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述瘫坐在地上，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压根就没想过自己精心藏起的东西竟然会被颜云欢得知，且无比清楚地告知给了元王。
当然了，此刻的萧述虽然已经心神大乱，但他还是很容易想到真正知道这件事的绝不会是颜云欢，而是霍翎瑶。
至于他的府里恐怕也早就出了奸细，不仅慢慢打磨将知道他消息的心腹的嘴撬开，还塑造了一个平和的画面让他放松警惕，却由此给他增添了一个完美无瑕的把柄。
元王长出口气慢慢闭上了眼，于他而言这件事已经没有查下去的必要。不管颜云欢所说是真是假，也不管萧王府的观音像背后暗格是否有所谓的证据，这些人已经知道了关于密函的事情，那么他自然……一个都不能放过！
杀伐之气几乎瞬间便笼罩在了屋内，那种几乎逼得人喘不上气来的压抑让萧述心中终于生出几分颤意。
他不信自己就要在此陨落，他不信自己就这样失败！
他可是堂堂苏家的大当家啊，他赔上了多少人力物力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明明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凭什么会让一个女人把他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都在顷刻间销毁？
恨，无尽的恨！
萧述的眸中铺天盖地满满都是深邃恨意，那种几乎想要与对方同归于尽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霍翎瑶身上，却犹如一块砸在冰上的石头，根本激不起半分水花。
霍翎瑶大大方方回应他的目光，而她眼里的恨意和冷酷，却并不比萧述少多少。
前生的记忆在此被开启，从她与他初次相见的心动美好，到最后一刻的满目沉苍，每一幕都是让她走至今天的动力和凌迟。
她的心早就千疮百孔激不起半分火花，可她从未觉得遗憾。
她知道，她之所以重活至今，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将萧述亲手手刃！
这就是命，这就是萧述欠她的命！
看不透霍翎瑶的心思，摸不清她目光中的冷凝。萧述只觉得自己是不是错算了什么才会就此着了她的道，然而未等他再去细想，便听元王在上首严肃开口道：
“萧述弑君谋反，其罪不可赦！宣朕的旨意，将萧述革职，直接打入天牢，三日后问斩！苏家旁支，男子流放边疆，女子卖身为奴！至于苏家家业，便交由苏氏正房，苏嫔的同胞兄弟亲自打理！”
“陛下！”没想到元王竟会连苏氏旁支都不放过，饶是萧述再安定，也顾不得其他急忙出声道：“一切都是臣咎由自取，并不管苏氏旁支的事，他们是冤枉的啊！臣一人做事一人当，求陛下放过他们，莫要因臣的错而误罚了苏氏旁支一脉！”
“萧述，当年你迫害苏氏正房一脉的时候，可有想过他们也都是冤枉的？”
霍翎瑶冷不丁地反问了这样一句，终是让萧述连最后的冤枉都说不出口了。
原本他是由苏氏正房养育长大的，可到头来却化身成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不仅将苏氏正房接连陷害致死，最后竟是连容身之地都不肯给他们留一个。
若不是因为他的手段狠辣，苏氏正房还会是苏家药房的当家，而苏嫔也不会年纪轻轻就落入深宫为妃，将毕生的幸福都葬送在了复仇中。
终究一报还一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放弃抵抗认命，萧述绝望闭起双眼不再言语。
元王挥手示意侯正将人带下去，自己则眼眸高深地瞥了霍翎瑶一眼，其中的含义，总归是带了点警告之色。
霍翎瑶心知自己的所作所为都被元王看在眼里，不过是因为萧述的威胁一天天壮大，元王才不得已借由她的手顺利除掉了萧述。
这种事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不过就是互惠互利的关系罢了。
且因着她刚才最后那句话，元王或许会觉得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替苏嫔抱不平，却绝计想不到这仅仅只是个开场的烟雾弹。
她想要的，又怎会只是一个萧述呢？
与颜云欢鱼贯而出，霍翎瑶站在寝宫门口长叹一声。
她的目光投向远处，一向平淡无痕的眸中终是带了几分动容，可她却说不清此刻的心情到底是该欣喜若狂，还是该萧索无味。
“你救我一命，我帮你一次，咱们两清了。”颜云欢站在她身后，眼神复杂地看着霍翎瑶说道。
点了点头并不再说话，霍翎瑶示意一旁的太监将颜云欢送出共。
她站在廊檐下看着颜云欢的背影，往昔轻狂高傲的女子在经历残酷现实打磨后也不过成了枯萎的残枝，但这一切又何尝不是她自己的选择？
“公主，需要属下派人跟着她吗？”见霍翎瑶的目光似有闪烁，慕炎上前询问道。
“不必，以她现在的情况，根本不需要我们多加防备。”
面无表情地说着，霍翎瑶忽而抿嘴，“颜家和萧王府都自顾不暇了，他们不会希望这样一个曾经连结两方关系的人回去瞧着添堵。”
“那……公主是想留她一命吗？”慕炎轻轻蹙眉，毕竟在他看来，颜云欢往昔的作为让她死上一百次都不足惜。
“留她一命？呵……”闻言却只是笑了笑，霍翎瑶抬脚向着冬暖阁的方向走去，“谁知道走出宫门以后她还能活几天？我不过是想看看她的本事罢了。”
颜皇后被废，萧述被关。两者虽然都还留着一条命，可对霍翎瑶来说让他们死不过是时间问题。
盘踞在心中很久的仇恨随着这两件事而慢慢平息下去，可霍翎瑶知道对她来说仇恨永远不可能被抹消，只会在日后无数个黑夜，慢慢将她的心挖空，成为她血骨中流淌着的，唯一支撑她继续在这残酷的现实中活下去的依靠。
还真得是让人一辈子都无法逃脱啊……
心情不再悬空，回到冬暖阁的霍翎瑶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梳洗过后好好地睡了一觉。
这一觉无比香甜，让她放下了往昔难以忘怀的刻骨恨意。梦中的她仿佛回到了前世，回到了她还不认识萧述的时候。
那时的她虽然日子过得清苦，但却是人生中最平静的时光。她知道有些东西可能自己一辈子都无法逃脱，可人就是这样，一旦曾经拥有过某种美好，也许这一辈子就都无法忘怀。
梦的最后她仿佛看到了自己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软糯的小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脸呼喊着她“娘亲、娘亲”。
那一声声甜腻的叫声几乎让她的心弦都被震断，她伸出手想要去抱一抱这个孩子，然而还未等碰到，画面却突转变成一片漆黑，一道惊雷堪堪落下，激得霍翎瑶惊呼一声猛地坐起，整颗心后怕不已。
玉珂并未如往常一般凑上来问她怎么了，霍翎瑶也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房中只有自己一个人。
刚才的噩梦让她仍然心有余悸，加之此刻情况不明，霍翎瑶心中升起一道不安的预感。
赤脚下床连披风都没拿，霍翎瑶急忙冲向门边一把推开大门。然而本该静谧无声的夜晚却灯火通明，不远处燃烧的烈火让整个皇宫看起来犹如白天一般明亮晃眼。
叫声、喊声充斥在每一个角落，霍翎瑶怔怔望着那个方向，而若她记得不错，那里……应该是天牢的位置才对。
“公主！”玉珂的轻呼拉回了她的神思，霍翎瑶圆瞪双目侧头，见玉珂正满目担忧地看着她，面上挂满了犹豫。
“出什么事了？”下意识开口就问，霍翎瑶抓住玉珂的肩膀，“是不是天牢那边出了什么事？萧述呢？萧述还在不在？”
“公主……”玉珂的神情仿佛快要哭出来，她从未见过霍翎瑶这个样子，就好像是濒死之人最后所做的癫狂一般让人难以招架，那种近乎崩溃的眼神让她根本说不出刚才得到的那个消息——
天牢四周起火，内里爆炸。无数狱卒被埋葬在那儿，但却有人看见萧述被一众黑衣人从里面带走，之后下落不明。
没有听到应有的回答，可透过玉珂闪躲的视线，霍翎瑶已经得到了消息。
她颓败地垂下了双臂，眼睛直盯着地面仿佛不知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然而大约不过半刻钟，便见她发出一声怒吼，整个人疯了一般向着门外冲去。
“公主！公主！”瞧她身着单衣连鞋子都没穿就这样往外跑，玉珂整个人被吓住，待反应过来的时候，眼见霍翎瑶已经冲到了门口。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旁边窜出，二话不说架住霍翎瑶的胳膊死命拽着她往回走。
可此时已经失去神智的霍翎瑶却不管不顾依旧往门外冲，丝毫不顾忌拽着自己的慕炎神情是多么哀凉。
他不敢太过用力，只得满目沉痛地紧紧拽着霍翎瑶的胳膊不让她就此走掉。
而后见她根本不理睬，慕炎暗叹一声猛地伸手将她困在怀里，目光中似有一抹很浅的情愫流淌而过，却奈何只是转瞬便成了悲凉。
“放开我！我要去找萧述！我要让他死！让他死啊！”沉痛的呼喊是无数个夜晚的尖声嚎叫，那种心口被盾击的感觉让霍翎瑶几乎快要死去。
她整个人犹如疯癫一般咆哮着，厮打着，只恨不能亲手将萧述千刀万剐！
无奈之下，慕炎伸手砍向霍翎瑶脖颈处。就在她落入他的怀中逐渐昏迷时，她看到慕炎眼中的悲凉铺天盖地的袭向自己，逃不了，不能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