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两人并非多年老友，也并未久未遇见。
那样虚假的平和没能持续多久。
颜溪现在的心绪不太稳。
从她第一天踩着高跟鞋出门，到今天终于把电话打出去，中间已过了好几天。
她在咖啡厅里纠结，枯坐，和自己对抗，预料着自己所要面对的一切，其实已经许多次。
可想象再可怕再残忍，也毕竟比不上现实的分毫。
她其实已经有所准备，自己无法再行医。
可她毕竟也已经彻底放下。
至少，她自己以为自己已彻底放下。
本来她以为，那些都过去了。
无论是盛居安的误会，还是如今的事故里，那家属不近人情的指责。
已经造成的伤害没那么容易覆灭，如今她却也坚硬了内心。
可心中的信念，毕竟还未完全倒塌。
即使知道不太可能，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甚至在执行的同时，她心中依旧抱着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若有一天，真相真的大白于天下。
若有一天，她能修炼得更强大。
她未必不能再回来。
未必，不能再拿着手术刀，上手术台。
这是她内心最隐秘的渴望，略一思量，便觉得自己实在要得太多。
可又真实而无法控制。
她没想到，那信念会被这样摧毁。
以这样一种方式，她从前从未想过的方式。
她即使假想过许多。
在最深远的梦魇里，她认真思索过，若要再光明正大地拿起手术刀，上到手术台，要历经多少荆棘。
她不能再让这次的事情重演。
下一次，再上手术台，她必定做好万全的准备。
包括自己的状态，也包括……行医执照。
行医执照被吊销容易，要重新获得却艰难无比。
她甚至已看到前方路途上，带着尖刺的玫瑰。
那玫瑰颜色鲜艳，灼灼盛开着，美貌难以言说。
那刺坚硬又长，尖锐得让人只是远远一看，便有被刺痛的惊悚。
她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
可从未畏惧过。
只是这不可知的变故突然出现，让她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
她从咖啡厅出来的时候，以为自己已将满心郁闷留下。
如今在街道上行走了许久，心情已平静了许多。
她以为自己又能再次站立起来。
盛居安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是惊诧的，可又分明是惊喜的。
对于他，她始终有着难以言说的渴望。
倘若不能拥有，那远远地看着也是好的。
他主动寒暄，姿态生硬，显而易见的紧张让她又是诧异，又是不可置信。
她是不是没睡醒。
或者依旧浸没在自己的思绪里，未能彻底神思清明。
不然，她怎么会觉得，这个总是扰她清梦的人，在讨好着她？
盛居安看着她明显恍惚的模样，有些心酸。
她化妆的手法并不高超。
至少，那妆容没能掩盖她眼底泛起的疲惫，和有些颓废的脸色。
这几天，他一直在关注着她。
没找到她的确切消息，所以把她从前的经历阅读了许多遍。、
每一次，都让他对她更心软一分。
每一次，都让他心中对她的不满更消散一些。
到如今，终于彻底烟消，遍寻不着。
“颜溪。”
颜溪依旧有些恍惚，再回过神，却看到面前人再次严肃起来的神色。
盛居安不再生硬敷衍，目光变得深邃。
这让她的心猛然一跳。
一丝明确又琐碎的不安在心头迅速掠过。
她下意识停滞了呼吸，可转念一想，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好紧张的。
他与她中间隔着许多，那些曾经的误会，似乎都变得有些可笑。
她曾经辗转反侧，数次旁敲侧击，也想要从他口中知晓的答案，如今竟然变得也没那么重要。
若他注定不是她的，那她其实也不必在意，他究竟心属何方。
这边她还在漫不经心地思量着，盛居安的声音却又再次响了起来。
这一次，他说得无比郑重。
所以她听得也无比清晰，甚至连躲闪的余地都没有。
自然，也没有装作没有听清的可能。
“颜溪，你听我说。”
“我和柳阑珊之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他清楚地看到，她本来带着礼貌笑容的脸，在听到他提到柳阑珊的时候，僵硬了一下。
而后响起的声音有些生硬，又有些落寞。
“其实，你不需要和我解释这些。”
她似乎仍未相信他的话。
可也似乎，已经不在乎那结果如何。
所以这么说的时候，云淡风轻。
盛居安却看出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寂寥。
他心里涌起某种不知名的情绪。
她依然不相信他，依然根深蒂固，认为他和柳阑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这让他真实地感受到失望。
可她眼底又分明寂寥着，分明落寞着。
他几乎不需要多看一眼，便能看出她的口是心非。
这让他直观地知晓，她对他仍有感情。
即使她自己不愿意说出口，也不愿意承认。
甚至……自己单方面，下意识把心头的悸动压抑下去。
可人最细微的表情，是骗不了人的。
这样的纠结让他诉说的时候，声音里也掺杂了些许复杂的情绪。
“网路上那些信息，不是我让人删除的。”
“柳阑珊家世不浅，那时候事情波及到了她自己身上，她动用了家里的资源，很轻松就解决了那些。”
颜溪眨了眨眼，看着他。
那眼里似有迷茫，似有天真，可再一细看，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
说了拒绝，说了不在乎，却依旧竖起了耳朵，不愿意放过他解释的每一句。
盛居安似乎叹息了一声。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请你喝点东西？”
颜溪睁着眼看着他，哦了一声，而后乖巧地点了点头，跟着他走了。
一路上低着眉眼，看不出心中在想些什么。
只是脚下步子纠结，又避着与他的目光直视。
他不难猜到她心中的惴惴不安。
算了，就这样吧。
和她计较什么。
她已经受了许多苦难，他既然喜欢上了她，自然就要当她的避风港。
又怎么能，再去给她已凌乱的生活，加上一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