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二人转回身子,看向前方。在陆黎昕和万俟沧眼前的是一座万丈高山, 只见那山巅高耸,直插云霄,扎根于脚下白雪皑皑,顺上而望,这高山似乎没有尽头,山峰与漂浮白云比肩,同惨淡红日同立。
陆黎昕移回视线,看向眼前所在之景,便瞧见在不远处有一个隐约溶洞。这里,应当就是入口处了。
幽深溶洞深不见底,四周毫无光亮,仿若黑洞般引诱人入深,仔细去听,隐约可听到暗河流动,汩汩流淌,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整个山峰,都呈现着诡谲之态。
彼时,陆黎昕和万俟沧已不知走了多久,亦是刚从海蝎子堆里爬出来的,浑身上下伤痕累累,皆是精疲力竭。此刻走了这般久,实在是硬撑着。
陆黎昕默默看向万俟沧,就见万俟沧亦是正在瞧着自己,二人悄无声息地对视一眼,千言万语,尽在眼神之中交融流淌。他们如何不明白,此行危险重重。
方才从花仙树妖的口中,他们二人已知晓皎月和日炎的厉害,如今又瞧见了这关卡所在之处,艰难险阻。若是进去,亦不知晓究竟能不能安然无恙全身脱逃。
陆黎昕打量着万俟沧的眉眼,一阵寒风吹过,万俟沧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鬓角发丝飞扬,深邃的瞳孔由亮转暗,一片雪白之中,陆黎昕倒是鲜少发觉万俟沧那般喜欢戏谑的人,还有这样清秀俊雅的时刻。
不由得,一股莫名情愫涌上心头。自己同万俟沧两世纠缠,不知从前如何,今生今世,万俟沧总是将自己护在身后,拼命保护自己周全。可她不愿如此。
此行,就算自己身死,又如何,只要万俟沧能够安然无恙,她的牺牲便是值得的。况且,若是她身死,万俟沧胸口处的缚龙索亦能够自动解开。
从此以后,万俟沧便可重新做回那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蛟龙了。如此想着,陆黎昕莞尔一笑,春风拂面,在这漫天洁白之中,如同悄然绽放的寒梅。
可陆黎昕不知,在她欲为万俟沧牺牲之时,万俟沧如何不是这般思虑的?
眼前的人儿巧笑嫣然,头挽乌鬓,目若秋水,瞳孔之中似有碧波荡漾。不由得,万俟沧想起了前世的司芳仙子。受刑之日,司芳仙子将他揽入怀中,身形娇小,却伫立在自己身前,伸开双臂,企图保护他的性命。
流年如水,岁月易逝。前生的遗憾,在今生,亦算是一种成全。此生能够遇到陆黎昕,万俟沧已然知足。若是能借此机会,以命相搏,那么所属日炎和皎月的两枚蔷薇及罂粟的万花仙铃碎片,便能重回到陆黎昕的身上。
而当陆黎昕集齐十二仙铃之时,便是她飞升上天,重回仙班之刻。届时,陆黎昕又可在万花仙庭中做那面若秋水掌管花草的司芳仙子,重回仙界,高高在上。而她,本就应该这般生活。
思及此,万俟沧也投之以微笑,若是陆黎昕能够安然度过余生,他身死又何妨?他不愿再做她的负累,亦不愿让陆黎昕经受人世间的苦难。她本就不应经受这些磨难。
“你们……”树妖忽而犹犹豫豫地发声,拉回二人的思绪,“不如你们自己进去?”
陆黎昕和万俟沧回眸看去,就见花仙树妖不知何时往后退了八丈远,战战兢兢地看着这眼前的高山。
“自然,多谢你们带路,”陆黎昕拱手作揖,感激道,“待铲除了花妖之时,你们便会重获自由身。”
“多谢。”万俟沧微微颔首。
“无妨无妨,注意安全。”树妖摆了摆手,他们在这狸笙岛上见过太多前来挑战的爱侣,可却未曾再见过他们第二面。这次将陆黎昕和万俟沧带来,也是心有所图,想借助陆黎昕的万花仙铃之力斩杀日炎和皎月,重获自由。
见陆黎昕这般感激,树妖倒是觉得有些愧疚,可当树妖刚想开口阻拦时,却见万俟沧和陆黎昕已转过身子,决绝地朝着那溶洞而去。
“你……你们……”树妖声音嘶哑,暗含不舍:这样一对璧人,可能就要断送在此。
“不必担忧。”万俟沧并未回头,声音淡然,随风而逝。见二人坚定离去的背影,身后的树妖和花仙一时间竟是湿润了眼眶,良久后,才转身离去。
他们怎能猜不出这溶洞之中是何光景,只怕陆黎昕和万俟沧也会同那些从五湖四海纷涌而来的爱侣一般,在此处了结余生,再无机会重见天日。
陆黎昕和万俟沧自然不知晓花仙和树妖们是如何想的,他们二人昂首阔步,坚定迈向高峰之中。
待入了溶洞,就见其中并未是从外看到的一片漆黑,反而处处矗立着钟乳石, 暗暗溪流涌动,在溶洞之内发出回响。钟乳石和石笋上凝结着水珠,摇摇欲坠,在五彩斑斓的钟乳石上折射着七彩的光。
若非是知晓这是狸笙岛的考验之地,二人必当讶然于眼前引人入胜的美景。无暇逗留,陆黎昕和万俟沧记挂身处于潮汐岛上的炎猎等同伴,皆是不敢分散注意,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往溶洞深处走去。
忽而,就在二人专心致志寻找去处之时,一道非男非女的声音从他们的背后传来。
“啧啧啧,又是一对苦命鸳鸯呢。”那声音极为诡异阴森,听到此声时,陆黎昕不禁打了个冷颤,而向来自恃反应灵敏的万俟沧也缓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待二人回头望去,吓了一跳,不知何时身后来了一个人,几乎与他们贴身而立。这人女相男身,看不出真实性别来。
“你是?”陆黎昕谨慎提防,默不作声拉扯着万俟沧的衣袖往后退了一步。
“不必担忧。”那人嗤笑道,“我是第一关的守关人。只要你们全都答对了,便可以走了。”
“答对什么?”万俟沧追问道。
“欸,竟是忘记告诉你们了。这第一关呀,默契考验。你们两人必须同时做出同样的选择,前路才会继续,否则……”说到此,那守关人掩唇轻笑,眸中满是期待。
“否则什么?”万俟沧眸子微眯,问道。
“否则,你们呢两人便会立即堕入暗河!永世不得翻身!”说完,那守关人发了疯一般哈哈大笑,激动地搓了搓手,“好了,现在,就开始吧!”
闻言,陆黎昕和万俟沧心头一惊。不过,所幸他们二人之前也做过主仆、在幻境之中办过婚礼,默契非凡。二人相视一眼,旋即静静聆听守关人的问题。
“读书还是习武?”守关人也不磨叽,当即发问。
听到这题,两人嗤笑,不约而同出声,“习武。”
“儿子还是女儿?”守关人眉头一蹙,继续发问。
听了这话,万俟沧尴尬地愣在原地,他未曾想过这些问题,而陆黎昕则是不禁红了脸,一脸娇羞。
“快点儿!”守关人不耐烦地催促道,“这有什么?难不成你们二人不是真的情侣?不然怎么这样的问题都没想过?”
陆黎昕不好意思地抬眸看了眼万俟沧,就见他的耳垂也微微泛红,嫣然一笑,二人又同时作答,“女儿。”
“恋人还是兄弟?”守关人见二人默契非常,不禁恨得牙痒痒。
谁知,方才问出,两人就又不约而同回应,“兄弟。”
听到对方的回答之后,陆黎昕和万俟沧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现下,炎猎、迟悔和江宿还兀自留在潮汐岛同海蝎子战斗,陷于危难之中难以脱身,当然义气最上!
“你们是不是情侣!”守关人不解怒骂,而陆黎昕和万俟沧却是不怒反笑,“还是来逗老子玩的?什么玩意!来这狸笙岛的都是恋爱脑,从来没人选择过兄弟!你们这是作甚!”
“亲吻还是拥抱?”守关人继续追问,语气逐渐加快。
陆黎昕愣了一下,而万俟沧则是回想起了鲛珠号上的那一吻。
“亲吻。”又是同时回答。
闻言,万俟沧瞳孔微震,原来那日陆黎昕是清醒的,并未昏睡过去。怪不得,自己如何冷淡,陆黎昕都对自己如初。
心头一暖,万俟沧不觉牵住了陆黎昕的手。
“杀花妖还是拯救花妖?”守关人步步亦趋,朝着二人逼近,所问出的问题也愈发刁钻起来。
“杀花妖!”
两人默契如初,皆是斩钉截铁。他们同花妖的仇恨,不共戴天。他们亦无法替死去的千千万万人,原谅这罪不可赦的花妖!
未曾想这两人的回答如此迅速,彼时,守关人竟是微微一怔,旋即开口,“最后一题,自保还是济世?”
听到此题,两人相视一笑,再次不约而同开口,“济世。”
就当二人话音刚落,守关人却忽而停住步子,站在原地面色狰狞,痛苦哀嚎。陆黎昕不知其中缘故,有些惧意朝后退却,正入了万俟沧温暖的怀抱。
只见伴随着守关人哀嚎扭曲,身形逐渐化为泡影,而眼前的溶洞也震动起来,石块摇摇欲坠,二人以为将命丧于此时,忽而眼前景色不复存在,似同守关人一齐消散了般, 取而代之的,是面前出现偌大冰湖,坚冰透明,寒风凛冽,一直蔓延到天地尽头。
待周遭景色不再变动,陆黎昕回过头来,就见万俟沧眼中满是担忧地看向自己。
“我无事儿,走吧。”陆黎昕笑了一下,旋即搀扶着万俟沧的胳膊,往冰湖的另一端而去。
两人相互扶持,颤颤悠悠,缓缓挪动。可谁曾想,刚走到冰湖正中,忽然,脚下发出一声细微的声响,循声看去,竟察觉到冰面出现了一个裂缝!
“走!”陆黎昕不顾自身安危,赶忙推开万俟沧,脚下裂缝扩散,瞬间堕入冰窟之中。
而万俟沧也未能幸免,这裂缝蔓延迅速,不过眨眼,就移到了万俟沧的脚下,还不待万俟沧反应,整个人便坠入深不见底的冰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