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腔里“咚”地一声响,在半空中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落了地。
是她,果然是她……他就知道是她。
伏尧一手捏着册子,一手捧着书页,一时间又哭又笑,音调怪异之极,宛如疯子,可他无心理会,只死死抓着手里的两样书册,找到她了。
找到她了啊。
不管过程有多不堪,不管两人间生了多少隔阂,终究还是找到了她。
她没有在崖底,在痛苦和绝望中孤独死去,她还可以恨,她还想着逃,她还有很多很多的想法……她不是一具冰冷的尸骨……
他慢慢匍匐在地,剧烈的情绪起伏之下,他似乎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可却仍旧在战栗,一下一下又一下。
然而比起当初刚猜到时的复杂情绪,此时他心里只有欢喜和感激,阿椒还活着,虽然离奇的换了身体和身份,但她活着……
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值得人高兴的事情。
“阿椒……”
他将书页拢进怀里,久久不能平复战栗的身体。
“公子。”
班疾轻声开口,“咱们要不要去和姜宓姑娘相认?过去虽然有些误会,但总能说清楚的,只是她如今的身份,想和您完婚,怕是……”
伏尧将书册塞进怀里,说完婚还太早了。
确定了身份他固然欢喜,可也清楚,做过的事情不能消除,阿椒现在一心想走,哪里还会与他完婚?
若不是离开樊州,他什么都给不了楚椒,他真想跟着走,他要时时刻刻都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班明,你先去准备些东西……”
他试图坐起来,身体却仍旧沉浸在巨大的情绪余韵中,这一下竟没能将身体撑起来,班明连忙扶了一把,他这才靠在桌腿上坐稳,身体却仍旧在细微的战栗。
他抬手抚上心口,一双眸子却如雪中温泉,透着暖意。
“我要给她补一场及笄礼,一场没有人破坏的及笄礼。”
两人听不懂这话的意思,却知道本分,闻言立刻答应下来,班明起身就要去准备,打更声却在此时响起。
三更到了。
班明脚步顿住,扭头朝伏尧看过来,若是他没记错的话,纸条上写的应该是……
伏尧显然也想起来了,眸底的暖意和欢喜迅速退了下去,只剩了深不见底的暗沉和冰冷。
拆人姻缘,不共戴天。
“班疾,你守好这里,我去去就回。”
压下了那股源自灵魂的战栗,伏尧又变回了先前气定神闲,游刃有余的大公子,带着班明朝伏挚的院子走去。
夜半三更,风雪交加。
一盏灯笼在夜色里却十分显眼,有人在伏挚门前提灯等候。
伏尧定定看了对方两眼,大步走了过去。
军靴踩在积雪上的声音十分明显,提灯人迅速扭头看过来,看见伏尧时,英气的眉梢一扬,“强扭的瓜不甜,你以为你把消息拦下了,她就走不了了?我一定会送她走的。”
伏尧冷着眉眼,一步步逼近。
似是察觉到了危险,伏挚脸上的表情也收敛了起来,抬手抚上腰侧,那里挂着剑。
“你以为我怕你啊?”
他抬手就要抽出剑来,一阵马匹嘶鸣声却陡然响起,像是有什么人趁机逃走了。
三人齐齐循声看了过去,神情却各不相同,伏挚笑出了声,“我刚才怎么说得?我一定会送她走的,兄长,你被算计了呢。”
伏尧起身就朝声音来处追去,班明抬脚就要跟上,却被伏尧拦住,“你回去看看。”
班明立刻调转方向,回行知堂查看。
伏挚目光微闪,抽出剑来,对着伏尧当头劈下,伏尧连剑都没拔,只用剑鞘挡了一下,脚下丝毫不停,借着湿滑的雪地,猛地往前一蹿,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伏挚暗骂了一声,只能快步去追,“你拦不住的,她今天一定会走。”
伏尧充耳不闻,一味地加快速度,甚至连门都顾不得走,眼看着侯府高墙在望,纵身一跃就跳了出去。
雪地里留下了两道长长的车轮印,他一路疾驰,拼命追赶,马车慢慢出现在眼前,他摘下扳指就想击倒马匹,可将要动作时又猛地顿住了。
片刻后,他还是将扳指戴了回去,只是一咬牙关,又加快了速度,马车终于越来越近,他纵身一跃,跳上车辕,抬脚就将车夫踹了下去,他勒停马匹,扭头看向车厢。
“阿椒?”
他唤了一声,车厢里无人理会,他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指尖却又战栗起来。
先前是可能,现在是确定。
再次相见,难免紧张。
“我开车门了。”
他定了定神,抬手去推车门,可就在指尖探过去的一瞬,车门骤然爆裂,一柄尖刀对准他的胸膛就刺了过来。
伏尧猛地旋身躲过,胳膊仍旧被划了一刀,他错愕地看过去,就见一斗笠上插满刀的异族人,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而车厢里,除他之外,再无旁人。
一阵爆笑声陡然传来,他抬眸,对上了笑得直跺脚的伏挚,他捂着腰,抬手指着伏尧,“笑死我了,你竟然真的因为一个女人,就孤身一人追出了府,伏尧,你可真是活腻歪了。”
他抬脚走近,仍旧笑得难以自己,一双眸子却紧紧盯着伏尧,他真是想看这张脸上露出悔恨和懊恼来。
可面前的人却只是抬手抚上胸口,轻轻地松了口气。
“原来是设的局啊……”
吓死他了,还以为楚椒真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