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阑珊走到门口，便听到了里边传来的欢声笑语。
她心头冷哼了一声，没敲门，直接把那未锁的门推开了。
“周医生，感觉如何？”
她穿着白大褂，脚下踩着高跟鞋。
走路的姿态曼妙，并不像是来查房的医生。
那问句几乎带着一点诘问的意味，换个场景也毫无违和感。
颜溪看到柳阑珊的一瞬便有些不舒服。
她从前就不喜欢她，后来经历了那些事，就更加对她没什么好感。
只是如今，周渡是病床上的伤员，柳阑珊是来查房的医生，她好似也没什么说话的必要。
她这边勉强容忍着，苏惠却是没那个耐心。
她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看向柳阑珊的目光里都是打量。
“周渡，这是谁啊？”
分明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句，自她的嘴里说出来，却像是在宣战。
大概，是因为她眼中的不屑和犹疑交错得太明显。
柳阑珊敏感地感觉到了她的敌意。
一双狭长的眼里，满是妩媚的风韵，她也回望着苏惠。
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周渡却先说话了。
“是我们医院的医生。”
苏惠哦了一声，音调拉得很长。
“是医生啊——”
她站了起来，打量的目光继续向着柳阑珊的方向而去。
柳阑珊在她的目光里，倨傲地抬了一下下巴。
苏惠的语气实在不太客气，她在等一个道歉。
然而她终究没等到那个道歉。
“穿成这个样子，你不说，我还真认不出来是个医生。”
“看起来，倒像什么电影里的护士呢。”
苏惠已踱步到了柳阑珊身边，声音里都是奚落。
柳阑珊本来等着她的道歉，如今猛然一听这近在咫尺的奚落，怒从心中起。
“你又是谁？”
苏惠安安静静地看着她，没去回答什么。
柳阑珊哼了一声。
“病人需要休息，探望的可以走了。”
对方的敌意毫不掩饰，她自然也不需要再维持什么表面上的平和。
更何况，她今日本就不是来查房的。
她的目光从苏惠身上移开，不轻不重地落在了颜溪身上。
颜溪。
这个名字在心底沉浮了一瞬，而后很快遍寻不着。
她都已经落魄至此，居然身边还有人护着。
也不知是该说她傻人有傻福，还是该说她运气好。
柳阑珊感觉自己心里出现一点莫名其妙的嫉妒。
这情绪实在太过唐突，让她有些错愕。
她嫉妒颜溪？怎么可能！
不过稍一有了苗头，她便又自己否认了这个可能。
深呼吸了一口，没计划顺着别人的由头继续说下去，而是简单粗暴发动了攻击。
她是医生。
这里是医院。
周渡是躺在床上的患者。
所以她在这里有绝对的权力，她说的话，所有人都应该听从。
她从前没觉得医生这个身份有什么好，到这个时候，却觉得可以这样无所顾忌地无理取闹，实在是很不错的体验。
然而没有人理会她。
所有人都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兀自安静着。
病房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紧张。
却没有人真的要起身告辞。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间。
苏惠笑了一声。
“这就气急败坏了？可真不像个医生。”
“我说得不错吧？这样子哪里像是什么医生，分明，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嘛……”
她这么说的时候，目光在颜溪和周渡身上游离，寻找着认同。
苏惠在未她出头。
颜溪是知道的。
所以即使她也觉得她说的话有些刺耳，也并没有真的开口阻止什么。
柳阑珊从前也那样对过她，比之此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柳阑珊愣了片刻，而后更加气愤。
她从未觉得，医生是什么真正神圣的职业。
成为医生，并非是想要济世救人，只是因为，她觉得当一个医生，不必承担过多的责任，可以恣意妄为而已。
只是因为她清楚地明白，在这个位置上，她惹下的所有祸端，都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为她处理掉。
所以她才会一直停留在这个位置。
从未把身边的人当一回事，行事从来莽撞，从未觉得自己会因此落下什么后患。
可如今，被人这样近乎赤裸裸的讽刺，却依旧让她很不舒服。
她下意识一皱眉。
在这个医院，还从未有人敢这么对她说话。
“你是谁？”
她深呼吸了一口，又问了一句。
苏惠依旧没有理她，只兀自和周渡说着话。
“你们这医院的医生，素质实在不怎么样啊。”
“你看你现在狼狈的，被这么照看着，要多久才能再站起来？啧啧。”
“算了，本小姐可怜你，要不然，资助你一下，换一家医院吧，如何？”
周渡其实知道，柳阑珊和颜溪一直不对付。
前段时间，颜溪身上的事情，也让他十分愤怒。
所以他没有开口阻止苏惠。
可眼见着苏惠越说越过分，眼见着柳阑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终究是不能一直袖手旁观的。
“苏惠，别说了。”
他开口喊住了苏惠。
柳阑珊脸上的神情缓和了几许，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又听到周渡的声音。
“柳医生，你还是走吧。”
“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这是外伤，也不需要静养。”
“我想和我的朋友单独待一会。”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劝告，却已经确确实实，是在下逐客令了。
柳阑珊气急败坏地瞪了他一眼。
“周渡，你也帮着她？”
她下意识想要责备，可话只说了一半，又觉得这样的责备实在没什么意义。
苏惠再怎么伶牙俐齿，也不过是为别人出头。
她忽而又笑了起来。
脸上的愤怒尚未完全退却，如今的笑容便显得有些夺目，分外刺眼。
“好吧，我知道了。”
柳阑珊恨恨地道，声音变得凉薄又漫不经心。
她没再去和苏惠争辩什么，而是把矛头直接指向了颜溪。
“有些人就是天生运气好。”
“再怎么作死，也有人帮她收拾。”
“只可惜了身边被她连累的人……”
颜溪心头一震，脸在那一瞬间变了颜色，满是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