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溪听到那声音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差错。
那声音太过熟悉，她不至于错认。
可又太过细微，低得几乎淹没在街道的背景里。
盛居安的名字在心底一闪而过，夹杂着千万情绪，让她下意识一愣。
脚下本就缓慢的步子停顿了一瞬，而后是一点对自己的鄙夷。
真是——
说好要把过往抛弃，却又一直忘不掉，真没意思。
她这么想着，摇了摇头。
本是试图将心里迅速涌动起的思绪挥舞开去，却又听到更明确的声音。
“颜溪。”
盛居安本来还有些犹豫要不要喊住她。
虽然跟随着自己的心下了车，可心里毕竟还是纠结的，尚未想清楚，要如何和她和平共处。
之前两人分开的时候，他送她回家。
他明知她误会了，却到最后也没有解释。
他渴望着她自己想清楚，可她竟然到最后也什么都没说。
这让他有些愤怒，又有些失望。
她竟然到最后也没有看清他。
竟然到最后，也没有相信他。
一边心里惴惴不安着，担心两人的关系就这样破败了下去，一边却又真实地渴望着重逢。
他最后仍未主动联系她，只一直关注着她的动态。
他知道她没有回到医院，也知道网络上的舆论已经彻底平息了下去。
公开场合能看到的，关于她的消息越来越少，他怎么都看不够。
所以到最后，又开始一次次，阅读着私家侦探交上来的资料。
她的身世凄凉。
算不得清寒，却比真正的清寒出身更让人心疼。
他忍不住地开始担心，她回去后，颜维山会如何对她。
他已经知道，她第一次神色朦胧地出现在他面前，上了他的床，是被她的亲身父亲算计的。
盛居安一边推断，一边又因为颜溪的不信任而生气。
所以一边渴望着和她的重逢，一边又尽力克制着自己，不去主动联系她。
一开始，他想好，要颜溪自己想通了，主动和他道歉，他才愿意继续和她联系，继续把两人的关系经营下去。
后来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心中的思念越发浓重，他又变了心态。
觉得她毕竟可怜，那个时候又突逢变故，心神震荡也是可以理解的，因此而对他产生了认知的偏差，好像也没有什么。
虽然她真实地伤害了他，可毕竟，是她先被这世界伤得深沉。
好吧。
他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着，底线又往后退了一步。
只要她主动联系他一次。
只要她表现出哪怕些许的歉意。
只要她有一点预兆，显示出她仍是欣赏他信任他的。
他就不计前嫌，和她解释清楚。
那是在偶遇她之前，他的想法。
如今猛然在街道上遇上她，看着她踩着高跟鞋，化着妆，闲散着散步的模样。
一举一动都让他魂牵梦绕。
他几乎忘了自己心中的纠结。
只在那一瞬，甚至在他自己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就已经帮他做了选择。
“你也在这里。”
“好巧。”
颜溪再听到他的声音时，他的声音已变得明确了几分。
她带着一点不可置信转过身去，看到的是在微风里对她笑着打招呼的盛居安。
他搭讪的技巧实在生疏，说起来有些生硬。
她看着从前从未见过的表情，在他身上出现，一时间竟有些没反应过来。
太荒唐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
颜溪觉得自己有许多话想说。
想像从前，在他的庇护当中时一样，对他诉说自己的不易。
又想像对待真正的老友，笑着招呼，而后寒暄两句。
可千头万绪一时间庞杂太过，她竟没想清楚，自己最想要说的是什么。
最后也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嗯，有点事情。”
她没有说，她今日出来，是准备处理什么事情的。
好像也没什么必要说。
他们其实只是几天没有见面，却已经恍若隔世。
她今日并不像平时那样随意，是刻意打扮过的。
因为知道自己要处理的事情可能不是那么简单，她其实有了一些心理准备。
可如今，看着面前的盛居安，她心里却依然升起一个清晰的念头。
那是从前她早已知晓的事实，如今再次被确认。
他们之前，隔着万水千山。
他们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盛居安身上穿着西装，笔挺得没有一丝压痕。
脚上踩着的鞋子干净得发亮，没有沾染上一点尘土。
他似乎只是随意地一站，便自有一种气势。
让人忍不住服从，让人无法拒绝。
她本能地感觉到两人的差距。
从前她一直不愿意承认的差距。
从前她对自己十分随意，看到柳阑珊的时候，目光是欣赏的，却也带着其他意味。
那是轻视，是看不起，是隐隐约约的嗤之以鼻。
她本以为，自己是真的不在乎那些东西。
本来以为，柳阑珊放在装扮自己身上的那些精力，是可以随意被处置的。
若她有了时间精力，也必定能让自己光鲜亮丽。
她从未怀疑过这一点。
如今站在盛居安的面前，却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盛居安其实并不是一个注重自己外表的人。
大多数时候，他都不在乎自己穿的是什么。
当然，大多数时候，这样的事情也轮不到他自己来操心。
可如今两人狭路相逢，却也真实地让她感觉到。
自己精心收拾过的形象，在他身边，依旧如灰姑娘一般，毫无颜色。
她忽而变得坦然了些。
从前她对盛居安诸多不满，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心里仍然存着妄想。
如今看清，眼前人并不在自己能触摸得到的高度，心里竟就那样放下了。
所有的不安，都是因为心存不该有的妄念。
如今那不安放下，她心思坦然，眉目也更温柔了些。
“你呢？刚从公司出来？”
颜溪顺着他的话头接了下去，随意一问。
目光生疏且温柔，带着一点朦胧的距离感，声音却真诚。
像是偶遇老友，欣喜万分，却又因为两人中间隔着漫长时光，所以不知道该如何起头，只这样毫无意义地寒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