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狂风,耳鬓厮磨。
陆黎昕匍匐于龙背之上,双手紧紧把住龙角,任脚下的喽啰成群,叫嚣喊打,只顾冲破重围。不知为何,只要是同万俟沧在一起,陆黎昕便觉得打从心底里倍感平静。
无论世事如何变幻,万俟沧便是自己面对纷繁扰乱世界之底气。
一道白光乍现,虚境碎裂,待再次睁开眼时候,二人已回到了现实之中。
树墙伫立四周,一片阴翳,可透过树叶洒落的阳光丝丝点点落在万俟沧的眉眼之上,还是让陆黎昕不忍慌了神。
彼时,她正依在万俟沧的怀中,二人距离极近,气氛旖旎,颇为暧昧。
“我……”陆黎昕挣扎想要起身,却忽然头脑发晕,险些跌倒。
万俟沧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胳膊,又将她揽入怀中。
不过只是一瞬,万俟沧将她稳住便起了身,旋即伸出手,将她拉起,“你灵力耗损过多,不宜自己走动,上来。”
说罢这句话,万俟沧便又站在了她的身前,同幻境之中的场景,如出一辙。
陆黎昕看着万俟沧如墨的长发在风中轻扬,唇角微弯,倒也不再推辞,径直攀上了万俟沧的后背,脸颊微微泛红。
不知为何,她倒是想亲昵地将头搁置在他的肩头,如是想着,陆黎昕也果真如是做了,只是心跳如雷,小鹿乱撞,久久难以平复。
只要是在万俟沧的身边,无论如何,她都觉得心安。而心安,于陆黎昕这般经历了诸多苦痛之人而言,很是难得。
发丝交缠,一缕缱绻。陆黎昕轻轻嗅着独属于万俟沧的气息,贪婪又愉悦。
在陆黎昕看不见的地方,万俟沧又何尝不是满心的蜜意柔情?
经此一别,二人才知,原来他们所求并非对方安然无恙哪怕不在自己身旁,而是一生一世,形影不离。
“怎么走?”万俟沧打量着这七扭八歪的树林,一时间犯了难。他自进入这幻境之中便是循着自己的感应找寻陆黎昕,倒是没注意这其中究竟藏匿着什么规律。
倒是陆黎昕听到这话笑得狡黠,“路都不知晓怎么走,那你刚刚是如何寻到我的?”
闻言,万俟沧回过头来,二人相视一笑。
缚龙索,既是痛楚,亦是羁绊。
“还有万俟沧未曾注意到的呢?你看!”陆黎昕不去逗他,见他满面春风,俊朗轻笑,便心生愉悦。
言语间,陆黎昕伸出手,径直指向不远处的树干,上面赫然留着她未进幻境之时刻画下的小树标记。
“小树?”万俟沧一声轻笑,顺着标记一路前行,“倒是符合你,你倒是挺像木头的。”
“好啊你,竟敢说我是木头!”陆黎昕佯装恼怒,挥拳捶了一下万俟沧的肩头,却并不曾感受到任何痛楚。
此间,二人言笑晏晏,因对方就在自己身边,心满意足,再无所求,没有再被幻境诱惑。
一路顺遂,照着陆黎昕所留下的标记,两人顺利与同伴汇合。
彼时,耿毅一行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急不堪,耿毅更甚,一直张目望向四周,只盼能看到陆黎昕平安归来,其余人也不好受,纷纷踱步。
然而,就在众人焦虑之时,却见万俟沧背着陆黎昕突然出现在眼前。见状,众人大喜过望,纷纷惊喜不已。
“万俟沧,不愧是你,许是太想船主了,这么复杂的迷宫都能被你寻到?!这叫什么……什么来着?心有灵犀!”炎猎激动地说道,旋即又仔细去看陆黎昕,“船主,你这面色怎么比地空还白,你是遇到什么幻境了,在里面停留了这么久?”
“确实啊,船主,”附和道,“你向来心思灵敏,不会察觉不出是幻境,难不成是你心心念念渴求之事?是什么?”江宿微微挑眉。
地空更是伸长了脖子想要去听。
然而,耿毅同迟悔在看到陆黎昕始终伏在万俟沧背上,又有些担心。
迟悔不动声色走到万俟沧身旁,将陆黎昕从他的背上扶了下来,而耿毅则是强颜欢笑,看着陆黎昕平安无事这才放心。
“没,没什么。”陆黎昕尴尬地摆了摆手,她总不能说自己的幻境是同万俟沧成婚吧。
“黎昕,你平安就好。”耿毅见陆黎昕和万俟沧拉开了一段距离,欣慰一笑。
为避免炎猎和江宿使劲儿追问,陆黎昕旋即上前几步,看着地面之上不知是谁所刻画的几处标记,赶紧问道,“这是?我们的标记?”
闻言,耿毅略有些激动地点了点头,在万俟沧离去的这段时间,大家虽是担心万俟沧是否能够成功解救出陆黎昕,但也没有闲着。
既然万俟沧已去救人,他们干着急也解决不了任何事儿,倒不如四处寻一寻能够从这树墙迷宫之中脱身的法子。
在观察这树墙迷宫良久后,心思缜密的耿毅忽而发觉,就算这树墙移形换位,但他们所作的标记还依旧在原地。
“方才你陷入幻境之时,我发觉这树墙迷宫虽是不停变幻,可无论怎么变,标记还在原位。”耿毅点了点头,率先说道,“所以我想,究其根源,这迷宫路线是不变的。”
“言之有理。”闻言,陆黎昕眸光一亮,满是赞同。
听到陆黎昕的肯定,耿毅憨憨一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这也并非是耿毅一个人的功劳。
标记最多者,实属地空。方才地空先是按照自己脑海之中的记忆,将自己这沿途所得仔细刻画了一番,在此基础上,江宿也斟酌几番,辨认出了路线。迟悔心思玲珑,虽短短几笔,却都勾勒在裉节儿上。唯有炎猎,抓耳挠腮,画了改,改了画,最后还是在耿毅的不停追问下,才勉强定了几个点。
“有了这幅图,咱们出去可就容易多了!”陆黎昕畅然一笑,面容之上满是喜悦,“不过,迟恐生变,咱们快走吧,天黑就更不好办了。”
旋即,将地图路线尽数刻画在脑海之中,这才带队出发。一行人手拉着手,心思澄明,顺着标记离去。
然而,众人却不知,料是均已脱离幻境,他们的一举一动还仍在妙音五祖的监控之内。这树墙迷宫本就是妙音五祖所创,只要是在其中,他们的所有行动皆是被他人监视。
眼看着万俟沧在幻境之中以寡敌众,救陆黎昕逃出生天,便已足够气愤。现下耿毅竟是制出了迷宫地图,更是让他们怒火攻心,其中最为急切想要陆黎昕赴死之人,还属陆悦心。
“你们快拦住他们啊!”陆悦心气急,竟是忘却了对妙音五祖的恐惧,径直命令鬼脸獒王。
鬼脸獒王一转过头,阴狠的视线落在陆悦心眼中,她才心生骇意,往后退却一步。
妙音五祖知晓这陆悦心的脾性,表里不一,不配为人,无人愿意去搭理她。
见众人不语,陆悦心虽是惧怕,只是口中仍旧倔强,“若是他们走了,我们还怎么去寻,你们忘记了黛眉的嘱咐?!难不成你们不想要自由了?”
此时,一旁一言未发的白面书生忽而开口,不过他自然不会听信于陆悦心,而是从大局出发,缓缓分析,“若是他们离开了迷宫,着实对我们不利。出了迷宫,想要杀了陆黎昕,可就难了。”
“我们确需抓住时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白面书生目光笃定,语气坚定。
闻言,其余花妖面面相觑,都觉得言之有理。
“不行!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走了!”鬼脸獒王率先说道,一声怒吼,双拳紧握,面上疤痕狰狞如同虫蚁万千绵延成线,不待他人言语便连忙稳扎马步,气沉丹田,催动灵力以挪动树墙迷宫。
与此同时,原本就扑朔迷离之树林眨眼间移动速度愈发迅速,万俟沧下意识地欲将陆黎昕护在身后,却见陆黎昕一眼坚定,视线始终落在标记之上。
而妙音五祖其余人见鬼脸獒王率先发动攻击,便使出浑身解数,纷纷催动灵力,使得各种机关陷阱发挥功效。
暗黑幼女擅长蛊惑,便又催动幻象,欲使几人掉入幻境。
却见陆黎昕一脸沉着,紧紧拉住迟悔和万俟沧的手,淡然道,“花妖就在树林之中,我们所作所为他们应当都知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闻言,几人心思定了下来。
“呵,雕虫小技?”白面书生闻言,看似随意将折扇往出一飞,碰撞在一树干之上,随后又旋回手中,却听闻一阵窸窣声传来,忽而,满片森林之中瞬间从地面之上飞起钢丝绳索,欲取了陆黎昕一行人的性命。
万俟沧和迟悔眼疾手快蕴藉灵力,拽着一行人起身飞在树干之上立住脚跟,这才免遭于难。
看着身下千万钢丝绳索在阳光下散发着耀眼寒光,方才还茂盛的草地瞬间被割裂开来,草絮顺风乱舞,足有成年男子腿部那般粗的树干也应声倒地,甚至,几棵千年古树,也被刻出半截深深的裂痕。
见状,炎猎气喘吁吁,“这群狗东西,竟还设置了陷阱!”
旋即,还未等众人来得及喘息,就见一偌大石球不知从何而来,径直朝着几人滚落。
耿毅等人面色大变,心惊不已,远处的大白肥佬看着几人心惊胆战的模样,脸上满是嗜血笑意,仿佛已经看到他们被压成一滩肉泥。
然而,陆黎昕却处变不惊,手腕飞转,借助森林之力凝结成罩。然后,她给万俟沧递了一个眼神,万俟沧瞬间心领神会。在万俟沧的灵力加持下,几人一跃而上,径直踏上那巨石上,旋即在快同标记之路脱离时飞速下降,稳落于地面之上。
而眼前不过几步,便是这森林出口。一路上,虽然险象环生,但他们还是在相互的配合下躲过攻击,逃出了妙音幻境。
眼看着几人朝着出口走去,妙音五祖虽是怒火攻心,却也别无他法。本以为他们这次必是死定了,却没想到居然成功脱逃,不禁扼腕叹息。
“这下可如何给黛眉仙子交差?”白面书生摇了摇头,扼腕叹息,“陆黎昕本就有司芳灵力在身,如今更是在歼灭了夜明君和竹林四贤后,手握五枚万花仙铃碎片,别说她还有这么多强有力的帮手,就算是只身一人,也绝非是我们可以抵挡的。”
白面书生忍不住摇头叹气,就连向来狂躁戏谑的大白肥佬也闷闷不乐低头不语。
“他们现在已经出了幻境,这幻境可谓是我们对付他们的唯一胜算。”鬼脸獒王虽是不想承认,却还是中肯说道,“眼下,的确没什么好办法了。”
“是啊,除了妙音幻境,旁的地方,我们几乎没有胜算。”佝偻老妇声音苍老尖锐,也是灰心丧气。
然而,正当妙音五祖士气低沉之际,忽而一道冷笑声传来,循声望去,不是她人,而是陆悦心。
“这就是你们花妖的本事?”陆悦心不屑地看着他们,“我还以为,黛眉能用你们是因为你们有多厉害,却不想,事情还未到定局,就这般垂头丧气!”
一行人被这视线看得微微发佂。不曾想,这陆悦心竟是有这般胸怀。
“你们看什么看!看我能看得出什么结果来?”陆悦心冷嘲热讽,面露不悦,“还不振作起来!”
“你有何资格说我们?你不过残废而已,且是凡人,毫无章法,我们凭何听命于你!”鬼脸獒王纵横多年,自不会被陆悦心这样的黄毛丫头吓唬住。
可陆悦心接下来的一番话,以及眸中的自信,却让鬼脸獒王也不得不折服,“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期望陆黎昕能死,而我,也定能让她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