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在溶洞之中散开，只见那夜明君彻底失去了意识，宛若死死串在了钟乳石上。
而那散发着诡异花香的鲜血则顺着钟乳石缓缓落于地面，与暗流融为一体。原本洁白无瑕的石头也因此血腥不堪，难以入目。
久久未曾言语的竹林四贤在看到这一幕之时，纷纷愣在原地，满脸诧异，待反应过来之时，忍不住痛哭流涕。
彼时她们也不顾及先前苦苦营造的端庄模样，而是猛扑于夜明君的身前，仔细查看他的伤势。
芙蓉向来张扬，对夜明君的喜爱从未遮掩，此刻见他面色苍白，不再动弹，当即伸出颤抖的手，探向夜明君的鼻息。
下一秒后，芙蓉的身子突然剧烈颤抖，旋即摇了摇头，双眸紧闭，一滴清泪从她的脸颊流下。
夜明君，死了。
明明先前还义愤填膺同黛眉对论，如今却是再无生还的可能。
见芙蓉的反应后，且不论竹林四贤，就算同她们向来不对付的妙音五祖也面露异色。
他们法力不如夜明君，立功不如夜明君，与夜明君相比，他们将来的结局只会更加惨烈。
夜明君对十二花妖所做的贡献，是他们之中无人能及的。就算此次战败，也不能全然怪在夜明君身上。然而，黛眉却能轻而易举地如此不将夜明君这条性命放在心上。
“芙蓉，夜明君真的死了吗？”一旁的凤仙看到这一幕，呆愣原地，想要上前去，却又不敢，只能止步不前。
兴许是这问题问得过于直白，芙蓉心中的悲怒被激起，睁开猩红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黛眉。
黛眉见芙蓉等人满面怒意，却也不恼。
“看着本仙作甚，难不成本仙还能让他起死回生不成？”黛眉不屑地看着其余花妖，当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整个人变得异常焦躁，“若非是他阻碍本仙的计划，哪里会死？”
“本仙如今没空同你们废话，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本仙去做。”说罢，黛眉手中灵力汇聚，阵阵阴光朝着夜明君所在的方向就要去。
她竟是还想趁着夜明君的血液未曾凝固之时，趁热取血！
“黛眉仙子，你不关心夜明君的死活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想要取其精血，你这样做未免也太心狠了些！”秋海棠起身，径直站在了夜明君的尸首身前，而绣球、芙蓉、凤仙三人则是也站直了身体。
仿若下一刻，就要将矛头直接对准黛眉。
“反了你们不成！”黛眉秀眉蹙成一团，阴狠地看向竹林四贤。
却没想到，妙音五祖也起了身，护住了夜明君的尸体。他们虽说看不上竹林四贤的做派，但如今难免兔死狐悲。
其实，更深一层原因是，由于如今死的是夜明君，黛眉也毫无施救之意，若是下一刻死的是自己，那后果当比夜明君还要惨烈。
“黛眉仙子，夜明君同我们其余花妖向来为你效力，没有功劳也算是有苦劳，如今夜明君死了，你给个说法也是应该的。”白面书生作揖，看似恭敬，但实则也有威慑之意。
“自然如此，夜明君不能枉死。”凤仙向来愚钝，此刻也反应过来，死守着夜明君的身子不放。
“给个说法？”黛眉满眼轻蔑，甚至不愿施舍给他们一个眼神，“若是本仙不给，你们又能怎么样？”
“黛眉仙子，老夫且直说了，若是今日你能取走夜明君一滴血，老夫则会带动全部花妖攻起。”鬼脸獒王往前走了一步，整个溶洞随之一颤。
身后的妙音五祖其余四人也皆是备战之势四起，手中灵力汇聚，兵器尽数显现，结印也随之悬浮于空，仿若下一刻就要群起而攻之。
黛眉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里暗暗着急。
雪狐还在极眼处等着自己，她虽然法力在十二花妖之上，可单单凭借一己之力，却无法保证自己百分百能与这些群起攻之的花妖们抗衡。
心下衡量了一番，黛眉恶狠狠地看了一眼贯穿于钟乳石上已然有了僵硬迹象的夜明君，冷哼一声，只能放弃取血，“你们且记住今日之事，日后若再敢不敬，本仙要你们好看。”
黛眉的视线在每个花妖的身上流转了一番，而后便欲抬脚就走。
就当黛眉退出山洞刚要走，一道愤懑的声音传来。
“你也太不拿我们当人看了。”皎月看着黛眉冷清的身影，心中愤恨难当。
若非是黛眉，她又如何会同师兄永生永世难以相见？
原来，这些都是黛眉的计谋。
她想要的，只有她自己和雪狐双宿双飞，哪管旁人的生死和幸福？
黛眉听到这话，仿若听到了世间最为好笑的笑话一般，身形花枝乱颤，“人？你们当真还算人吗？”
说罢这句话后，只见一道烟雾升起，待平复下来，再也不见黛眉的身影。
***
不过刹那，再见黛眉的身影，已然到了北海极眼。
“仙子，不好了，雪狐大人的花毒又……”一名婢女在见到黛眉仙子后，连忙跑到身前向她通报。
可未曾想话还没有说完，就见黛眉猩红着眼，一道掌风扑面而来，将那婢女死死拍到了一旁的峭壁之上。
“废物，连主子都看不好，要你有何用！”撂下这句话，黛眉连忙进入了内室，而其余婢女却无人敢去搀扶方才受伤的那名婢女，估摸着她生死有命只靠天意了。
黛眉回到屋内后，便看着雪狐面色痛苦，蜷缩成一团，鬼斧神工的绝美轮廓现下只剩余了一片苦楚。
看到这一幕，黛眉的心宛若被死死揪住。
“雪狐，不疼了，乖，将这药喝下，便不痛了。”黛眉连忙坐在床榻之上，紧紧握住雪狐的手，接触到的皮肤却是令人胆战心惊的冰冷。
这温度，仿若不是活人有的。
“黛眉，你回来了。”雪狐尽力扯出笑脸，可身上的苦痛却让他的笑比哭还要难看。
“回来了，回来了。”黛眉赶紧将那仙盒变出，将其中花妖的精血拿出，让雪狐服下。
雪狐不疑有他，他自然知晓黛眉对他的心意，当即服下了那精血。
果然，在服药之后，雪狐面色也微微红润了不少，身子上的痛楚也减轻了不少。
“黛眉，有劳你了，”雪狐满目情深，温柔地覆盖上黛眉的手，“若非是我身子孱弱，也不劳烦你这么辛苦，来回奔波。”
黛眉轻抚着雪狐的头发，刚欲开口，却只见雪狐的面色霎那苍白。
只见雪狐原本还有些暖意的手瞬间变得如冰窟般寒冷，下一刻，雪狐彻底丧失了理智，原本浅蓝色的眸子瞬间变得猩红，瞬间面露苦色。
没想到，少了夜明君的血，就算其余花妖的精血已然集齐，却也无济于事。
甚至，由于这精血灵力不足，喝下去反而加深了雪狐的痛苦。
“啊！”伴随一声呐喊，雪狐竟是灵力暴动，难以自持，灵力迸发之处皆是一片狼藉，甚至不经意间误伤到了黛眉。
黛眉看着陷入癫狂之中的雪狐，心里焦急万分，就算灵力波及到了她，却也死死护住雪狐，不让他伤及自己。
不一会儿，黛眉已经精疲力竭，身上的血渍将那潋滟紫衣竟然染成了深红，黛眉却不曾怪罪雪狐半分，依旧在尽力安慰着雪狐。
“雪狐，你且看看我是谁。”黛眉低声疾呼，“十二花妖的血如若不行的话，那我的血一定可以。”
说罢这句话，黛眉便径直用手刀割破自己的手腕，顿时血流如注，不一会儿染上手腕，她白皙细腻的腕骨上像是开了一朵鲜艳的红花。
雪狐在看到那充满灵力的精血后，双眼放光，猛地扑上前一把抓住黛眉纤细手腕，两眼放光，然而仅存的理智仿佛将他拉了回来。
“黛眉，不可……”雪狐青筋暴起，极力克制着原始的冲动。
“可以的，雪狐，我为你做什么都可以。”黛眉唇角含笑，竟是直接将手腕呈在了雪狐的面前。
此刻，雪狐再也忍受不住，狠狠吮吸着腕骨上的精血。
黛眉乃是上界仙人，血有奇效，只是，这般行径毕竟有违天理，黛眉的仙命也会因此被消耗。
这般结果，黛眉自然是想得到的，可雪狐于她而言，是更为重要的存在。只要能够延缓他的花毒之症，黛眉做什么也都心甘情愿。
不知晓过了多久，方才疯癫之中的雪狐终于平静下来，当他再次睁开眸子，映入眼帘的便是面色苍白的黛眉，她的手腕之处还是触目惊心的伤痕。
方才幕幕场景霎时间席卷他的脑海，雪狐这才知晓自己做了些什么。
“黛眉，对不起，是我不好……”雪狐看着怀中的黛眉，愧疚难安，不断地道歉。
黛眉微微一笑，“如何能够怪你，这是我自愿的。”她温柔地抚上雪狐的脸颊，擦拭掉他面容上的泪水。
雪狐感动又难安，他没想到黛眉为了救他，居然连自身性命都不顾了。
忙取来纱布为黛眉缠住伤口，待伤口包扎好了后，雪狐紧紧抱着黛眉，身上的伤痛已经全然不在，他只想好好感受黛眉身上的温度。
翻云覆雨，春宵一刻，气氛也随之旖旎起来。
黛眉面色潮红，感受着雪狐在自己身上流连忘返，然而，当身上的动作渐渐轻柔下来时，黛眉睁开媚色如丝的眸子，却看见雪狐面色怪异。
见状，黛眉立即意识到不妙，还未等雪狐反应过来，便将雪狐推开，顾不得赤裸着身子，当即从地上捡起镜子碎片。
然而，在看到倒影的那一刻，黛眉竟是动也不动，那倒影是如此陌生，她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那人就是自己。下一刻，却听得见一道尖叫。
“啊！”
镜中人赫然老了十岁，原本吹弹可破的肌肤弥漫上许多密密麻麻的皱纹，明艳的容貌不再，已然成了老妇人的模样。
黛眉不敢置信地看着镜子，双手发抖，待反应过来后，猛地一把将镜子抛出。
她吓得捂住了脸，雪狐这时从后面一把紧紧抱住了她。
“黛眉，都是为了我，你才会变成这样。”雪狐的泪水滴落在黛眉的肩颈处，然而却发觉那泪水淹入了褶皱之中，雪狐死死咬牙，眼神中的厌恶一闪而逝。
黛眉本就爱美，容颜老去对她而言可谓是致命打击。
见黛眉没有反应，雪狐又开口：“黛眉，我见不得你这般痛断肝肠，我决不能以你的血为生，你不如就放弃我吧……”
听了这话，黛眉瞬间抬眸望去，浑浊苍老的眼球之中满是坚定，“我不会放弃你的，若是有旁的办法，我自然愿意尝试。这世间，我只有你啊。”
“我不愿再经历这样的痛苦，但也不愿看着你受难，”雪狐听到这话后，像是犹豫了下，见黛眉眸色坚定地抬头看向自己，又缓缓说道，“若是黛眉将花妖全部都囚禁起来，随时供献精血，这样，你和我不会受伤了，不是吗？”
雪狐期许地看着黛眉，然而黛眉在听了这话之后，却是难免犹豫了一下。
“雪狐，你的话是不错，”黛眉蹙眉，面色担忧地看着雪狐，“可这次夜明君莫名死去，精血疗效大打折扣，其他花妖也不如从前听话……”
“若是这般，黛眉你为难的话，我自然不敢勉强你。”雪狐扯出了个落寞的笑容，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
可黛眉哪里受得了雪狐这般神色，看着他失落，竟是比自己难受还要痛苦。
“我这就前去。”说罢这句话，黛眉立即不顾身体勉力前往。
“黛眉……”雪狐在身后呼唤，可却也不见黛眉的身影。
然而，不过刹那，在黛眉离去之后，雪狐的唇角却勾起一丝笑意，随意捡拾起地上的镜子碎块。
镜中人宛若天上月，世间难寻第二人。
“果然，我的容貌才是最重要的。”雪狐的手攀附上自己的面容，看着那让人生羡的倒影，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