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忙起身去找人,山里风雪更大,恍惚间,一种永远走不出这里的错觉油然而生。
她甩甩头,将思绪压下,盯着地面试图寻找长岁离开时留下的痕迹,可也不知道是人走得太久了,还是雪太大,将痕迹遮住了,她几乎趴在了雪地上,却仍旧寻不到丝毫。
能去哪呢?
心头思绪万千,最好的可能是长岁出去捡柴了,可只是捡柴不可能去那么久,也不可能骑马去……所以更大的可能其实是……
她猛地摇了下头,不,不不不,长岁运气一向好,不会和自己一样倒霉,不会的。
或许马匹是自己跑的,长岁也只是迷路了而已。
更或许是长岁牵着马去驮柴了。
对,应该就是这二者之一。
她抱紧了怀里的棉袍,大步往前走,纷飞的大雪遮住了视线,她一眼看去,不是白惨惨的雪就是枯黄的枝干,根本找不到人影,她只能扯开嗓子呼喊,可声音却被呼啸的北风吞噬,没传出去多远就散了。
“长岁……”
声音嘶哑得厉害,她却仍旧喊得声嘶力竭,只盼着能听见一丝回应,哪怕只有一丝也好。
“长岁,你在哪里?你说句话……”
咽喉里都是血腥味,干裂的厉害,她不得不吞了口雪,却换来更尖锐的刺痛。
她抬手捂住脖子,声音嘶哑又刺耳,却一声一声又一声,永不断绝。
一阵嘶鸣声响起,她脚步猛地顿住,眼睛一瞬间亮了,顾不得小心,她大步朝着马匹嘶鸣声处跑去,阳光晃得人眼睛生疼。
楚椒不得不抬手遮了遮,脸上却还是露了笑,因为她看见了一片白色里的那点黑色,那就是自己从侯府透出来的那匹马,她很清楚的记得对方的眉心有一撮白毛。
就是这匹马!
找到马了,人还会远吗?
她大步走过去,一把抓住了缰绳,“你见过长岁吗?你给我带路好不好?”
她拍了拍马脖子,马匹没有半分回应,低头去吃地上被雪埋住的干草。
楚椒带着一丝侥幸再次开口,“你不动弹,是不是因为她就在附近?”
不等马匹有回应,她已经抬脚去找了,她那话只是说给自己听的而已。
这里越发荒凉,已经离着井城很远了,一眼看去,别说村落,就连庙宇都不见一座,长岁若是来了这里,真的会迷路。
“长岁,你在不在?”
她再次呼喊,仍旧没有半分回应,她折返回去,打算牵着马往前,一阵北风迎面铺来,吹得她不自觉侧了下头,眼睛也跟着闭上了。
但下一瞬,她又猛地睁开,风里好像有味道,是……血的味道。
心里咯噔一声,她爬上马背,朝着血腥味飘来的方向疾驰。
一抹刺目的鲜红映入眼帘,她猛地抓紧缰绳,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那是谁?
怎么出了这么多血啊?
衣服怎么都变成了红的……
抓着缰绳的手不自觉颤抖起来,连带着身体也在战栗,却仍旧没有动。
她甚至不敢上前去看一眼,看看那是谁。
总之不会是长岁的,不会是的……
她更紧地抓住缰绳,一瞬间甚至想掉头就走。
“阿宓……”
细碎的声音被北风送过来,楚椒浑身一颤,骤然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这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称呼……她遇见那么多人,只有长岁这么喊她。
那个人,那个人……
她挣扎着爬起来朝着那道血色的声音跑过去,可地面太滑了,她总是跌倒,明明路不算远,可她却摔了一次又一次。
等到长岁跟前的时候,她浑身已然疼到麻木,身体却仍旧在抖。
“你伤到哪里了?我给你止血……”
她试图去摁住长岁的伤口,可摁住腹部,胸腔就开始淌血,摁住胸腔,颈侧却还在流血。
“怎么办,怎么办……”
她浑身都在抖,脑海一片空白,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啊!
她只有两只手,要怎么去捂住第三个伤口。
长岁,长岁……
冰冷的手陡然附了上来,楚椒骤然僵住,手却抖得更厉害。
“跑,有人追……我想骑马引开……”
细碎的声音传过来,楚椒眼前一片模糊,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触手却是一片冰冷,那不是人该有的温度。
“我给你穿衣服……”
她试图将棉袍盖在长岁身上,手中却空空如也,她刚才跑过来的时候把棉袍丢了。
“穿我的,穿我的……”
她连忙将身上的棉袍脱下来,将长岁整个裹起,“我带你去找大夫,我们骑马去找大夫。”
她试图将长岁抱起来,可刚走两步,就再次被滑到。
“长岁,你怎么样?”
她连忙爬过去查看长岁的身体,手却再次被握住,那只手,冷得人发抖。
“你快……跑呀……”
元长岁的声音细碎孱弱,风一吹就散了个干净,可楚椒还是听清楚了,她控制不住地把人抱紧,跑?
她要跑去哪里?
她无处可去啊。
我是跟着你去的登州,我是跟着你啊……
“我们一起走……”
她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再次试图把她抱起来,长岁却艰难地扯了下嘴角,“我好像,走不了了……对不起……我总是不听话,总是给你添麻烦……”
楚椒摇头,泪水不停地溢出来,她知道,长岁只是担心她。
这世上,除了她,再没有人会担心她。
“别说这种话,求你,别说这种话,我们一起去登州,我们一起去……”
“我不去了……”
长岁仰头看着她,“其实我知道……他们不要我了……我知道的……”
楚椒浑身发抖,将她死死抱在怀里,“不会的,不会的……”
长岁没有再争辩,她浑浑噩噩这么多年,这一刻头脑却变得无比清醒,她抓着楚椒的手探进自己衣领里,一块温热的玉牌滑了出来,“你拿着……换钱……好好的……”
她朝楚椒露出个笑容,一双眼睛却迅速灰败下来,那只握着楚椒的手也猝然滑落。
楚椒浑身一颤,惊恐的摇头,“不要,不要……”
她抱着怀里的人,抬手抚摸她的脸颊,“不要,长岁,醒醒,你醒醒,不要,求求你不要,我求求你啊,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啊……”
怀里的人噙着最后的笑,安安稳稳,毫无反应。
长岁,真的死了。
身体慢慢僵住,北风还在呼啸,大雪还在纷飞,远处甚至响起了脚步声。
可她什么都听不见了,她就静静地坐在那里,没了感知。
这里死去的,不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