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他的反应和自己想得完全不一样，伏挚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他歪了下头，眼底只剩了纯粹的天真和好奇，“大哥，你是在瞧不起我吗？”
伏尧没有理会他的询问，只摩挲着腰间的宝剑，语气听不出情绪，“所以，你从头到尾都在骗她，你根本没想过要帮她，是吗？”
伏挚眼睛睁大了些，嘴角也跟着一抽，似是又想笑，大约是觉得眼下这场景不大合适，所以他又忍住了，“那么多可问的，可你最先说的，竟然是这个……噗……哈哈哈……”
他到底没忍住，捂着肚子笑得一直锤身边的柱子。
伏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神情仍旧看不出波澜。
“二公子，别笑了，不是说有人去搬救兵了吗？”
那满斗笠是刀的刀客开口阻止，满脸无奈。
他口中搬救兵的人是指班明，伏尧让他回去查看行知堂的情况，若是发现楚椒还在，一定会察觉到异样，带人来救援，到时候，他们可就白费功夫了。
伏挚摆摆手，艰难克制住了笑意。
“对不住，实在是忍不住，我很快就说完了。”
他咳了两声，调整了脸色，抬头朝伏尧看去，“我没有骗她，我喜欢姐姐，自然想让她如愿，不过方式和她想得不大一样。”
他露出一个满是稚气，却又无比诚恳的表情来，“我没猜错的话，她想走并非自愿，解决了你们，她就没必要费此周折了，刚好也能让我如愿，一石二鸟，何必再费心思做旁的？”
“我们？”
伏尧神情总算有了些波动，这是把他身边的人都算进去了？
但伏挚显然不打算解释，“我说的已经够多了，大哥，给彼此省些时间吧，你早早上路，我也该回去睡了，不然明天起不来，爹又要骂我了。”
伏尧也笑了一声，目光淡淡扫过面前的刀客，腰侧的宝剑仍旧没有出鞘的意思，从容中带着几分不屑，“就你们两个？”
“当然不。”
伏挚跳上路旁的没收拾的桌椅，晃着一条腿击掌，“大哥你征战多年，就算是乞丐，也该磨出些花架子了，我怎么会如此托大？”
随着他话音落下，几道人影自两旁的民居里窜出来，有人跳上屋顶，高空封锁；有人封住退路，不给伏尧丝毫逃脱的机会。
伏尧扫了众人几眼，抬手抚上肩头，触手一片濡湿，方才那一通狂追，伤口应该是裂开了。
然而他脸上没有显露丝毫，只朝伏挚看了一眼，“几年不见，真是长进了，那想必军中也做了安排，今夜无人来巡逻吧？”
伏挚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晃了晃脑袋，“没有，军中我怎么插得上手呢？”
伏尧不为所动，“有人帮你啊。”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和我作对？这些年看你拼命往上爬，我却在外头逍遥自在，我就觉得极有意思。”
伏挚的腿晃得更快，“尤其是一想到，你费尽心思得到的一切，我只要说一句想要，爹就会夺来给我，我就觉得更有趣。”
这话残酷，却也实在，伏尧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听你一说，的确有趣。”
“难得我们看法一致，那我就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吧，”
伏挚抬手指指城门，“明天我亲自写篇檄文，就说今夜北狄来犯，你英勇抗敌，却最终惨死敌手，我，樊州二公子，临危受命，击退敌兵，守住樊州安宁，还为你报仇雪恨，如何？”
“听起来不错。”
伏尧应了一声，仰头看了眼天色，“天很快就亮了，回去睡吧，不然赶不上做梦了。”
他抬脚就走，众人一愣，下意识跟着退了两步，随即才回神，持着利刃又逼了回去。
伏挚揉了揉眉心，看着很是愁苦，“大哥，别让我为难好不好？我真的，想杀你很久很久了，就不能答应我吗？我都喊你大哥了。”
伏尧没说话，只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
伏挚叹了口气，天真稚气的脸上，慢慢多了残忍，“好吧，我自己来，动手啊，还要我催你们吗？”
刺客们得了指令，齐齐抬刀。
地面忽然颤动起来，连雪花都被震了起来，飞向了半空。
有什么庞然巨兽正在迅速逼近。
然而樊州没有巨兽，有的只是堪比巨兽，训练有素的将士。
伏挚脸色一僵，转身看去，就见被雪色铺满的长街上，一条漆黑的长龙正迅速靠近，对方没有点火把，夜色下什么都看不清，却因此越发增添了压迫感，仿佛当真有深渊巨口，能将人一口吞下。
“二公子？”
刺客们话里全是退缩之意，伏挚没有开口，脚下却毫无预兆的一转，朝着伏尧迎面就是一拳。
伏尧抬起左手捏住，右手攥拳，食指曲起，指节狠狠击在伏挚心口。
巨大的力道和极小的击打面，让这一下普通顶阳针发挥了超出寻常的威力，伏挚踉跄两步，被迫退了回去。
他还要起身上前，黑色长龙已经到了身后。
“大公子！”
车骑将军林葳抱拳见礼，似是不认识伏挚一般，眼神都未曾瞥向他。
伏挚没再动，脸色隐在阴影里。
伏尧揉了揉肩膀的伤，“收拾了吧，二公子都被他们带坏了。”
“是。”
林葳大手一挥，将士们洪流一般冲了上去，刺客们惊恐地看向伏挚，对方却始终没有抬头。
意识到他不会救人，刺客们撒腿就跑，却抵不过人海，最终还是躺在了雪地上。
“我教你一个道理吧，”
伏尧轻声开口，“夺来的才是自己的，别人给的，能给就能收。”
伏挚安静下去，片刻后忽然身体一歪，躺在了雪地上，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话里带了几分委屈，“大哥，你好过分啊，哪有你这样做兄长的，一点小忙都不帮，我可真伤心啊……”
林葳瞬间被激起了怒火，小忙？要人的命也算小忙吗？
太过无耻了。
“公子，二公子他……”
“言语伎俩，不需理会。”
伏尧波澜不惊，与其担心伏挚，不如想想如何应对明天镇边侯的责难，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呢。
但现在，他还是先回去吧，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喊一声她的名字了，阿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