破碎声响起,芯儿放轻脚步进去。
欧阳薰正在气头上,喝了两碗芯儿倒的酸枣茶也没能降下火气。
“大漠最尊贵的贵女?整个王宫,只有月儿一位公主,他这话说的好听,含沙射影的不就是在说月儿?”
“她才多大,五岁,五岁!欧阳虞竟然把主意打到我女儿的头上,他也不嫌害臊!”
“算辈分,我可是他姑姑!他竟然要让自己的朝臣娶月儿?他这不是在打我的脸,堂堂公主的女儿,要下嫁给区区一个大理寺少卿!我的月儿,即便是给他儿子当正妃也是绰绰有余,他怎么敢!”
越想越气,欧阳薰觉得头疼肚子疼,捂着肚子喘了几口气,芯儿连忙拿出一颗药丸给欧阳薰服下。
觉得好受些,腹中不再疼痛,见欧阳薰脸色红润,芯儿才劝解说:“娘娘,您肚子还怀着王嗣,不宜动怒,您现在首先要养好身子。网上是疼公主的,况且公主年纪这样小,您可以去求求王上让公主多留几年,等公主再大些送去和亲也好啊。”
即便屋外没有其他人,芯儿还是觉得不放心,刻意压低声音凑近欧阳薰说:“况且,姜丞相已经到大漠,暂时性的妥协才能让姜丞相有更多的时间筹谋。等到时候您成了大漠的主人,想让谁嫁过去,还不是您说了算?就是让公主过去当皇后,大禹都会答应的。”
觉得芯儿说的甚是有理,欧阳薰生气的情绪才缓和许多,想起自己许久没有见到月儿,说道:“你去王太后的寝宫将月儿接回来吧,就说我想念月儿,一直吃不下饭,王太后会让她回来的。”
“喏。”芯儿服侍欧阳薰躺下,虽然度过头三个月最危险的时期,但欧阳薰体质不好,还是要以静养为主。
芯儿来到上官珠的寝宫将自己的来意说与王太后听,上官珠便让人把月儿带来,让月儿跟着芯儿一道回去。
走前,上官珠再次抱起月儿,满脸的不舍,“小月儿以后要常来祖母这儿看看,祖母这儿还有许多好吃的糕点和好玩的玩具呢。”
“嗯,月儿回去看看母妃,过几日再来找祖母玩。”月儿乖巧点头,其实她也很不舍。在祖母的宫里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自由,比在母妃的寝宫成日里被关着要更快乐。
使臣随贺之霖回到他的寝宫,为了方便贺之霖养伤,南宫宴索性将两处无人的宫殿挪出来给他们住。
沐南桑、楚恒还有部分暗卫都住在这里。
使臣始踏进寝宫,便看着一位娉婷女子站在门前,似乎是在等待谁。
欧阳薰的视线与使臣相撞,她露出震惊不敢相信的目光,提着裙子从台阶上走下,小跑到使臣面前,惊呼,“顾城兮?你就是使臣?”
顾城兮摘到头顶上快要把自己闷出汗的帽子,一头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肩上,他面容沉稳了许多,不再似从前那般轻浮挑逗。
“在下大禹使臣贺煦,参见大漠郡主。”顾城兮向沐南桑行礼,好生过了把戏瘾。
沐南桑转头朝贺之霖问道:“你早就知道使臣是顾城兮,还是说是你让顾城兮来当使臣的?”
贺之霖一笑,带着浅浅的微光,“是我安排的,不过也是因为顾城兮解救洛明风有功,皇上特意亲封他为使臣前来宣旨。以后他就不是蜀地最大的绸缎老板顾城兮了,而是当今从四品国子监祭酒。桑桑,你该唤他一声‘顾大人’。”
“顾大人?好生威风。”想起顾城兮刺杀贺之霖的事情,她现在想想还是觉得生气。
“桑桑,我错了,真的知错了。你看我,为了将功赎罪,都被贺之霖拉去朝廷做官与姜肃为敌,还千里迢迢过来给你能送赐婚诏书。我才将洛明风送回京城就马不停蹄赶来,你就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上原谅我吧。”
顾城兮围住沐南桑讨好地哀求着,他真真悔悟了。
“之霖,我瞧着寝宫里缺了些生机,不如我们去集市上买两条金鱼吧。”沐南桑虽然是对贺之霖说的,但顾城兮立刻抢先说:“我去买,你们在宫里好好待着,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桑桑你想要什么颜色的金鱼?”
“我要金色的金鱼,最好是姓顾的。”
听出沐南桑意有所指,顾城兮看见她狡黠的眼神,洋溢的笑容,就知道这人是原谅他了,在逗自己玩呢。
“好了,诚兮跟我去书房,桑桑你去长孙娘娘那里陪她们一起等消息吧。”
贺之霖带着顾城兮离开,而沐南桑带着刚做好的桂花糕前去长孙无忧的寝宫。
不出意外,今日长孙奇外出游玩不慎坠马、抢救无效、无力回天的消息,该从河狮部传到王宫了。
长孙姐妹一定是心痛且焦虑的。
希望甜甜的桂花糕能够给她们带去一丝慰藉。
顾城兮风尘仆仆而来,比楚恒晚到一天。
因为这次不仅仅他一个人,还带着黄金前两的聘礼和护送的侍卫。
这是欧阳虞特意来保护他的人。
在顾城兮离开京城前,听说姜肃已经抱病多日,闭门不出,他还觉得奇怪。一向硬朗的男人怎么会突然生病,原来是早早入了大漠,为将来的谋反做铺垫。
贺之霖在大漠的暗卫并不多,他派人去打探过姜肃的住址还有人马,却一无所获。
姜肃隐藏的很好。
顾城兮此次来带来明风楼众人,希望能给贺之霖一点力量。
“洛明风,没有跟你进宫?”
“他之前深受重伤,如今还未痊愈,我派人在城中寻了处僻静的院子,暂时让他调养生息。不会太久,一个月足够他恢复。”顾城兮解释说。
“嗯,你之前在信中说洛明风被人暗算是怎么回事,信中不方便直说,你现在可以解释了?”贺之霖问道。
顾城兮将一块带血的玉佩放在桌上,贺之霖拿起仔细观察,听着顾城兮的回答。
几个月前,洛明风在帮完贺之霖的忙之后便回了蜀地。没过几日,江湖上对于明风楼的消息却逐渐消失了。
大家以为明风楼得罪了什么大人物,以至于被屠了个干净。
等到姜肃的暗卫前往明风楼准备偷袭时,却发现人去楼空,只剩下一片废墟。
顾城兮联系不上洛明风,担心他出事就向贺之霖借了一批人马前往蜀地寻找洛明风。
幸而在刚踏入蜀地时,顾城兮总算接到洛明风传来的消息。
他躲在师傅留给他的山庄里,与其他明风楼的杀手在一起。
似乎在躲什么人。
等到顾城兮避开姜肃的眼线,在深山之中找到洛明风时,只见一群杀手围在他身前,面色凝重与悲怆。
此时的洛明风奄奄一息。
原来洛明风身受重伤回到明风楼时,先前老楼主的追随者觉得此时正是解决洛明风为老楼主报仇的最好时刻。
洛明风看着那几个自己当年没有赶尽杀绝的人,正提着刀向自己走来,不觉好笑。
自己的仁慈竟造成如今的杀身之祸。
楼中其他追随自己的杀手都被这几个叛徒下药昏睡过去,唯有出门采购的人没有回来。
他苦苦支撑,与那几人打斗激烈,直到用剑撑在地上让自己不倒下时,他双目猩红,脸色毫无血色,只凭着一口不服输的气吊着。
幸好外出采购的人遇到大雨,快马加鞭赶回来,正好看见自己的同伴要杀洛明风。
他们二话不说上前救下洛明风,只因势单力薄,带着洛明风匆匆逃走,消失在深山里。
那几日,他们背着身负重伤的洛明风跟随他的指引找到山庄。洛明风坚持让他们回去将其他杀手救回来,自己独守山庄。
楼主之命不可违,他们将年纪最小的阿从留下照顾洛明风,其余人重新回到明风楼,暗中救出忠心于洛明风的杀手。
老楼主的追随者用威逼利诱的手段让一大半的杀手投降,余下不愿叛主的杀手被关进地牢里,不给吃不给喝,还会有酷刑相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