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溪眼中的泪本就充盈着，如今被他这么以刺激，立即便落了下来。
“够了！别说了！”
她几乎带着哭腔这么喊了出来。
盛居安却丝毫不为所动。
“你在我面前，这样张牙舞爪地做什么？”
“是我在欺负你吗？”
“你明明知道，柳阑珊会编排你，为什么自己不解释？”
“那些人越说越过分，你自己没长嘴巴吗？也不会为自己辩驳？”
诘问声声。
如春雷阵阵。
颜溪在他不间断的声音里，咬住了下唇。
“我说够了！”
泪落了下来，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却又尖锐着，似乎在对什么人耀武扬威。
盛居安冷笑了一声。
“还有那个周渡。”
“你在我面前的时候，不是说得很清楚吗？”
“怎么到这种时候，话都不会说了？”
字字句句都是责备，都是反问。
颜溪红着眼看着他。
幽暗的灯光下，目中的泪水闪烁着光，分外动人。
她不住地抽泣着，那哭泣声在车内格外清晰。
落在他心上的时候，几乎化作尖锐刀尖，让他的心血流成河。
他想伸出手去，拥她入怀。
他想把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直到永远。
然而看到她红着眼看着他，咬着下唇，分明情绪已濒临崩溃，却还奋力勉强着自己的模样，他又觉得有些愤怒。
在他面前的时候，她总是冷静的。
从前，他调查薇薇的事，许多次与她狭路相逢。
那个时候，她分明被误会，却从没有这般的脆弱模样。
那个时候，她总是挺直了脊梁，和他分辨着什么。
那时候，他甚至误以为她是心坚如铁的。
以为她没有良心，所以才会造成薇薇的事故。
可后来，他却旁观了那件事。
他甚至难以确切地说明，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改观。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觉她并不像表面表现出来的那样淡漠。
她分明脆弱，却永远默默忍受着。
从前是，现在也是。
盛居安突然想起来，那个时候，他去医院找她，正好看到她被记者和医闹的男人围追堵截。
那个时候，她被所有人围在中间，口诛笔伐。
那时候，她也是像现在这样，一言不发。
一双眼里都是委屈，却又因为什么事情隐忍着。
“你不是聪明吗？怎么连自己都保护不好！”
颜溪看着他的眼依旧红着。
哭泣的声音却小了下去。
她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盛居安并不是在责备她。
他只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从前的许多时间，颜溪都独自经历着。
有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处理得不那么恰当。
柳阑珊数次挑衅，一次比一次更不可理喻，她默默忍了。
所以她才会，更加不把她放在眼里。
可她别无办法。
因为身后无所依仗，所以即使觉得有些不舒服，即使觉得有些不公平，也只是默默承受着。
只要没涉及到原则问题，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曾经，她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在面对柳阑珊的时候，甚至是在面对颜维山，何玉芝的时候，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
她真正在乎的东西并不多，所以真正感觉到委屈的时候，也格外少。
她本来以为，只要自己忍气吞声，只要自己大度一些，宽容一些，便没什么大不了的。
现实却就这样，在她面前展开，告诉她，她所有想要息事宁人的想法，都是痴人说梦。
在何玉芝面前，她忍了。
所以哥哥如今躺在了病床上。
所以她和颜维山的关系，被挑拨得彻底。
在盛居安面前，她忍了。
所以她的医疗执照被吊销，至今误会解除，却依旧回不去医院，回不去手术台。
在那个惨死手术台的孕妇家属面前，她忍了。
所以她被网络暴力，被刻意报复，甚至还牵连了周渡。
在柳阑珊面前，她也忍了。
所以有了一次又一次，她在她面前恣意妄为。
如今她和她面对面站着，柳阑珊却依旧趾高气昂，依旧随意编排着她。
她甚至，连把柄都抓不到。
甚至没有办法，为自己辩解什么。
因为她已从周围人的目光里，看出了十足的不信任。
除了盛居安。
他如今这样愤怒。
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看着她的目光，随着流言四起，变得玩味。
他只是在为她不值。
颜溪睁着泪眼朦胧的眼，这么思量着的时候，泪忘了落下。
“对不起。”
再开口，她的声音里依旧有哭腔。
那声音细细的，也不知歉意是为谁。
盛居安发泄完毕，终于还是叹息了一声。
看着她茫然的神色，看着她眼里的不安和焦灼，他终于还是不忍心继续说下去。
想起她身上历经过的一切，那愤怒又变成了怜爱。
“算了，我真是欠着你的。”
他兀自嘀咕了一句什么，换了档位，脚踩在了油门上。
颜溪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可等到她反问的时候，他却又陷入了沉默。
那张脸上都是沉重的神色，她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没有继续追问。
“我们要去哪里呀？”
盛居安的车开得很快。
窗外一切都陌生着，飞快地向后掠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颜溪终于感觉到自己心里的沉重少了几许。
开口的声音里没有了哭腔，反而带着一点粘腻的意味。
盛居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刹那间，他想起了那一夜。
她醉眼朦胧，说话时总带着几分天真。
那声音软糯动人，让他把持不住。
一如现在。
“闭嘴。”
他低哑着声音，开口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
颜溪哦了一声，对着他吐了吐舌头。
他似乎心情依旧不太好，她也该识趣些。
他默默体谅了她许多次，如今偶然爆发，她不该再要求什么。
想起今日，同样是在这车上，他对她说的话，她的心中一片温柔。
分明所有的安排，都考虑着她的感受。
却又偏不愿意说出来，而是保持着这样的冷面孔。
她偏头去看窗外的霓虹灯，速度太快，那灯光几乎被拉出一个尾巴来。
嘴角默不作声地挑起了一个幅度，心中阴霾渐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