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有些急躁。
大概是情绪激动，所以说话有些颠三倒四。
不过稍加拼接，从他的叙述里理解前因后果，倒是不那么复杂。
“你是说，你的妻子被她害死了，所以你要来报复？”
警察看了一眼旁边的颜溪，这么问道。
男人急急忙忙地点了点头。
“对，就是她，不顾我妻子的意愿，强行给我妻子做手术，才害得她死在了手术台上。”
“后来有好心人，帮我把这件事情在网上披露了出来，她却又使了手段，把那些都删除了。”
他说着又红了眼，情绪激动。
旁边的警察已经是听故事的状态了。
“唉，哥们，你这说得好像有点乱啊。”
“你刚刚说，她不是医生了，那怎么还去手术台上了呢？”
还有人兴致勃勃，开始找他叙述里的漏洞。
男人愣了一下，而后又气急败坏起来。
“这我怎么知道！”
“一定是这个女人，她和医院串通好了，要害我们！”
这逻辑就让人哭笑不得了。
警察正要再说什么，救护车却到了。
这对话不得不就此打住。
医护人员拿了担架来，看到被处理过的周渡时，还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短暂空闲下来的人又都忙碌了起来，也就无人再有心思，却听那个男人的故事。
有人路过男人身边的时候，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哥们，想脱罪，也得编个像样点的故事啊。”
声音里都是轻蔑，似乎一点没把他刚刚说的当真。
“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们把她抓起来！”
“你们别看她柔柔弱弱的样子，其实就是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颜溪没有和他争辩。
今夜发生的事情，实在已超出了她的认知。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她也再没有了争辩的力气。
在警方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的时候，她只是摆了摆手，面色仍有些苍白的反问。
“我想跟着去医院。”
“可以明天再去警局吗？”
答案是毫无疑问地肯定。
“当然。”
“我们交换一个联系方式吧，你这边有什么情况，可以随时找我。”
两行人就这样分开。
男人被押着上了警车，脸上仍是不可置信。
一边慌乱，一边又觉得这个世界实在不公平。
他甚至没来得及对颜溪做些什么，便被压制至此。
颜溪让他的妻子丧命，却任何惩罚也不必受。
他感觉到头上压着的黑暗与阴沉，一路上不住地咒骂着。
警察本就没多少耐心，如今被他这么一打扰，更是情绪不佳。
“吵吵嚷嚷的干什么？老实点！”
男人红着眼和他对视，可看到他手中的东西，终究是不敢再说什么。
医院里，经过了手术，周渡醒了过来。
“你吓死我了。”
颜溪坐在病床的一边，目光里几乎带着泪。
泪光闪烁里，又分明有自责。
“要是你真的出什么事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她喃喃自语着，仿佛躺在病床上，劫后余生的是她自己。
“好了，没事。”
周渡脸色苍白，试图坐起来，毕竟躺着和人对话，总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
然而腹部的伤口过大，撕裂漫长。
如今麻醉又退去，他一动便又牵扯到那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颜溪连忙阻止了他。
“你干什么？”
“不舒服就好好躺着，逞什么强。”
周渡从龇牙咧嘴的节奏里抽出一点空闲，看她的目光里都是温柔。
“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吗？别愁眉苦脸的了。”
颜溪静静地看着他。
他面色苍白如纸，眉目却舒展着，目光柔软。
没有因身上的疼痛而迁怒她，反而还在尽力劝解着她。
这让她一边愧疚，一边又心软得说不出话来。
良久的沉默之后，她几乎察觉到周围空气依稀变得单薄。
仿若压抑着她许久的东西终于消散，她心头那口气，终于彻底松了下来。
“饿了没有？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吧。”
她在病床前站了起来。
心头的紧张退去，两人独处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尴尬了。
更何况现在周渡行动不便，连说话都费力。
他说话的时候，眉眼舒缓着，可分明也是难受着的。
伤口总是被牵扯到，他的温柔表情，总是突然凝固。
颜溪几乎不敢再看下去。
“都这个样子了，就好好躺着休息吧。”
“别想其他的了，安心静养。”
她几乎落荒而逃。
周渡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有些虚弱，却又充满活力。
出了医院，站在草坪中间的石板路上，她深呼吸了一口。
此时阳光正好，初升的太阳和煦温暖，几乎要驱散这尘世所有的阴霾。
她大口地呼吸着。
那动作如离开水中许久，又突逢春雨的鱼。
那样贪婪，近乎狼狈。
心里浓重的自责，压抑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是她识人不清。
是她没看清那个男人的本性。
是她对事情的本质判断失误，才会有了如今。
若是她更小心一些，这一切本不会发生。
若昨天晚上，周渡没有出现，她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可他出现了，却又替代她成了承受伤害的人，这结局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一次次回想，懊恼和后悔在心中挥之不去。
“颜溪，你真够无耻的。”
心里有一个声音这么说着。
冷淡得让她难以确认，那声音是否发自本心。
可又那样清晰而明确，让她难以忽略。
“所有的刀，别人都替你挨了，你竟然还觉得委屈。”
“要是你小心一点，这件事情就根本不会发生！”
声声入耳，让她几乎觉得面前的一切开始模糊。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尖锐刺耳，生生把她从那情绪的海洋里拉了出来。
她有些茫然地回过神，接通了电话。
“喂？”
她的声音情不自禁地颤抖着。
连她自己也未发觉，却让电话对面的人立即恐慌起来。
“你怎么了？”
“你在哪里？”
那声音里的担忧太过明显，让她几乎立即有了倾诉的欲望。
“苏惠……昨天我回家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