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等多久,地空的啜泣声才渐渐平复下来。
陆黎昕的手依旧温柔地抚着他的肩头,良久后,这才轻声开口,“地空……它们兴许只是换了个方式陪伴我们。”
“不。”地空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虽然年岁小,可在历经了鲛人村的大起大落之后,已然逐渐成熟起来,“生死有命,兴许这就是命数。只是我不会认命,我会替阿月和她的族人寻到夜明君,让他偿命。”
地空目光坚毅,遥遥看向远处的海面,心底满是悲怆。
鲛珠号由于方才无人指引,此时行驶的速度极慢,在海面上宛若飘零树叶。陆黎昕拍了拍地空的肩膀,还欲再说些什么,却忽然觉得心底一阵躁动。
仿若冥冥之中有命数牵引一般,陆黎昕的心底不断有东西渗出,牵扯着她的每一寸神经,就好似在告诉她这附近就有她一直以来想寻觅的。
那东西,便是花妖!
“怎么了?”察觉到陆黎昕欲言又止,地空抬头看去,就见陆黎昕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花妖在附近。”陆黎昕连忙肯定地说道。
她是司芳仙子,原本就只有她可随意操纵百花仙铃,花妖体内的仙铃碎片在感应到陆黎昕后,也会给她反馈。
“加快行驶!”陆黎昕来不及再去安抚地空,转而伸出一手指向远处的一方岛屿,冲着万俟沧一行人说道。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也不顾及方才逃出生天,还未来得及喘息的疲惫身躯是否能够扛住,立即各司其职,加大马力,让鲛珠快速号朝着陆黎昕方才所指的孤岛而去。
陆黎昕本就是船主,且她能感知仙铃,众人自然听从于她。
鲛珠号踏浪而来,有鲸群守护,不过片刻就已行驶到了那岛屿前方。
只是,这岛屿之中却一片寂静。
陆黎昕蹙了蹙眉,难不成……这花妖也感知到了他们的存在,故而隐匿了身形?
然而已然到了岛屿,便没有折返的道理,且陆黎昕察觉自己心中的感应比方才在海上还要强烈,应当判断不假。
陆黎昕一边思索着,一边从甲板上一跃而下,踏上了这孤岛。旋即开始仔细打量起这岛屿。
岛屿四面环山,清幽静谧,不远处有黄鹂啼鸣,溪流汩汩,风景还算秀丽。然而就算如此,这偶有氤氲的雾气和莫名的响动,还是让人觉得恐惧焦灼。
不远处,树木繁盛,应当是片百年古林,繁密的枝叶遮挡住日光,树林之中毫无生命迹象,一片阴森。
“迟悔。”陆黎昕回过头来,看着已然下了鲛珠号的众人,虽有不舍,但还是说了出口,“你这些日子不分昼夜以法力牵星定位,耗费了不少灵力,鲛珠号上不可无人领头,你且在鲛珠号上稳定人心,等我们回来。”
“主人,迟悔不愿……”迟悔摇了摇头,期盼地看着陆黎昕,然而陆黎昕心意已定,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好了,上去吧。”说罢这句话,陆黎昕冲迟悔笑了笑,旋即转身迈入了岛屿之中,徒留迟悔一人留在原地看着众人离去的身影。
其实,迟悔如何不知陆黎昕是在担心她的身体状况,可她又何尝不忧心陆黎昕的安危呢?
只是主人既已吩咐,她便只能听令照做了。
与此同时,在陆黎昕的带领下,众人已逐步迈入岛屿深处,可奈何走了一路,除了苍翠浓郁的枝叶和遒劲粗犷的树干,以及零散的飞鸟走兽外,再无其他。
可以说,这岛屿杳无人迹。
“陆黎昕,你确定花妖真的在此?”江宿停下了步子,四周打量,蜿蜒盘旋的石块看得让他压抑,面色也难免不悦了起来。
陆黎昕听了这话,刚想开口,却被人抢先了去。
“黎昕的判断自然没错。”耿毅站出身子,挡在陆黎昕的身前,言语之间满是对陆黎昕的偏袒,纵使旁人不言,也能听出几分他意来,“就算是不来此处,难不成阁主你还有什么好的去处?”
“这小丫头能有什么好的见地?”江宿不屑地撇了撇嘴,觉着这岛屿本就是空岛,难不成因为他们前来还能开出花来,“我不同意。”
“陆黎昕可与花铃感应,理应无错。”万俟沧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耿毅,旋即对江宿说道。
江宿摇了摇头,瞪了一眼耿毅,也不知这小子这般一根筋,如何能同万俟沧争。
“也罢,如今我只身一人,势单力薄,自然说不过你们好几个人。”江宿嗤笑一声,他常年来驰骋海域,身边仆从奴婢无数,还未曾有人像耿毅这般不给他面子。
“江阁主,不必介怀。”陆黎昕从耿毅身后走了出来,好言好语地说道,“这地方四周环山,树木繁盛,的确是个容易隐匿的地儿,等会寻寻,应当会有发现的。”
“好,走吧。”听了陆黎昕的话,江宿原本凝重的面色才稍有缓和,而炎猎则是看着一群人吹嘘遛马,不屑地撇了撇嘴。
“快看!”地空指向不远处,又惊又喜。
树叶隐匿之下看似毫无异常,然而,就在下一刻,那树叶竟是被“山”吹动,簌簌作响。
寻常山石可是实体,哪里能起风?这可能就是山谷入口!
众人发觉之后,相视一笑,这应当就是花妖所在之地了。
“快去啊,还磨蹭什么!”炎猎兴致冲冲地朝着那山洞走去,周身旋起阵阵清风。
见状,其余人也纷纷跟随上去。
入了山洞后,才发觉这山洞之内竟还有路,小路上遍布石子,蜿蜒盘旋,七横八拐,不知过了多久,才终见光明。
可谁曾想,入了山谷,却依旧是一片荒芜景象,除了肆意丛生的杂草之外,再无其他。
“什么玩意!”炎猎再也遏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大骂一句,使劲儿空踢一脚,“这破地方到底有没有人?!”
还来不及他人安抚,却没想到炎猎一声惊呼。
方才他踢痛了脚后,便旋即朝着地上打量。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本以为这片地方只有杂草,可定睛看去才发觉,这地上竟有无数小墓碑。
“有鬼啊!”来不及思考,炎猎当即吓得立刻跳到了江宿身上,好似一只考拉挂在树上一般,任由江宿如何拽他,也死活不肯下来。
方才才踢倒墓碑,现下又下去,那不是得罪鬼吗?
而其余人则是在听了这话之后很是诧异,纷纷向地面看去。果然,在杂草丛中真的有连成一片的墓碑群,静默伫立。
这些墓碑似乎有些年头了,在风雨侵蚀之后湮没了多半,只剩下小小的石块耸立于地。可仔细辨别,还能看到些许类似文字的东西。
不过,尽管如此,江宿还是不信有鬼之说。
“哪来的鬼?”江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你堂堂五煞之一的炎猎,如今跳在我身上,你觉得合适吗?”
炎猎常年舞刀弄枪,身子精壮,这般魁梧粗犷的一个男人挂在江宿身上,累得他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这……这么多墓碑,你让我怎么下来!”炎猎故作无计可施,可看向江宿那冰冷的眼神之后,还是撇了撇嘴,从他身上跳了下去,“不愧是精明的生意人,真是小气。”
陆黎昕一行人看到这一幕后,相视一笑,没想到素日里杀人如麻的炎猎,最怕的竟是这莫须有的鬼魂。
只是,在炎猎的眼中看来,这些人的反应他丝毫也不在意,反而是这山谷之内的诡异之感让他倍觉压迫。
此刻已到了日落时分。山谷之中,残阳如血,夕阳倒影下,地面之上的墓碑在草地上折射出扭曲的影子。
阴风吹来,呼啸而过,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凄厉呼号。
“真的有鬼!”炎猎不断给自己壮着胆子,可还是止不住地想要靠近江宿。
其余人见状,心中也纷纷有些忌惮起来。这阴风来得实在诡异,脚下的墓碑也让他们如坐针毡。
“什么东西,不要在这里装神弄鬼!你出来看我不弄死你!”江宿开口叫骂,实则他如今心中也打了马虎,这样的场景着实诡异。
然而,就在下一刻,一道非男非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你们是何人……”那声音宛若空灵,在狂风之中夹杂而来,忽远忽近,弄得人心惶惶。
“啊!”炎猎终于受不住这恐怖的氛围了,也不管万俟沧素日里同他有多不对付,竟是慌不择路地遁到了万俟沧的身旁。
陆黎昕看向众人,大家面色各异,不过相同之处皆是紧张。
“不如明日再来探查这山谷?”耿毅本就谨慎,自然不愿去做这般危险已近在眼前之事,“如今天色渐晚,也难进行了。”
“好啊好啊!白日里探查才方便!”炎猎一听耿毅的话,当即双手赞成。
见状,陆黎昕抿唇一笑,也点了点头,应允了下来。
于是,一行人便准备朝着原路返回。
万俟沧看着前方鬼鬼祟祟、左顾右盼的炎猎,心中恶作剧的想法升起,旋即从手边拔下来一根狗尾巴草,悄摸摸地出现在他的身后,拿出狗尾巴草径直去挠他的脖颈。
“鬼来啦~”万俟沧刻意压低声音,颤抖着声带,空旷的山谷内宛若亡灵般的声音不断回荡。
“啊!”炎猎一听这声音,吓得三魂六魄都要散开来去,立刻弹开了身子,整个人飞出能有五米远。
空谷之内回荡的鬼声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炎猎失魂落魄的尖叫。
万俟沧见到炎猎这般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甚至还拉着陆黎昕一起欣赏这五煞之一的窘样。
他若是早些日子知道炎猎怕鬼,他哪里用得着同他大战,只要装神弄鬼就可让他的天狼号连连退败了。
“陆黎昕,你看炎猎这囧样,哪里是海盗啊,胆小鬼罢了。”万俟沧忍不住笑道,而其余人在见了炎猎的反应之后也忍不住戏谑几句。
“海盗的胆量可真是大呢。”江宿一边笑着一边摇头,地空也忍不住捂唇轻笑。
待炎猎听到大家莫名的笑声,回过头去,看到他们的反应,才惊觉自己被戏耍了,怒气冲冲。
“什么啊!难不成你们不怕鬼?”炎猎声音极大地反驳辩解道,“人自然会有怕的东西啊。”
可众人却嘻嘻哈哈,根本无人去听。
见状,炎猎还想解释。
然而,就在下一刻,一阵阵顾涌声响破土而出,突然之间,无数鬼手瞬间苏醒,参差不齐,干枯如柴,从墓地里索命一般伸出,紧紧地握住了陆黎昕一行人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