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之上,人潮纷纷,络绎不绝的行人从四面八方涌来,围绕在黑石号周遭,似是等待着陆黎昕下船,同时又议论纷纷,争抢着想要离陆黎昕近一些。
“船王,你这次又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是呀是呀,上次带来的那唤作万花筒洋的玩意儿,可真是让人开了眼呢!”
……
人群之中,还有人在小声议论陆黎昕的功绩。
“船王如此年轻,便已守得沥海城安定了,这般作为,不愧是陆府之后辈啊。”
这些话落入陆黎昕耳中,然而,陆黎昕却并未去仔细听,反倒是视线越过人群,恍然发现,许多张熟悉的面容映在眼中。
从前那街头卖冰糖葫芦的商贩,从小同她打架嬉闹的同门,以及曾在她怀中抱过的幼童,都满是敬意地看着自己。
世事变迁,时光荏苒。时光匆匆,好似只过了昼夜变幻。
陆黎昕微微抿唇,内心激动不已,却在极力压制自己内心之中的激情澎湃。然在越过人群,看到码头上一簇人影时,便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内心之中的情绪了。
她如何认不出这一群人的身份,还未等靠近,便从那熟悉的步态,模糊的身形轮廓,隐约猜到来了者身份。
好似黄粱一梦般,陆黎昕不敢停留半分,穿过人群,在众人的注视之中朝那几人走去。愈发近了,生理反应便也愈发强烈,心脏砰砰直跳,心好似揪在了嗓子眼般,情愫难以克制,忍不住鼻子一酸,眼眶湿润。
周遭的人海好似不复存在,陆黎昕的视线之中唯有迎面而来的几人。待走近了些,几人的面容终于清晰地映入陆黎昕的眼中,来人——果然是她魂牵梦萦的养父母。
“爹,娘!”陆黎昕微微撇嘴,隐藏住酸涩的情绪,一下扑进了养父母怀中。
陆尊和陆氏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心惊之余却也稳稳接住了陆黎昕。陆氏疼惜地抚摸着陆黎昕的发顶,眉眼之中满是和蔼的笑意。
“怎么了,黎昕?”陆氏忍不住打趣道,“看来这次经历可算是凶险,竟让你这般不恋家的孩子也知晓思念父母了?”
而陆黎昕则是抬眸,嘟嘴,一副撒娇的模样。
昔日里,她是不怎么着家,陆府严苛的规矩和家法让她避之不及,可如今在经历了前世纠葛爱恨后,才明确陆氏和陆尊对自己的爱深沉得无以复加。
“娘,别打趣我了,我可是时刻都想回到你和爹爹身边呢。”陆黎昕娇声说道,此时此刻,小女儿娇态尽显。
“啧,你倒是还和从前一样,没什么礼数。”陆尊板着脸,后退一步,严肃地看着陆黎昕。
陆黎昕见到爹爹这般模样,倒也不恼,反而是笑,“爹爹不也是?”
彼时的陆尊,依旧和过去一般,古板严肃中难掩对女儿的疼爱关心。
“我在说你,陆黎昕,不许转移话题!”陆尊丝毫不顾及这周遭围观的百姓,对陆黎昕严加说教,“你都快当新船王了,还是一副孩子模样,如何能让我安心将大任交付给你?”
而陆黎昕却只感到亲切,一直点头,“爹爹说的是,说的是。”
“你啊你!”陆尊以为陆黎昕冥顽不灵,用手指狠狠戳了一下陆黎昕的脑门,陆黎昕吃痛地捂住自己的头,朝着陆氏所在的方向耸了耸肩,而陆氏则是嗔怪地一笑,示意陆黎昕切勿顶撞陆尊。
“你别向你娘求情,你现在已快是船王了,却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为船王的责任,依然像小孩子一样莽撞。”陆尊朝着陆黎昕指指点点,怒其不争,“且不说之前的事儿了,就这次,你带领黑石号出海,与大批海盗争斗,险些全军覆没,成何体统!”
听了这话,陆黎昕倒是没有反驳,她并不知这次出海究竟是什么,忽而看到下一世,如何能知晓之前发生过的事儿呢?故而,陆黎昕只是紧紧拉着陆氏的手,委屈巴巴地看着陆氏。
陆氏见陆黎昕这般委屈,忍不住打断了陆尊的话,“好了,夫君,这么多人呢,你让黎昕怎么见人呢?她马上就要继任船王了,你在众人面前这般疾言厉色地教训她,让她有何威信?”
陆氏语气轻柔,却满是严肃,她微微瞥了一眼陆尊,陆尊旋即噤了声,但还是忍不住哼了一声。
旁人不知,可陆黎昕和陆悦心却是心知肚明,爹爹是实打实地疼爱和敬重母亲,从不敢多加反驳。以前陆黎昕和陆悦心闯了祸,定会第一个找母亲,陆氏也会第一时间护住她们,陆尊也无可奈何。
见陆尊不再言语,陆氏淡然一笑,不住摩挲陆黎昕的手臂,眼神之中满是关切,询问道,“黎昕,你这次出海可曾受伤?先前你父亲说这次出海很是险恶,也不知你在船上吃得好不好?是否能睡得了囫囵觉?”
似是担忧陆黎昕的身体状况,陆氏竟是忽然红了眼眶,让陆黎昕看了满是心疼。
“娘,我没事儿,你看,我这不是好生生地站在你眼前么?”陆黎昕粲然一笑,连忙转了个身给陆氏看。
这般调皮的模样,惹得陆氏和陆尊连连发笑,而周围的人也被这般欢愉的气氛感染,一片笑声。
“哥哥,”一旁的陆悦心笑着打趣,“你已为船王,还这样跟爹娘撒娇,不羞么?”
“你这小丫头片子,还调笑起我来了。”陆黎昕温柔地看着陆悦心,却见一侧的耿毅忽而牵起陆悦心的手,一脸宠溺,似乎在他眼中,陆悦心如何言语动作都是世间最为可爱的女子。
“悦心,你都快嫁人了,也不是小孩子了,还不是照样和黎昕一样,在爹娘面前没个正经?”耿毅爽朗一笑,轻抚着陆悦心的手背。
闻言,陆悦心瞬间双颊羞红,不敢去看耿毅的眼睛,娇笑连连,想要挣脱耿毅的手,却被他拉得更紧了些。
而听到这话的陆黎昕则是呆愣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连忙询问,“你们……要成婚了?什么时候的事儿?你们……果真要成婚了?”
陆黎昕的心头是说不出的激动欣喜,上一世悦心心心念念之景,终是成真了。
然而,听了陆黎昕的疑惑,陆悦心和耿毅却是一头雾水。
“哥哥,你在说什么呢?”陆悦心不解地问道。
“出海出傻了?”耿毅也是蹙眉不解,“我们自小订婚,本就两情相悦,你难不成连这都忘却了?”
“不对呀,你这出海又没有一年半载,至于忘记这般重要的事儿么?”陆悦心也娇嗔道,“哥哥定是不疼我了。”
二人一唱一和,不住玩笑,而陆黎昕却并未去听,只觉得心里一宽。
眼前的场景太过于真实,几人面上的神情,眼神之中的情愫,皆是真切浮现在陆黎昕的眼前。
陆黎昕环顾一周,看着眼前所爱的诸人,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面皮,却只觉疼痛难忍,这疼从面颊一直蔓延到了心里。
一时之间,她弄不清楚,究竟何处是现实,何处是梦境?
“你干吗掐自己?就是说了你一句,你怎么还开始自残了?”耿毅撇了撇嘴,不知这陆黎昕是在作甚。
“是啊,哥哥,耿毅开玩笑的话,你可切勿往心里去,”陆悦心嘻嘻一笑,“就算你忘了也无妨,大不了我再告诉你。”
“没有,没有……”陆黎昕连连摆手,“我以为这是在做梦。”
眼前的画面太过于美好,太过于真实,当初在妙音五祖的幻境之中,便流连于沥海城中,故而,她不敢相信眼前之景,可内心深处却有汹涌澎湃的情感叫嚣,让她又真切地想要相信。
“这大白天的做什么梦?”陆尊蹙眉,冷声说道,可不过一瞬,神色又恢复如常,语气之中甚至带着几分欣喜与赞赏,“虽说你是毛躁了些,可是黎昕,你此行俘虏了众人皆视为瘟疫一般的北域四煞,有了这般赫赫战功,你的船王之位会继承得更加名正言顺。你爹我啊,果真是没有看错人,你便是天生的海上霸主。”
陆尊鲜少这般夸赞陆黎昕,可意料之外,陆黎昕并未欣喜若狂,反而一脸诧异。
“北域四煞?不是北域五煞吗?”陆黎昕连忙追问。
方才,她在甲板之上看到了江宿、迟悔、炎猎和地空,唯有一人,不在其中。
那便是——万俟沧。
正当陆黎昕想要问个究竟之际,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彼时,船员们纷纷押着江宿、迟悔、地空、炎猎经过,看似是要朝着沥海城水牢所在方向而去。
“等一下!”陆黎昕连忙呵止,急匆匆跑上前去。
众人虽是不解陆黎昕究竟要做什么,却是未曾阻拦,而船员在听到船主发话,也纷纷停住了步子。
而炎猎在看到陆黎昕那一瞬,便极力想要挣脱铁链,那架势看似是想跟陆黎昕拼个你死我活一般,可奈何这周围都是船员,一见炎猎想要反抗,便纷纷压制住了他。
料是炎猎力大无穷,可被五六个壮汉钳制,也难以动弹。
无奈,炎猎只能破口大骂,“陆黎昕,你以多欺少,算什么好汉!还当船王?我看你就是怂包!”
纵使过了一世,炎猎这嘴也丝毫不留情面,依旧如同从前那般张扬肆意,不过,这倒也是他,永生难改的脾性,也正是炎猎可爱之处。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听了这般辱骂的话,陆黎昕也不反驳,甚至波澜不惊,只是快步走到了炎猎面前,严肃问道,“万俟沧呢?他怎么没跟你们一起?炎猎,我问你,万俟沧呢!”
“什么万俟沧?”炎猎不禁蹙眉,万俟沧,这个名字他从未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