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去世十年了,但她的名字,仍旧活跃在荧幕中。
而我此时终于要嫁给十七岁最爱的人,以姐姐的身份。
我远远看向角落里的顾珉奚,男人一言不发。
台上,未婚夫正握着我的手。
他说他爱我,他说昭昭,
我们一生一世都不要分离。
我却掉下了眼泪。
因为我的名字,不叫昭昭。
1
流程走完以后,邹羿独自去应付了记者会。
我回到化妆间准备换装。身上的婚纱华丽至极,压得人喘不过气。
顾珉奚叫走了所有人,把房间的门反锁,然后把我按在墙上,「这也演的下去?不觉得恶心吗?」
我抬头,收起眼角的泪花,「如果我恶心,顾总又怎么会喜欢我喜欢得要死呢?」
男人咬牙切齿,几乎快要贴上我的唇,在极近距离处停住。他说,不出三个月,就会让我求着他娶我。
我说,「钱给够了,这戏我一定接。」
我喜欢邹羿十年,顾珉奚追了我十年。
我进娱乐圈演戏,他就挣钱捧我,我要是肯点头跟他,他分分钟能拿出九位数去帮我和邹氏解约。
但是我从来没给过他机会。感情这种事情……强扭的瓜,我已经啃过了。真的不甜。
就像我此刻,哪怕是穿着白纱站在他对面。他也只记得住姐姐的名字,昭昭。
在这整整十年的青春里,无数个日与夜,夏与冬,都在顶着这张和姐姐一模一样的脸,站在他面前。任由他唤我,昭昭。
「昭昭,你冷不冷?」
「昭昭,今天累不累?」
「昭昭,我去接你好不好?」
「昭昭,医生说我又不好了……」
2
二零一四年的夏天,上海。
我的姐姐陆昭心脏病发,死在了她最爱的男孩怀里。
男孩无法承受失去心爱的痛苦,就此陷入抑郁,还被诊断出精神分裂。
邹羿的父母找到了正在准备艺考的我。
他们拿出姐姐和邹羿的甜蜜合照,把我带到宛平南路的医院外。
邹母开出了一年五百万的价格,问我能不能演一出戏。
于是,我有了拒绝顾珉奚的理由。
我跟他说,我需要那笔钱。我需要供养我的父母,还有梦想。
顾珉奚把我退回给他的玫瑰踩在脚下。
「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可太了解你了。」
他开始吼我,「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在这装什么伟大?」
看着发怒的少年,我红了眼眶,
我想起他对我告白的前一天晚上,问过我一个问题。
顾珉奚当时腼腆地,小声地笑着说,「承认喜欢一个人,会不会很丢人啊?」
我表面没有作声,连心里也不敢回答。
喜欢当然不丢人。
可觊觎姐姐的心上人,答案就很难说了。
「随便你怎么想。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我冷冷地回应顾珉奚,索性破罐子破摔。
既然上了另一条贼船,岸上风景和人家再好,该远的,也都远了。
男孩握紧了拳头,开始冷嘲热讽,再也没对我好言相向。
因为少年时的顾珉奚,跟我是一路人。
除了自己,除了青春和热血的时光,我们一无所有。
他没法像后来那样,把我逼在墙角,豪气地一掷千金,把巨额的支票跟合同甩在我面前,嚣张地说,「我也有钱啊,违约金我赔。你跟我演好不好……你跟我,好不好……」
这都是后话了。
至此,不管顾珉奚怎么说我,是因爱生恨,还是真的瞧不起我,我都顺利拿下了「陆昭」这个角色。
这是我演出时间最长的一个角色。
一演十年,长到我以为自己会就这样过完一生。
3
「昭昭,姓顾的又来找你麻烦了?」邹羿的语气非常不愉快。
「没有。你知道的,他就是喜欢瞎晃。」我踮脚凑上前,亲了亲他的脸颊。
男人在外是雷厉风行的邹总,但在我面前,却总像孩子一样吃醋。
那些我吝啬的,连一星半点都不曾给过顾珉奚的,温柔还有耐心。
他都在我这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我抱着邹羿的脖子,娇滴滴地向他撒娇。「邹羿哥哥,你知道的嘛。我只爱你一个人。」
「我知道啊,所以我也最喜欢昭昭啦。」
男人把我拥入怀中,像摸小狗一样,揉了揉我的脑袋。
告白的话,我曾说过千次万次。
在表演课上,在戏里,在镜头前。只有对邹羿说的,是我的心声。
我喜欢钱是真的,可我喜欢他,比钱还真。
所以我不在乎顾珉奚怎么想我,怎么看我。
还有外面的人,怎么扒我,怎么乱写我。
只要邹羿的身边最后是我,只要他像现在这样抱着我。
性格我改,名字我可以换,骂名我也能背。
「对了,周末约了杜医生,不要再安排别的行程哦。」我依偎在他的怀里呢喃。
「好。」
「今天的药记得吃。」
「好。」
「今天晚上不许回公司加班」
「好的。老婆大人!」
大多数时候,跟邹羿在一起,可以说幸福得不得了。
在我面前,他其实是一个温柔过头的人。
所以邹家父母也对我很好。
我陪伴他们的儿子这些年,他们把我当亲女儿一样照顾。
我接的每一部戏背后,都是邹氏集团的手笔。
他们尽心尽力地捧我,我再给公司撑场面,倒也算是共赢。
在外人看来,我嫁进邹家是顺理成章、板上钉钉的事。
一切看上去都无比圆满,邹羿可以说是把我宠上了天。
可每当我陷入了幸福的错觉里,现实就会狠狠朝我脸上甩一个耳光……
4
邹羿来到我的公寓,看到粉丝送我的礼物墙上,写着露骨的表白。
他又没控制住,大发雷霆。
「这些人是不是脑子有包?什么都敢写!」
男人一改平日风度,不讲理地撕烂了整面墙,包括我的荣誉。
我笑着拉住他,「不要生气嘛。他们都乱写的。」
邹羿一把甩开我的手,然后另一只手指着我的鼻子大骂,「就是你惯的。粉丝不懂,经纪人也不管吗?」
他随手抓下一把粉色信笺,劈头盖脸地扔向我。
「你是演戏啊,不是做小姐!把这些东西留下来,想恶心谁呢?」
每隔一段时间,邹羿就会突然不受控,然后暴怒。
导火索有各种可能。
有时候是我接的戏里,和对手多了几个借位的吻。
有时候,是因为看到在酒会上我和导演多聊了几句。
有时候,甚至是我养的猫猫狗狗围在他脚边转,他也会暴发,然后把我的宠物踢向一边。
每次发作之后,男人就会像一个泄气的皮球。
平静下来后,他又会抱着我流泪,向我认错。
「对不起啊,昭昭,我不是故意凶你的。」
邹羿心里就像是住着一个病态的恶魔,吞噬了姐姐的残像。
也把温柔的灵魂,拉入无尽深渊。
刚开始那几年,我总是会被他吓到。
看着一遍又一遍道歉的男人,看着趴在我怀里哭的男人。
他眼泪汪汪地求原谅,而我感觉自己已经要被他逼疯。
「昭昭,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我不想失去你……昭昭,你别生我的气。」
邹羿每次说的话都差不多。
后来我原谅他的时间,不会超过他开口道歉的第五分钟。
我知道,他可能只是又忘记吃药了。
随便他怎么发疯,我都没往心里去。
我爱他。我能做的,只是把提醒邹羿吃药和看医生的时间,一遍又一遍地写在便签上。
他所有的日程,我记得比自己的通告还清楚。
5
「又来陪那个病猫子看病?这次是他脑子不清醒了,还是……那个不行啊?」
陪邹羿出门的周末下午,我在医院走廊里遇到了顾珉奚。
他又一次拦住我的去路,然后开始阴阳怪气。
「顾总这么懂,看来也是有点问题啊。」
我瞟了一眼他的脑子,话说的很婉转,但没敢往别的地方看。
男人察觉到我视线的躲闪,然后轻蔑地笑了笑。
顾珉奚看着我,「上次我说过的,你很快会再来找我的。」
「我记性差,不知道顾总在说什么。」没耐心和这个老狐狸再斗嘴,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我只想快点开溜。「我还有事,先走了。」
顾珉奚一把拉住我,然后看着我的手背,「既然过敏,桃汁再甜,也不适合你。等会去拿点药。」
细嫩的手背上,皮肤已经泛起一些的红斑。为了遮盖,我特意穿了长袖风衣。
顾珉奚总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我的变化。
就算他嘴巴再毒,但我知道,顾珉奚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我。
这些细节,从没骗过我。
所以,不管这些年他折腾了什么,我都不在意。
至于身上的过敏,是早上去接邹羿的时候,陪他吃饭不小心弄的。
姐姐生前最爱的桃汁,倒进了我的杯子里。
十年了,我不知道是我藏的太好,还是邹羿真没注意。
万幸的是,我对桃子过敏的事从来没穿帮过。
「昭昭,去哪里了?」手机震了一下,是邹羿的信息。
我拨开顾珉奚的手,看了他一眼,没有道别。然后离开了。
身后顾珉奚盯着了我很久,终于垂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