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芝看着颜溪。
她在等着她的回答。
时间在那一瞬间拉长。
她心急如焚，偏又无可奈何。
从前的那么多时光，她曾观察过颜溪许多次。
为了更好的讨好颜维山，为了挑拨他们父女的关系，她付出过许多精力去研究她。
她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比起颜维山，她更了解颜溪。
即使真正和颜溪血脉相连的人，并不是她。
然而现在，她就站在颜溪的面前，却感觉到一种浓烈的困惑和无力感。
她看不透她。
她等着她的回答，又隐约有些畏惧她的回答。
“要是你觉得不方便——”
何玉芝心中生起真实的恐慌。
或许是因为，颜溪那直勾勾的眼神，实在太乱人思虑。
她几乎下意识地开口，想要结束这漫长的沉默。
算了，放她走吧。
她有些茫然地这样想着。
人是会变的。
她有些惆怅地暗自叹息了一声。
从前那个在她面前透明，又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如今已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
如果在她身边，也得不到什么有效的讯息，又何必再纠缠？
还不如退到安全的黑暗处，默默观察。
她不断在内心寻找着理由，为自己如今的退却。
她已感受到颜溪身上的强大气场，让她心生畏惧，偏又不敢畏惧。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
那个从来任她拿捏的女人，如今开始长了智商。
她开始有了自己的思考，不再对她听之任之。
她已别无办法。
何玉芝从前一直觉得，在这场战斗里，她是占据上风的。
毕竟颜溪已忽略了太多的细节。
毕竟，颜维山几乎已经可称得上是完全偏向了她。
可事到如今，她才陡然发现，自己离真正的安全，还很远。
颜溪确实没有了颜维山的力量。
可她竟自己强大起来了。
如今她身边有了盛居安。
若她愿意，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
即使盛居安与她只是点头之交，也足够给她带来资源。
何玉芝真切地开始恐慌着，心里惴惴不安。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并非已历经了艰难困苦，到了平整的地面上。
她脚下仍是深渊。
只是眼前多了旖旎雾气，让她错会那就是风景。
还好，她还未彻底飘飘然。
抬起脚之前，看了一眼下方。
所以如今虽心惊胆战，也还不至于方寸大乱。
“没有，一起去吧。”
颜溪平淡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言辞。
何玉芝心中后怕仍在，陡然被这么一打断，竟有些错愕。
“你说什么？”
她没能第一时间听清楚，颜溪说了什么。
反问的时候，却看见她似笑非笑的神色。
那神色让她有些不舒服。
几乎下意识便要反驳。
然而那话语却又停顿了，在还未出口的时候。
再忍耐一下。
口舌之利没有意义。
她这样劝说着自己，安抚着自己的情绪。
这样的努力，却在颜溪再次开口的时候，功亏一篑。
“我说，没关系，一起去吧。”
那声音凉薄，却又近乎温柔。
十分纤细，也十分动人。
何玉芝几乎错认眼前人的模样。
她还是颜溪吗？
她还是刚刚那个，让她立即丢弃盔甲，恨不能迅速认输，以解决这个战斗的人吗？
何玉芝微微眯了眯眼睛。
她觉得这胜利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所以一边享受着这胜利的果实，一边感受着自己轻而易举，便又博取了颜溪信任的成果，一边又有些惴惴不安。
颜溪是真的没觉得她有什么障碍，还是已经有了后招，自觉即使带着她在身边，也无所谓？
她没有想明白。
所以跟着颜溪上车的时候，依旧不住地用目光去探查。
颜溪对她探查的目光视而不见。
她似乎什么也没察觉到，兀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两人是坐着出租车到医院的。
家里的车被颜维山开走了。
打了电话，那边又无人接听。
何玉芝似乎本来有其他安排，可看着颜溪在街边站着，一伸手招出租车的时候，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颜溪一直望着窗外，似乎不愿意和她多说一句话。
何玉芝一边有些尴尬，一边又觉得有些不舒服。
颜溪这样视她为无物，实在让人心思烦躁。
她下意识地想开口说些什么。
可有陌生人在车上，仿佛说什么也不太合适。
两人向来不合，如今要说些零散的话题，竟也生疏。
气氛在那样的沉默里，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几乎隐约生出剑拔弩张的气势。
颜溪很气愤。
在听到何玉芝口中说出哥哥的名字时，她第一反应是追问。
然而追问并未得到想要的结果。
连敷衍的解释也没有，何玉芝显然并没有把她当一回事。
她心思急躁，电光火石间，又想起盛居安的话。
“你哥哥的车祸，可能不是意外。”
不是意外，便只能是人为了。
哥哥性格宽厚，从未和什么人结仇。
若说挡了什么人的路，大概也只剩下一个何玉芝。
那时候，她第一反应是荒唐，而后又觉得无可奈何。
她恳求盛居安帮她寻找证据，可其实自己也知道，希望渺茫。
已经过去了那样漫长的时间。
就因为她的疏忽，何玉芝一直安然无恙。
现在即使她发现了什么，也已经来不及了。
她一边难受，一边又不住地愧疚自责着。
陡然从何玉芝口中听到哥哥的名字，再追问未得到任何信息。
她却又忽而相通了许多事。
现在哥哥还在。
虽然神思不清明。
可毕竟生命体征还在。
只要努力，只要时间足够漫长，很有可能会再次醒过来。
可若有何玉芝在，他可能再也无法醒过来了。
医院那边，一直是和颜维山联系的。
可颜维山对哥哥，也并没有多少情感。
更多的时候，他都只是提供一张卡。
刷卡的人是何玉芝，所以那边有任何情况，都是找何玉芝。
她在那一瞬间，发现了自己真正被动是为何。
若是哥哥一直在她的眼下，她至少还能努力，让他醒过来。
可如今，她竟然让他，生存在恶魔的爪下，这实在太不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