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李氏熟悉的呼喊,人群中,卢璘缓缓回头。
方才还围得水泄不通的生员们,不知何时已经自动让开了一条通路。
卢璘迈开步子,穿过人群,走上前去。
先是对着黄观郑重地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后,才转向李氏和卢厚,笑脸盈盈的开口:
“爹,娘,一路辛苦了。”
李氏一听到儿子的声音,嘴巴都笑得合不拢了:
“辛苦啥呀!坐着马车,一路上晃晃悠悠的,坐着坐着就到了。”
嘴上说着不辛苦,一双眼睛却早已在卢璘身上来来回回地打量了无数遍,生怕他瘦了,生怕他没吃好。
说完,李氏把儿子拉到近前:
“来府城的路上,娘可是听说了,前阵子临安府闹粮灾,一石米要十两银子!你走的时候,娘就给你塞了一百多两银子,这哪够吃饱饭的嘛!”
李氏越说越后怕,要不是黄观在路上再三保证,说粮灾早就被儿子解决了,她这一路,心都得悬在嗓子眼里。
如今亲眼看到儿子气色红润,身形挺拔,那颗悬着的心,才算真正落了地。
卢璘听着母亲的絮叨,心中一暖,笑着解释:
“娘,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您别担心。粮价早就平稳了,您儿子现在顿顿都能吃饱,还胖了些呢。”
“那就好,那就好。”
一旁的卢厚走上前来,大手在卢璘的肩膀上重重拍了拍,咧着嘴笑。
“好小子,是结实了!”
卢璘笑着回应,视线却落在了卢厚腰间的烟枪上。
“爹,您什么时候抽上烟了?”
卢厚被问得一愣,还没来得及回答,身边的李氏已经恢复了本性,一把将那烟枪夺了过来。
“还不是跟他爹学的!家里日子刚好过一点,手里有了两个闲钱,就不知道姓什么了!好的不学,学人抽烟!”
李氏一边骂,一边将烟枪塞进自己怀里,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到了府城,处处都要花钱,可不能再由着自家男人养成这种费钱的坏毛病!
必须得给他戒了!
卢璘看着父亲一脸憨笑,母亲叉腰数落的熟悉一幕,只觉得无比安心,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接着转过身,对着一旁静立的沈春芳,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夫子,您一路劳顿了。”
沈春芳抚着胡须,含笑打量着自己的弟子,又环视了一圈院内浓厚的向学氛围,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琢之倒是没有懈怠。”
卢璘又将视线转向沈春芳身侧的郑宁。
少女今日依旧是一身鹅黄罗裙,只是那张俏脸上,不见半分笑意。
“郑姑娘也来了。”
郑宁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将头扭到一边。
“怎么?本姑娘来不来还要经过你同意?”
卢璘碰了个软钉子,也不在意,笑着摇了摇头,这丫头还是这幅德行。
最后才将目光投向了躲在李氏身后,只探出一个小脑袋,正好奇打量着四周的小石头。
缓缓蹲下身,与妹妹平视,脸上带着笑意。
“小石头,来到府城,见到哥哥,开不开心呀?”
小石头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扑上来,反而板着一张小脸,不高兴地嘟着嘴。
“不开心!”
伸出一个肉嘟嘟的手指,指了指院子里那些捧着书本的生员,满脸都写着抗拒。
“这里的人,都跟学堂里的夫子差不多!”
卢璘一听,脸上的笑意更甚,而后故意板起了脸:
“那你可惨了!以后啊,你就住在这里了!这满院子都是你的夫子,随时都能教你读书写字!”
“你要是不听话,不好好读书,他们就轮流打你的手板!还不给你饭吃!”
“咱们家在清河县的铺子,已经没啦!以后你要是不听话,可就真的要饿肚子了!”
这话一出,小石头那张小脸瞬间就垮了。
她看了看满院子的夫子,又想了想哥哥说的没饭吃,嘴巴一瘪。
“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卢璘笑意更甚:“还是这么不经逗,还是小哭包啊!真好啊!”
李氏见卢璘还是这副爱逗妹妹的德行,又好气又好笑,走上前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多大的人了,还欺负妹妹!”
嘴上虽是责备,脸上却满是笑意。
卢璘站起身,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石头,笑着摇了摇头。
“好了好了,不哭了。爹,娘,你们先去屋里歇歇脚,喝口水,待会儿我带你们去新家。”
“新家?”
李氏和卢厚都是一愣。
卢璘笑着点头:“对,给你们在临安府买的宅子。”
李氏更疑惑了。
“璘哥儿,你哪来的钱买宅子?”
她一把拉住卢璘,满是盘问:“你走的时候,娘总共就给了你一百多两银子,府城的房子那么贵,你哪来的钱?”
旁边的卢厚也跟着意外。
他们这次来,可是把清河县的宅子和铺子都卖了,再加上李氏那个三品诰命夫人的年俸,还有下水铺子这些年的积蓄,东拼西凑,手上倒是有几千两银子。
两口子本来还打算着,等安顿下来,就这几天去物色房子,没想到,儿子已经买好了。
只有一旁的沈春芳,抚着胡须,脸上不见丝毫意外。
在柳府的时候,他就见识过自己这个弟子的脑瓜子。
六岁的璘哥儿,就知道开制冰铺子,走清河县上层路线,懂得奇货可居的道理。
更何况,璘哥儿这段时间在临安府做的那些事,他早有耳闻,又怎么会担心这点小钱。
买个宅子而已,对这个弟子来说,算得了什么?
卢璘看着爹娘那一脸急切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也没多解释。
“爹,娘,我先带你们去看看。”
说完,转头对着院子里的陆恒和张胜等人招呼了一声:“朗行,张胜,劳烦各位兄弟,帮我把爹娘的行礼带上。”
“好嘞!”
“社首您就瞧好吧!”
陆恒和张胜等人轰然应诺,七手八脚地就将黄观带回来的大包小包扛了起来,比搬自家的东西还积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