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玄瑾站起身,亲自斟了杯茶,递到了谢鸣沧手边。
“此茶名为九曲红梅,听闻谢将军未曾驻扎边关之前,便格外嗜好此茶。”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谢鸣沧小声嘟囔着,果然很快被吸引了注意力,如同追随他最为仰慕的父亲脚步一般,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父子两人在茶艺的造诣上,也是如出一辙的简单粗暴,如同牛嚼牡丹一般。
“嘶,爹爹他什么竟变得这般文雅了。”
“小将军见笑,进京之前,我们一家居住在极为偏远的山村,这才未曾听闻过喻将军大名。”
听了穆玄瑾的解释,谢鸣沧的神色却并未变得松快,反而是将眉头蹙的越来越紧,嘴里翻来覆去的低声呢喃着。
“怎么可以有人忘了他们,怎么能有人忘了他们……”
物伤其类,他低下头,用力地捂着脸,从咽喉中发出一阵几乎哀鸣的颤音。
“喻家满门忠烈,他们是为了我们每一个人而亡,怎么可以不记得他们……”
穆玄瑾微低下头,带着敬意轻拍了拍他的肩。
“喻将军与谢将军,是我朝并称的两位战神,驻地一南一北,保佑了边疆几十年的安宁。”
“数年之前,南蛮与我朝签订了百年和平条约,喻将军率领军队自府州班师回朝,却不妨中了他们的埋伏。”
“喻将军率一千亲兵浴血奋战,南蛮奸诈,派人将援军在半路拦截,喻将军坚持了整整三日,最后力竭而亡,单膝跪地而死。”
“至此,我朝大哀,喻将军的兄弟共计三人先后上了战场,以血的代价打垮了南蛮,他们却也成为了战场上的一段亡魂。”
这样凄凉而壮烈的过去,让所有人心底都变得沉甸甸的。
“喻家为了打仗,一生也未曾留下什么子嗣,唯一一根独苗就是喻将军的老来子,却也让一个被南蛮收买了的仆人,偷走不知卖到了何处。”
“喻家女眷,自此在这世上唯一的一段念想也断了,竟相约在一日清晨,齐齐自缢,追随她们的大将军去了。”
他们为了大爱舍弃了小爱,并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却差点连血脉传承都断了。
谢鸣沧抹了把脸上冰凉的泪水,红着眼眶起身站到老大面前,吸了吸鼻子道。
“我爹爹与喻将军感情甚笃,我愿带你去寻喻将军昔年部下,若叫他们得知喻将军的遗孤还活着,必定欣喜若狂。”
老大却沉浸在穆玄瑾所讲述的那段过去之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并未亲自参与那段悲壮的过去,喻家的一切对他来说,本该如同一段蒙了纱的故事。
但此时,他的每一根骨头似乎都在为之战栗,每一滴血液,似乎都在为之哭泣。
他渐渐也红了眼眶,视线在屋子里所有他爱之敬之的人身上掠过,缓缓闭上了眼睛。
“谢小将军,烦请您再给我些时间,最迟明日,我定然会给您答复。”
“好,此事不急,你慢慢想。”
谢鸣沧却应得仓促,想了想,又试探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
“你我之类,与我们的父辈一般,生来便注定会是将士,战死沙场固然可悲,但对于我们来说,却是死得其所。”
“你若愿意,我定当将我谢家兵法,倾囊相授,我爹爹定然也会欢欣不已的。”
他自顾自地说了许多,又猛然想起,老大似乎对喻将军毫无印象,便又慌忙找补了一句。
“无妨,无妨,以后你就是我谢家的孩子,等我爹爹班师回朝,我定然要带你去见见,他与喻将军一样,都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目视着谢鸣沧踉跄离去,老大缓缓呼出一口郁气,提着衣摆,端正地跪在了屋中。
“爹爹,娘。”
他喊了一句,余下的话,却又变得难以开口,只得满脸晦涩地咬住唇瓣。
穆玄瑾淡淡地睨着他,仿佛早已看穿了他心底所想一般,并未说些什么,而是转头看向一旁。
也许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这种事关重大的决策,他还是宁愿交给孩子们自己来做决策。
南悦音同样满腔的苦涩,她闭上眼睛,按捺下了满腔尖锐的情绪,只是道。
“如果我说,我不同意呢?”
她似乎并没有资格去阻止老大的回归。
喻家满门忠烈,若非他们的牺牲,也没有一国百姓的安宁度日,他们全家无一不是死的壮烈,不过是想有个后嗣,不至于香火断绝。
难道很过分吗?
更何况,老大本就是喻家子,他认回喻家,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她南悦音,又凭什么,有什么资格去反对?
南悦音红着眼眶,一言不发地死死掐着手心,几乎要将手心都扼出血来。
“娘!”
老大惊呼一声,膝行至她身前,慌乱不已地去掰她的手。
“娘,你先松手,不要伤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