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那个鞑子让圣上下旨挖了胡民安的眼睛!圣上一定不会同意的!”
昨日跟胡民安喝酒喝到半夜,胡民安是一点也没有多,李大公子自己却是神志不清了,后面还是胡民安将他送回了李府。
一觉起来,就听到这个消息。
今日早朝之后,盛明帝召见了瓦次使臣,瓦次王子布布落尔一上来就告了状,说是自己在胡民安那里遭受了极大的侮辱,盛明帝如果不处罚他,瓦次与大眀结盟的事无法进行。
这个瓦次王子也太无耻了。
圣上会怎么做?应该不会纵容使臣提出的无礼要求吧。
一定不会!眀人是有尊严的,不至于为了结盟就对异族低声下气。
“圣上,难不成同意了?”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这事是我奉公出来买办的时候发生的,小的就跑到您这来了,我们胡公公没什么朋友,就您一个,您得想办法救救我们公公啊。”
来的人叫多福,是胡民安跟前的一位小太监,胡民安对下属极好,下属也就实了心地对他,他有难,忙来找帮手。
“行,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找父亲。”
李时铆都来不及套衣服,踩上鞋穿着亵衣就往父亲母亲所住的小院去了。
走到一半,就遇见了母亲杜月云。
“你小子干嘛,眼瞅着都要入秋了,你再冻出个好歹来,底下的人怎么伺候的,就这么任由主子胡闹嘛。”
李夫人看着儿子穿得单薄,担心他再染了风寒。
“娘!爹呢!下早朝了嘛!”
“下了,刚回来,在他的书房里会客呢,你小子赶紧穿件衣服再出来,听说有个小黄门来找你,什么事,是贤妃娘娘找你进宫嘛。”
李时铆哪有那多话再跟母亲说。
“好了,娘,我有急事先去我爹那一趟。”
李大公子绕过亲娘就跑,过程中还差点甩掉一只鞋。
“你要气死为娘啊,你还敢去找你爹,等着他因为你昨晚喝醉了骂你吧。”
李夫人朝着儿子的背影喊道。
哎,不孝子啊。
然而李大公子哪里会回她,人家都进拐角消失了。
李时铆直奔府上父亲的书房。
李达正送客人出来,来访的客人不是别人,正是张大儒。
张大儒,名叫张文肃,人称博文君,是大眀有名的大儒,游历过诸国见识非凡,上通天文下知国政,他写得诗词都是天下传颂。
这样博学的一个人被先皇求过来做了宫学老师,已经带过两批皇子了,当今圣上盛明帝就是他的学生,当然了李时铆这个皇子伴读也是张大儒的学生。
“崇生啊,听你爹说你昨儿去我家喝酒喝多了?”
张大儒捋着自己的白胡子笑着打趣。
他很喜欢李时铆,觉着李大公子够机灵却不世故,人又坦诚正派,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儿郎。
“夫子好!是我昨天撒谎了,爹!夫子!快去救救东厂的胡公公吧!外国使臣要剜了他的眼睛,这不只是一位宦官的一双眼,也事关着咱们大眀国的尊严!”
“怎么个回事,你这孩子慢慢说,怎么就要剜人眼了。”李达皱着眉头问儿子。
眀太祖登基以后废除了前朝诸多酷刑,剜眼睛这事几乎是闻所未闻了。
李时铆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跟父亲和张夫子说了。
“厚颜无耻!大街上强抢民女居然还敢到圣上面前告状!”
李达一听就气得不行。
“我这就面见圣上去!”
李大学士李达为人正直,最是听不了这种颠倒黑白以势欺人的事。
“我与你一同去。”
胡民安也算是张大儒的半个学生,张大儒爱学子心切,也忍不了自己的学生被人这样欺辱。
两位朝廷大员就这么结伴面圣去了。
李时铆的心砰砰地跳着,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围着书房前的空地不停转圈。
父亲,夫子,你们一定要救下胡民安啊!
皇宫
四夷馆
盛明帝高坐在龙椅上,这位王朝的主人刚年过半百,体态宽胖,看着壮实,其实气虚,眼神浑浊,面容苍白,气色不甚好,当然这也跟昨夜他与回鹘送来的美人通宵饮酒作乐有关。
他故作严肃,像是在思索什么。
真让人犯了难,瓦次来的王子要挖一位太监的眼睛。
如何作答呢。
不答应,结盟的事一定难进行,答应了,有损大眀脸面。
真难啊。
“朕做主了,把那个乡下丫头赐给王子,至于胡公公······嗯,胡公公进宫时赐名民安,意是国泰民安,剜了他的眼,怕是不甚吉利。”
盛明帝肥头大耳的脑袋只能想到这么一个解决办法了。
然而,布布落尔王子肯定是不同意的。
“大眀皇帝,本王子千里迢迢为我们瓦次带来满满诚意,本王子被侮辱了,您都不为本王子伸冤,大眀还真是天朝大国,许是不在乎我们这么小小的一个瓦次吧,罢了,就当我布布落尔从未来过吧。”
说着,布布落尔转头就要告退。
王子这一走,此次结盟肯定告吹。
盛明帝急急唤着布布落尔。
“布布落尔王子!”
“王子,此言差矣。”
除了皇帝的这一声唤,还有一道声音出现。
是张大儒和李大学士来了。
“皇上圣体金安,王子万福多喜。”
盛明帝看见曾经的老师来了,就像得了救星,赶紧道。
“张夫子李大人,你们快相劝王子,因这等小事坏了两国结盟得不偿失。”
布布落尔王子站定,没有再走,却是一个正眼都不再给皇帝。
“本王子当然知道得不偿失,可是对于结盟大眀是一点诚意都没有,一个太监冒犯本王子,您都不愿意惩处。”
“王子,您误会了,胡公公并没有冒犯你,反而保护了您的盛名呢。”
张大儒笑着说道,他年轻时候访问过各国,外交一块满朝的大臣都比不上他。
张大儒有信心救下胡民安。
“呵,那大人说说他怎么保护了本王子的盛名,他在闹市下了本王子的脸,那就是下了我们瓦次的脸,我们瓦次还跟大眀结盟什么啊。”
“王子,如果你当时带走了那位姑娘,才是下了你们瓦次的脸,我们大眀的百姓会觉得瓦次人霸道残暴蛮横不讲理,有蛮荒之风,堪比上古野人,跟这样的民族结盟,老百姓怕是夜里都睡不踏实。”
张大儒是有名的笑面虎,脸上挂着最和煦的笑,嘲讽起人来也是最难听的。
“你!说谁是野人呢!”
布布落尔王子急了,他们蒙人最不喜欢被别人称作野人了。
“没成百姓眼中的野人,那是得益于胡公公拦着您了。”
“本王子相中了那姑娘,想领她回草原做格格,难不成还折辱了她?”
“那乡下姑娘要是能做了草原妃子那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只是入乡随俗,我们大眀嫁娶都是有礼仪的,要给人家姑娘的父母下聘才能带走新娘,王子直接在街上就要领走人家,这是不合礼法的,王子自幼接受濛族教育,也学习中原文化,是东方雄鹰,未来说不好还是草原明君,要是在邻国做下无礼之事,只怕会影响到您的盛名。”
“想必可汗大人一定想要一位在诸国享有盛名的储君吧,胡公公真是为了您好,才出言提醒的。”
张大儒的一番话说到布布落尔心里去了。
草原上也是有夺储之争的,布布落尔能来做使臣,其实也是希望能得到天朝大国眀国的支持。
布布落尔想再反驳,话到口边却没再说,变了口风。
“原是这样啊,那是本王子误会胡公公了,只是胡公公伤了本王子的奴隶努尔哈尔,本王子入乡随俗,那么你们也应该尊重我们草原上的规矩,草原上如果一人无理伤了一人,行凶的人被抓了,也要被处于同样的伤害,胡公公踢断了本王子奴隶的胳膊,胡公公的胳膊也得被折断才行。”
这是布布落尔给的退步。
张大儒作为胡民安的老师,肯定是打心眼里疼他,还想再辩,身边的李达李大学士却拦住了他,眼神在说‘不能再辩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胳膊折了还能养回来,眼睛剜了就真瞎了’
张大儒气馁地哼了一声,不再说了。
“大眀皇帝,你看这样行吗?”
布布落尔看向盛明帝。
盛明帝看见张大儒都不说话了,忙就下令。
“好,咱们也尊重草原上的规矩,来人啊,传胡民安到四夷馆。”
没一会儿,胡民安来了,今天他穿了一件玄色孔雀补子服,越发衬得身姿高挑俊挺。
上前扣礼。
“圣上金安,王子金安,张大人李大人安。”
张大儒心疼地看着胡民安。
这孩子苦啊,他不比那些个皇子公子逊色,奈何做了被世人瞧不上眼的宦官,别人家十八九的孩子都是初入仕途娶妻生子前路一片光明,而这孩子一辈子注定是要做奴才的。
“起来吧,胡民安,你踢断了布布落尔王子奴隶的胳膊,王子要用草原上的规矩惩罚你,要同样折断你的胳膊,你服不服。”
盛明帝居高临下地问着。
胡民安抬起头,看了眼体态臃肿的皇帝,又看了一眼这满室的雕梁画壁,然后点了点头。
“奴才服。”
“来人!行刑!”
两个小太监走上来,一个抓住了胡民安的右胳膊,一个拿着长棍。
长棍高举,长棍落下。
没有惨叫声,只有咔嚓声。
是骨头断了的声音。
在张大儒和李达听来,这也是大眀的椎脊断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