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入夏,桃花落尽,杨柳依依。
这日,彩衣来报门外有人求见,木子璇叫她直接带进书房。见来人,木子璇展颜欢笑,果然不出她所料,师傅算好日子叫了她的师弟来。
“小豆子!师傅叫你来干什么啊?”在璇玑谷木子璇是大弟子,天机老人收的徒弟只有木子璇和他出游时收留的孤儿小豆子,还有就是几名随侍小童,他们一直呆在璇玑谷不食人间烟火,几人感情都很好,在他们面前木子璇可以是无忧无虑的阿汀。
小豆子递给木子璇一个包袱,一身风尘,平日白净的脸也给风吹得蜡黄。
“师傅可真疼你!特地做了桃花糕叫我送来给你,为了不耽误了时日这一路我可赶得辛苦啊!”
桃花糕!木子璇闻言跳起来,这可是她师傅自己做的,他摘了桃花瓣秘制成香料,制成糕点,在璇玑谷每年春天过了她就会缠着其师傅要桃花糕。想起已经离开师傅羽翼近半年,她眼眶湿润。
“师傅他老人家可好?”
小豆子喝了一大口茶才说:“好着呢!不劳你担心,我得走了。师傅特吩咐我交代了就得赶回去。”
木子璇愣了愣,释然的笑了,吩咐彩衣去准备一些干粮让他带走。天机老人是不让他在谷外多待的。见四处没人,小豆子才悠悠开口。
“师傅让我告诉你,天狼星现,主战。”
木子璇抚额叹到:“唉,本来想可以一直做个逍遥公主,现在看来是没这个闲心了。”
出谷后她特地绕道去边关的一些城池,见一片和平,甚至有些平静得异常,原来一直对云安虎视眈眈的冰离国常与云安发生战争,新皇登基后派当时还任光禄勋的濮阳逸去征讨过一次,那次战败后他们对云安的挑衅越来越少,直至近年没有动静。百姓认为是新皇的声威令他们不敢再放肆。难道平静中暗藏玄机?
送走小豆子后已经是日落西山。
记得去年今夕,酾酒溪亭,淡月云来去。沐浴后木子璇散发坐在凉亭,打开小豆子送来的包袱,里面全是软软的桃花糕,清香诱人,看来这一路他保护得很好没有挤压到。
人初静,上次听到的箫声又一次响起,木子璇不由停下手中动作。
“我去拿琴。”彩衣见状以为她又要与那人合奏。
“不用了,我要你去看看这箫声是谁家传出来的。”拦住彩衣,木子璇吩咐到。
不一会儿,彩衣气喘吁吁地跑来。
“公主!这箫声是从丞相府传出来的!”
听到她的话,木子璇只觉心跳漏了一下,去拿桃花糕的手又停了下来。是呵,她怎么没想到。那个温文如玉的濮阳逸,他的府邸就与公主府隔了一条小巷子。
她起身,长发还微微潮湿。叫彩衣拿来一白玉雕花的簪子随意把头发挽了起来,拎上桃花糕一个人朝丞相府走去。夜风微凉,待她走到丞相府外箫声恰巧停了下来。
忖度后还是决定不从正门进去,她按箫声发出的方向跃上了丞相府的墙头。
看来是濮阳逸的书房,窗户正对着墙头。濮阳逸拿着公文在入神的看着,玉箫还放在案几上。木子璇顺势坐在墙头看着他,心里涟漪点点。
在民间关于当朝丞相的事迹多不胜数,一些父母甚至把他当作自己孩子的目标。在他任光禄勋时被皇上派去边境抵御冰离侵略,两军交战时对方主将调侃他还是个黄毛小子,他只说了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便提剑冲向敌军,士气大振,血战了一天后,云安胜利,只是寻不见这位第一个冲向战场的云安主将。天黑后才见他带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回来,众人一看,才看清正是敌军主将,竟被他单枪匹马活捉了来。
再有就是去年元宵节,云都百姓搭了个戏台子请人来唱戏,赏花灯,皇上为与民同乐,特来民间视察,见到戏台边人山人海,便决定在那驻足。才没多大功夫,戏台上突然着火,烟火乱串,死伤了很多人,惊了圣驾。因着这件事,一些势利小人便在皇上耳边吹风,造谣有人试图行刺,导致一些官员被革职查办,唱戏的戏班子也被捉拿下狱定了谋反罪,被这件事牵连的人数不胜数。后濮阳逸为民请命,彻底调查了此次火灾的原因。最后查到是几名孩童不慎将灯笼打掉地上引燃了准备要燃放的烟花,才有了那日的伤亡。皇上念事出有因,只查办了有关官员,其余人得以释放。
类此种种,百姓口中争相传颂。
“什么人!”木子璇正准备打开包袱取出桃花糕来吃,就听有一男子声音喝到。
唉,被发现了!木子璇暗道倒霉,正准备开溜,可不料一硬物朝她掷来,她急忙用衣袖揽住化了这东西的力道。紧接着就有一人跃上来,此人印堂饱满,剑眉深目,棱角分明煞是好看,相比濮阳逸多了份桀骜。虽然他见是墙头立着的是一女子有一瞬间的出神,但随即就拔剑朝女子刺去。
木子璇没有随身带剑,只能左闪又避全心护着手中的桃花糕。男子身手不错,断了她后路把她*进府里。借着书房透出的亮,男子看清楚了她的长相,心里断定这女子明显不是宵小之徒。
“原来是位美人啊!怎么?爱慕丞相大人居然爬上墙头偷窥了?”
这人好轻狂!木子璇一恼出脚踢向他。可用力太大把头上的发簪甩了出去,青丝如瀑散了下来。男子愣住,这竟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子。
“住手!”有一人喊到,声音不大,却有一种无形的震慑力。
闻声,两人都住了手看向来人。濮阳逸站在书房门口负手而立,灯光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濮阳!这人在墙头偷窥你呢!”男子收剑走到濮阳逸身边。
木子璇索性大方的走过去。
“久仰濮阳大人的大名,今日闻着箫声寻来拜访,原来大人就是这样打发我的?”
濮阳逸也不说话,目光却不在木子璇身上,他朝木子璇身后走去,弯腰在地上寻着什么的样子。那男子倒是很有兴趣的看着木子璇。没理会他的探寻,木子璇拿出刚才接到的硬物,细看之下原来是一枚镖,镖柄刻了个楷体的“白”字。
看来他就是江湖浪子白雨堂了。白雨堂本是宁渊侯的二公子,后因本性懒散,不愿在朝为官,离开云都浪迹天涯去了。这可是出了名的风流人物,为人狂傲不羁,倾心于他的女子也不少,不知怎的拜入丞相府做了门客。
打量间,濮阳逸已经走到木子璇面前。朝她举起刚才掉落的白玉簪,只是一笑,便摄了她心魂。木子璇想起还在散着头发,顿时窘迫赶忙接过簪子随手挽了个发髻。
“来者是客,里面请。”濮阳逸引木子璇到他的书房,屋内摆设齐全,香炉里燃着檀香,画堂春暖绣帷重,宝篆香微动。而白雨堂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人影。
“我这里有桃花糕,请你吃!”木子璇随意坐下打开包袱,几番折腾,她才吃了不过两块的桃花糕。
濮阳逸接过她递给他的糕,神色微变,剑眉深锁。
“怎么?”难道怕有毒?
“没有,只是想起一位老友而已。”濮阳逸朝她一笑后吃了起来。
看他吃下,木子璇心里莫名的感动,也一块一块吃了起来。他没问她身份她也就不说。时光短暂,星渐疏,桃花糕也吃完了,木子璇也不敢多作逗留,起身跟濮阳逸道了别。他亦起身送她出房门,然木子璇一出门就朝刚才的墙头走去。
“公主!下次要是想来臣府上坐是可以从正门进的。”
木子璇身形一顿,原来他是猜到的,她按捺住情绪回身看着他报以一笑。
“无妨。不管怎么说,谢谢你陪我度过了十八岁的生辰。”
他抬头,定定的看着她,目光灼灼,可她不敢再迎上他的眸,转头那一瞬间,她的发髻又一次散落,簪子掉在了地上,碎成两段。顾不得回身,她纵身跃下墙头后落荒而逃。
看着木子璇消失的身影,濮阳逸嘴角上扬,时间过得好快啊,这丫头都十八岁了。他上前,捡起断了的簪子。
“濮阳!你不会对她上心了吧?”白雨堂抱手于胸前,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个在没人的时候不常笑的丞相大人,而且他看得出濮阳逸这个笑是打心底笑出的。
濮阳逸没有回答他,只是摊开手掌露出断成两节的簪子说:“你说这簪子能修好吗?”
白雨堂翻了个白眼,他一向不知道濮阳逸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废话!都已经断了还怎么修?”
濮阳逸不语,走进书房的案几上拿起玉箫。
“以后这萧还是不吹为好。”
想起前些日子那豪情万丈的《破阵子》,那随萧附和的琴声,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的洒脱,和古来圣贤皆寂寞的一语洞穿,他有些惋惜。如若她不是长乐公主,换言之,如若她不回来,或许有些事会不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