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人目光一落在她的身上，颜溪便已经反应过来，她说错话了。
然而话已出口，便犹如水由盆中泼出，再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一直咬着下唇的牙，不自觉又加重了力道。
口腔里浓重的血腥味犹在，让她真实又清晰地感觉到，这周围气氛的尴尬。
柳阑珊明显心怀叵测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游荡，让她心乱如麻。
耳畔是陌生的声音，带着明确的不喜和嘲讽。
“颜溪，阑珊什么都没说，你就自己跳出来，是心虚了吧？”
那声音分明细致着，轮廓分明。
其中隐含着的恶意十分明显。
颜溪下意识想要反驳。
可刚刚她不过短短一句话，便让自己流落到这般境地。
她又实在不敢再把心中情绪，脱口而出。
颜溪抬着头，去看柳阑珊。
柳阑珊如今眉目温婉，脸上带着的笑意，几乎如和煦春风。
她却只觉得心冷。
怎么会这样呢？
刚刚，她分明感觉到，周围若有若无的目光。
分明，是先感觉到了明确的恶意，才开口质问。
可为什么，话一出口，错的却成了她？
颜溪没有想明白。
柳阑珊没有说什么，旁边的人却已经先帮她说了。
“阑珊刚刚还在和我们说，你昨天受了惊吓，让我们多照顾你一下。”
“你就是这么编排她的？”
颜溪带着一点疑问地看着说话的人。
她眼色迷茫，耳边的声音都变得模糊。
“我没有……”
她下意识开口，想说自己并不是想诋毁什么人，只是在为自己辩驳。
只是……想把真相说出来而已。
然而张了张嘴，那出口的声音却格外乏力。
单薄得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刚刚的一切化作清晰的画面，在眼前浮现而过。
她眨了眨眼，那些画面便又瞬间在面前清晰了起来。
她甚至没能说服自己。
好像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是她在无理取闹。
因为她误会了柳阑珊。
因为她把柳阑珊的好心，当做了诋毁。
所以如今，她便已经没有了反驳的立场。
当然，事实上，无论她自己如何理解，现在的情况，也已经确定了，就算她说什么，也不会有人相信。
颜溪咬紧了嘴唇。
刚刚那不小心出口的声音，仿佛只是一个意外。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默默听着。
“阑珊，你这个孩子，就是太好心了。”
“我刚刚还在和你说，这种事情，本就不可能都是意外。”
陌生的声音仍在继续。
同时，还有其他的声音开始附和。
“就是啊。”
“深更半夜，她自己在大街上遇到了小混混，还能怪别人吗？”
“现在治安这么好，那些人难道就不知道计算一下犯罪成本？”
“我看，是她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别人在报复吧。”
那猜测几乎接近现实，可又分明怀着真切的恶意。
颜溪感觉自己的眼热了起来。
有泪开始在眼中流转。
那委屈和诉说的欲望，在心中交织着，让她心难安，又让她痛苦不堪。
不是这样的。
她张了张嘴，想把那些事都摆到台面上来。
想从柳阑珊设计她开始，讲述清楚。
可当她看到身边的那些眼神时，却又没了勇气和力量。
有什么用呢？
谁又会有那个耐心，听她讲述那样漫长的故事。
她们叫着柳阑珊的时候，姿态亲昵。
显然，柳阑珊是很讨人喜欢的。
至少，在她们面前。
心里有一股凉意，开始蔓延。
她有些绝望。
心中有苦难言。
她本来以为，柳阑珊会费尽心机地编排她。
偏偏她什么都没说，只让人去猜测。
她又一次深刻地体会到，柳阑珊确实段位高。
至少在玩弄人心一途上，她是万万比不上的。
心就那样慢慢沉了下去，也冷了下去。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多，高低起伏，渐渐变得刻薄。
“阑珊你别为她说话。”
“就她一个人可怜，别人都是穷凶极恶不成？”
“那种情况，又怎么可能是谁一个人的错？”
“就是啊，阑珊你还是太单纯了，不懂这些。”
“好人家有教养的女孩，谁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大街上？”
那些声音分明陌生着，却比柳阑珊的话更直接刻薄。
柳阑珊只是笑了一下，没有附和。
仿佛对旁边人的评价有些不习惯，所以显出一点羞涩的情绪来。
那羞涩和天真都恰到好处，格外惹人怜爱，又格外让人心疼。
“阿姨，你别这么说。”
“那天是我们医院的一个医生回来了，就是那个周渡，你们知道吧？”
“我以前还和你们提起过的，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柳阑珊的声音有些急切，似乎是在急急忙忙争辩什么。
“周渡出国很久了，这段时间才回来。”
“颜医生和周渡关系一直很好的，可能是老友多时未见，一时兴起，所以忘了时间。”
那声音柔弱又温柔，却字字诛心。
几乎每一句，都在暗示着，颜溪和周渡的关系，不清不楚。
再结合她之前，含沙射影的一句，颜医生在医院里名声很大，她不敢不记得，周围的人眼中又立即出现了不齿的神色。
“孤男寡女，瓜田李下，也不知道避讳！”
“都是单身也就罢了，可颜溪，你不是有男旁友的吗？”
没有人忘记，颜溪今日前来的身份。
盛居安拉着她的手，介绍的时候，神情温柔。
那时候，她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时候，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她的出现，勾引了起来。
所以，才会有人抬手，招呼着她过来。
可没想到，事情展开之后，竟然是这番模样。
看似温柔如春水的女孩，如今不过一试探，便已看到那清新颜色下的腐朽。
让人感叹。
又让人为盛居安不值。
柳阑珊的声音仍在继续。
温柔着，谦和着。
却又尖锐如刃。
颜溪几乎感觉到自己的心上，出现了血淋淋的伤痕。
那伤痕在声音的延续里，变得越发清晰。
被真实疼痛折磨着的颜溪，却犹如惊弓之鸟，再不敢动弹。
她抬眼，看到柳阑珊带着得意的眼，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