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侍奉在阿珠身旁的女官惊呼一声,赶紧手忙脚乱地从袖中扯出帕子,三步并作两步,连忙上去给阿珠擦拭。
阿珠气不打一起处来,咬牙切齿地看着陆黎昕。周遭确实一片唏嘘忍笑声。这女儿国上下女官谁人曾见过女王这般狼狈模样,纷纷忍俊不禁。
阿珠察觉到周遭异样,一记眼刀狠狠地飞去,就见众多女官纷纷噤声,只剩肩膀依旧忍不住地上下起伏。
待陆黎昕方从众人诧异又惊喜的眼神之中回过神来,还顾不及安抚自己焦灼尴尬的情绪,就听到耿毅坚定地拒绝道。
“不行!”耿毅一手紧紧攥拳,脸色有些乌青,显然在努力压抑着怒火。
耿毅本就是寻常男子,不懂也不愿去理会这女儿国的章法。更何况,他的心一直属于陆黎昕,不曾转移。
木莲法师眉头一挑,嘴角勾起一抹饶有兴致的弧度,本欲言语,却被一阵激烈的叫嚷声吸引了注意。
“不行,耿毅哥哥是我……”陆悦心两手扶案,目眦欲裂,话到了嘴边才察觉出异样,气势也瞬间衰弱了些,“耿毅哥哥不能留在这里!”
听闻此话,一旁久坐不言的紫阳法师略带疑惑地瞟了她一眼,陆悦心内心惶恐,却又故作镇定,对上紫阳法师的视线。却见紫阳法师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不再看她。
“为何?”木莲法师轻抿一口果酒,面色绯红,风尘韵味更重,可却让人移不开眼。
“耿毅哥哥是堂堂七尺男儿,怎可入室!”陆悦心语气激动,小脸涨得通红,额间青筋跳动,一丝文雅形象也无。
若是放在平时,陆悦心自然会注意在耿毅面前的言谈举止,可如今她却是顾不上那么多了。一想到耿毅哥哥要留在这女儿国,成为她人夫君,陆悦心的心就一阵悸痛。
“肤浅。”木莲法师噗嗤一笑,不屑地看了一眼陆悦心,转而又将视线落回到了耿毅身上,似是在说给陆悦心听,又似是在说给耿毅听,“男子所作所为就该听女子安排,若是不守男德,男子便没有存在的意义。如今让你留在这里,是给你几分薄面,你当感恩戴德才是。”
言语间,木莲法师扭动腰肢来到耿毅身前,耿毅见状,便悄然往后退去,一旁的陆悦心本能地推动轮椅,欲挡住木莲法师的来路,却被木莲法师不动声色地只是悄然一挑指尖,就被轻巧地推开了去。
陆悦心胸口剧烈起伏,还欲朝那方向挣扎,却见那木莲法师变本加厉,纤纤玉手探出,就娇笑着欲抚上耿毅的脸。
“耿毅哥哥!”陆悦心又惊又恼。
关键时刻,陆黎昕佯装未能坐稳,径直“摔”在了耿毅的身前,木莲法师见自己被挡,面露愠色,陆黎昕却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女儿国的酒水果然极佳,这才不过数杯,我竟然就有些不胜酒力了。”陆黎昕笑着打着哈哈。
木莲法师本想发作,可看了一眼身后其余三位法师,却见紫阳法师目光之中有制止之意,其余二人也是事不关己,纷纷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木莲法师便无奈地甩袖回到了座位上。
见陆黎昕这般维护自己,耿毅悄然伸出手,想要将她扶起,却不曾想陆黎昕早已悄无声息端正了身子,避过了耿毅的手。
只是从旁人的视线看去,二人却是气氛旖旎。
陆黎昕回眸望去,就见耿毅面色温柔,唇角微勾,作出道谢的口型,陆黎昕微微颔首,清浅一笑,算作回应。
然而二人不知,这般小动作全然被陆悦心和万俟沧看在了眼中。
方才陆黎昕同耿毅哥哥眉来眼去之际,陆悦心愤恨得巴不得冲上前去撕了陆黎昕的脸皮。她在心中暗暗诽谤,若非是陆黎昕害自己残疾,现在就应该是她挡在耿毅哥哥身前,奋力保护住他。
万俟沧虽未曾有过恶意,可心里到底有些不愉快。他不知晓,为何每每陆黎昕这般维护耿毅之时,就觉得胸闷气短,气不打一处来。
“看来这是有缘无分咯,人家应当是心有所属。”万俟沧挑眉,不禁揶揄道,此番话也是为了舒缓自己心中的苦闷。
然而,这话落在此处,却触到了无患法师的心思。
“若是这男子不行,那换你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无患法师轻声一笑,眼波流转。
话音刚落,就听女王阿珠与陆黎昕异口同声地出言阻止。
“不可!”
两道齐齐的阻止声落入众人二中,大家纷纷看向陆黎昕同阿珠,而最为尴尬的是,陆黎昕和阿珠都未曾想到对方会在同时开口,一时间两两相望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面对彼此,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对方,盘算着对方究竟以什么立场说出这句话。
笛声靡靡,殿堂之内表演仍在继续,俊俏消瘦的男子翩若惊鸿,时不时搔首弄姿,却难以吸引到任何人的注意。直到片刻之后,紫阳法师轻声娇笑,这才打断了莫名尴尬的气氛。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紫阳法师咯咯笑着,眼神左飘右闪,流转于万俟沧和阿珠之间,最后定在了阿珠的眼睛上。
“女王,你如此反对这万俟沧入赘木莲法师室下,莫非是因为……”紫阳法师故弄玄虚,尾音拖得极长,“你看上了万俟沧?”
闻言,阿珠红了脸,神色张皇,欲言又止,视线想要瞥向万俟沧,却久久不敢动弹,只好垂下头,手指在缀着珍珠的薄纱上纠缠,好似在表明自己矛盾的心境。
见阿珠如此娇态,陆黎昕本能看向万俟沧,却见万俟沧依旧一脸云淡风轻,仿若事不关己。旋即,陆黎昕又将视线挪回到了阿珠身上。
“女王,您贵为一国之主,若是想要何人,有何不好意思开口的呢?”紫阳法师轻撑着下颌,不经意打量着陆黎昕的反应。
果不其然,陆黎昕彼时也正仔细盯着阿珠的一举一动,静静等着阿珠的回应。若是她真要同万俟沧表明心迹,又该如何是好。思及此,陆黎昕更是仔细瞧着阿珠,不敢有半分疏忽。
紫阳法师的话在阿珠的心头萦绕,让她愈发有些拘束,可一想到,自己同万俟沧隔了如此久才重逢,若是错过了,还不知晓要等多久,便缓缓抬起了头,眸中有星辰闪耀,张口欲言。
可是,还未曾阿珠鼓足勇气开口,一道清冷的声音便传入众人耳中。
“不好意思,我早有婚约了。”万俟沧玩世不恭地摆弄着桌上的酒盏,眼中却有深情流露,仿若确有此事。
闻言,阿珠眼眸一亮,神色既欣喜又紧张。
在她心中,她理所应当认为同万俟沧有婚约的肯定就是自己了。虽说那时的万俟沧还未曾有性别,可还有谁比她更早接触万俟沧呢?
阿珠满怀期待地看着万俟沧,等待着万俟沧的回眸,可谁曾想,万俟沧却是环顾一周后,目光温柔地定格在了陆黎昕的脸上。
那般神色,是阿珠这么多年都从未见过的。万俟沧静静地坐在原地,一手侧撑着头,一边含笑看着陆黎昕,似是略带醉意,一席白衣肆意盘踞在地,潇洒随性,他的眼中似有千万种琉璃光泽,可落成一处,唯有陆黎昕。
一瞬间,阿珠心如死灰,如遭雷击,硬是撑着蚌壳的边缘,这才免得失礼。
陆黎昕不可置信地看向万俟沧,这人怎么什么鬼话都说得出口,本想着立刻反驳,却不曾想万俟沧看出了她的心思,背对着四位法师和阿珠,开始对陆黎昕挤眉弄眼。
“你真想要我给她做妾?”万俟沧可怜兮兮地瘪嘴,仿佛下一秒就能滴下委屈的泪花来。
见状,陆黎昕不禁汗颜,无奈只好配合万俟沧的话继续说下去。
“回女王,确有此事。”陆黎昕尴尬一笑,落在阿珠眼中却是刺眼的娇羞。
“什么时候!你们如何认识的?!”阿珠面上的笑容不再,板着脸,愈是动怒,却愈是生动美艳。
陆黎昕看着阿珠天人之姿,心中不禁有些感慨。若自己是万俟沧,应当就会从了阿珠。可惜,万俟沧这脑回路不太一样。
“万俟沧先前是我的仆从,时常跟随在我左右,久而久之……”陆黎昕微微蹙眉,心中所想如何也说不出口。
“暗生情愫,故而便订下了婚约。”万俟沧邪魅一笑,视线依旧落在陆黎昕的身上。
阿珠看着万俟沧这般用心地对待陆黎昕,强忍着胸中即将喷涌而出的醋意,镇定思索,只觉着其中漏洞百出。
“阿沧,你是北域五煞,怎么会是她的仆人?”阿珠忽而从宝座上站起身来,睥睨着陆黎昕,“陆黎昕,你好大的本事!”
她不信,那般张扬肆意的万俟沧,会甘愿在陆黎昕的身旁当一个任人驱使的仆从。
与其说陆黎昕是胡乱编造不出话了,倒不如说她被阿珠那般既美得不可方物,又咄咄逼人的模样震慑住了。
陆黎昕微张着嘴,一时半会儿却一个字也说不清。
“自然是心甘情愿了。”万俟沧见陆黎昕迟迟不肯言语,连忙解释,“纵使是五煞又如何?见到所爱之人,也甘当仆从。”
“老夫也是五煞之一,”江宿见状不妙,也连忙解释,“虽说五煞驰骋海域,可始终难逃情字。况且万俟沧当时被人追杀,陆黎昕机缘巧合之下解救了他,这份恩情,五煞也得还。”
听到“情”字,阿珠的面色更为凝重,她颇为不信地看向陆黎昕,却发觉陆黎昕只是低低垂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
炎猎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起初还有些兴趣,可后来发觉这些人胡乱编造也不过尔尔,便又将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美味佳肴上。
江宿瞥向迟悔,迟悔自然也察觉到了江宿的意思,但她只是目光淡然看向江宿,不愿帮腔编造万俟沧同自己主人之间的恩爱故事。无奈,江宿只能寄希望于一旁的炎猎。
然而,当江宿看着了眼炎猎这般大快朵颐的模样,怒其不争,摇了摇头,在桌下暗暗戳了戳炎猎,炎猎本还没有反应过来,迷茫地看向江宿,瞧见江宿挤眉弄眼,才发觉女王不知何时竟是站起了身子,那气势颇为骇人,便耸了耸肩,也替万俟沧言语起来。
“五煞最讲究的就是情义,就算是万俟沧,也得遵守我们五煞的规矩,他既已爱上陆黎昕,便是契约已成。”炎猎漫不经心地说道,目光还落在手中吃剩半个的鸡腿上,“他若是敢毁约,我们自当要将他碎尸万段才是。其余四人若是有悖契约,也自当如此。”
见众人竟在转眼的功夫之中编造出这般多的契约规矩,同样身为五煞的地空先是疑惑:怎么我丝毫不知道这些规矩?后又暗暗低笑:没想到这素日里不对付的三人,在关键时刻竟还能配合默契,着实稀罕。
唯有耿毅,面色晦暗不明,死死盯着桌面,表面波澜不惊,实则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自己刚刚也应当说同黎昕有了婚约。
纵使信口雌黄做不得数,可与他而言,也算是愿景。更何况,耿毅更不愿又晚了万俟沧一步,就算是假的,也应当是他同陆黎昕有过婚约……
可奈何,转眼须臾,错过,便不能再来。
“正是如此,这婚约,改不得,我也不愿改。”万俟沧笑意扬扬地看向陆黎昕,眸中是说不完的柔情。
然而,正当大家纷纷言说陆黎昕同万俟沧之间的情爱时,忽而一道冷笑声传来。
“有婚约又如何呢?”嘲讽,肆意,不屑的情绪从言语之中呼之而出。
众人循声望去,才发觉说出此话的人正是法师中的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