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青城如同一只巨大的海洋生物,灯火明暗的街道如同它的神经网络,而在这网络的某个隐秘角落,隐藏着一间名为“寻梦伊甸园”的成人娱乐场所。一条巷子的深处,一栋三层的老建筑看起来朴实无华,大门口紫粉色的霓虹灯闪闪烁烁,比美发店的灯光好不了多少。
梦野依旧穿了黑色的风衣,长发披散,变色镜遮住大半张脸,她在门口左右打量一下,一脚踏入大门。
一位年轻的女服务生迎上来,打量着梦野:“您好!请问您预约了吗?”
梦野微微点点头,把一张写着几个数字的卡片拿给服务生,服务生连忙点头,另一位服务生引着梦野穿过曲曲折折的走廊。走廊尽头一扇厚重的黑色木门,上面镶嵌着金色的门把手,服务生按照那一串数字按下按钮,黑色木门缓缓拉开,倒像是打开一道城门一样。
进了这道门,眼前豁然开朗,大厅宽敞高挑,斑驳的光影流动,迷离而神秘的气息扑面而来,大厅中央是一个宽阔的旋转舞台,舞台四周阶梯式的座椅放射状排布,尖利的口哨声、叫喊声、哄笑声,此起彼伏,形形色色的人好像已经急不可待。
梦野跟着服务生来到后排一个隐秘的座位,刚刚落座,忽然箫声响起,整个大厅立即安静下来,一道光打在舞台中央,只见一个六边形的透明纤维织成的笼子从地下缓缓升起,笼子里一位戴着红色凤凰形面具的吹箫女郎,朱唇微启,轻轻贴在长箫的吹口上,悠扬的音符从指尖流淌而出。
吹箫女郎红唇如焰,刹那间便点燃了观众的热情,大厅中欢呼声、口哨声四起。梦野冷冷地打量着,但见那女郎身着深V领白色薄纱连衣裙,裙摆如锦缎闪耀着光芒,肩上环绕的红色裙带飘飘荡荡,整个人娉娉婷婷如仙子下凡。那箫声时而呜咽婉转,如怨如慕,时而风声尖锐,漫天呼啸,台下的人如痴如醉。
忽然,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耳际环绕:这就是我们的侍梦人箫笛仙!笛箫双绝,妖娆妩媚,倾国倾城!朋友们,寻梦伊甸园,人间自由地,爱恨情仇君所欲,天堂地狱九万里。亲爱的朋友,如果你活在仇恨中,这里就是法外之地,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这里唯一的法律就是你的欲望;如果你想爱,这里就是浪漫之地,因为爱所以爱,纵情恣意,这里没有道德的牢笼;如果你仍在迷茫之中,这里便是赤裸之地,你将看到自己为所欲为之中的真实自我,那就是你在现实中被压抑的欲望,你将看到一个可敬或可鄙、可爱或可憎的自我,这里没有遮羞布!亲爱的朋友,这是一场情欲之旅,这是一场危险之旅!你!准备好了吗?
台下又是一片欢呼,紧接着噼里啪啦一阵响声如潮水一般掼进耳朵。原来是人们在竞价,梦野看看自己座椅上闪烁的竞价按钮,拍一次就要五百块钱,出价最高的那位就会和台上的吹箫女郎一起进入“寻梦伊甸园”。
咔!大屏幕上的数字定格在一万八千,接着打出来一串数字,就是那位成功竞价者的号码。那位吹箫女郎在箫声中沉入地下,渐渐隐退。台下喝彩的、起哄的、骂人的乱作一团。
忽然,电闪雷鸣,有的人在尖叫,舞台中央那个透明的六边形笼子又冉冉升起,只见一位戴着金黄色金刚面具、腰间围着兽皮的男子挺立在笼中,看他肩宽腰窄,肌肉线条流畅自然,皮肤如大理石般光滑而硬朗,每一寸肌理都蕴藏着无尽的魅力与诱惑,恰似行走的荷尔蒙。
这位金刚男左手抓着一个骷髅头,右手握着一截大腿骨,随着音乐节拍挥舞,像是指挥着暗黑森林里的飞禽走兽,隐藏在面具后面那深邃而坚毅的眼神扫过全场,引来女人们疯狂的尖叫声。
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女的,梦野不禁惊叹,再打量那金刚男,但见那面具下鼻梁高挺,下巴轮廓分明,宛如刀刻一般。
忽然,金刚男开口说话了,声如炸雷:“我看到的一切都是我充饥的食粮!饥饿即正义!”台下又是一片欢呼。不知是哪位女士喊了一嗓子:“三天三夜!我要三天三夜!”很多女人开始齐声狂喊:“三天三夜!我要三天三夜!”
“我会满足你的!但是,你也要满足我!”那个炸雷般的声音又传来。但见那金刚男嘴唇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冷峻而性感的笑容,神秘的性感气息又引来一阵疯狂的尖叫。
四万八千,成交。梦野竞价成功,忽然眼前一黑,只觉得座椅在下沉,然后七拐八绕,终于停下来,再睁开眼一看,来到了一个像太空舱一样的小房间,房间里一尘不染、光线柔和,和大厅完全是两个世界。
一位叫阿灿的服务生接待了梦野。梦野打量着这个女孩,但见她两眼总是闪着一种亢奋的光芒,亢奋中有点直愣愣的,她的语言、微笑一看就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动作也像机器人一样一丝不苟。
阿灿告诉她这就是寻梦仓,让她以最舒服的姿势躺下,戴上眼罩,为她戴好寻梦仪,寻梦仪的六个触角分别贴合头部的六大穴位:印堂、百会、风府、天柱、脑户、通天。
一种淡淡的芬芳袭来,浸入鼻孔,这芬芳萦萦绕绕,温柔细腻却蓬勃有力,已达心脾,令人迷醉,又令人觉醒,梦野第一次发觉到世界上竟然有如此美妙的香味。音乐萦绕于耳际,亦渐入心魂,如同安魂曲一般。
一个柔美的声音传来:请将眼睛闭上,闭上眼睛才会看到那个真实的世界,那个曾被你忽略、遗忘却处处有你的痕迹的世界,它在你意识的深处,正在苏醒,像一头猛兽在睡梦中醒来。总有一个瞬间你会意识到,人来到这世界上只有两天,一天用来出生,一天用来死亡,你会意识到,人生而有欲,而死亡让这种欲望割裂,爱与恨、情与仇、创造与毁灭,由身入心,争战不止,如同末日。而这一切的缘由,不过是与你的肉躯一起诞生与成长直到爆裂的欲望。现在,请放下你沉重的肉躯,还原成一个自由的幽灵,从生活与世俗的牢笼中挣脱,展翅高飞,比鸟儿更自由,比野兽更凶猛,不用害怕,那就是你呀。
梦野就感觉到被一个天使牵引着袅袅升起,把心神带进了一个悠远静谧的空灵世界。
一片幽静的森林深处,夜幕悄然降临,柔和的月光透过繁密的枝叶洒落在地上,点点斑驳的光影如梦似幻。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呢喃着古老的传说。
梦野漫步在林间小径上,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盈地摆动,脚下的落叶发出轻微的脆响。她眼中闪烁着对这片神秘森林的好奇与期待,向月亮的方向走去。一阵诱人的烧烤香味飘来,她循着香味走去,看到了一摊篝火,那篝火在一幢三层的木楼前熊熊燃烧,火焰跳跃着,一只小鹿正架在上面烧烤。篝火旁,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正专注地翻动着烤架上的食物,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温柔而俊朗的轮廓,正是刚才那位“金刚男”。
不能让人看到我的真面目,梦野琢磨着,我也要有一副面具才好。刹那间她的脑子里浮现出各种各样的面具,一个黑色蝶形面具吸引了她,她轻轻地伸手一触碰,发现那面具已经戴到自己头上,她能看到戴着面具的自己,那面具精致、神秘,正好遮住大半张脸,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向前走去,还不断地叮嘱自己:不要忘了你是谁,不要忘了你为何而来!千万不要被对方的意念控制!
忽然,一只黑豹扑过来,梦野吓得呆若木鸡,眼睁睁地看着黑豹张开大口就要叼住自己的脖子。
“黑子!回来!”传来一声断喝。只见那黑豹瞬间收了獠牙和利爪,乖乖地回到那男人身边。那男人已经起身,拉起梦野,关切地问道:“吓着了吧,不要怕,这是我的小伙伴黑子,黑子!还不过来跟远来的客人道歉!”
男人又向那只黑豹招手,只见那黑豹温顺如小绵羊,颠颠地过来,舔舔梦野的脚面像是在表达歉意。
“我叫伯奇,就是这里的主人,欢迎你的到来!”男人把梦野让到篝火边,割下一块鹿肉递给她:“在这里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
梦野惊魂甫定,想着幸亏刚才没喊出声来,自己是以哑巴画家的身份来到青城的,于是,她用手语示意:我是个哑巴,我还不知道来这里要做什么,只是很好奇。又在一张卡片上写“野子”二字,示意这就是她的名字。
伯奇看看梦野,忍不住笑了,大声说:“你叫什么名字?大声告诉我!”
梦野急了,又把卡片给他看,向他比划:我是哑巴,哑巴!
伯奇大笑:“在这里,你现实中的障碍是不存在的,聋子在这里能听见,瞎子在这里能看见,哑巴在这里能说话,瘸子在这里也可以健步如飞,记住,在这里你是以一种意识的形态存在的,你会脱离肉体的束缚,所有的束缚!能明白了吗?”
梦野愕然。
伯奇替她着急,说:“在现实中我就是个哑巴!你看,我这不说得很好吗!”
“真的吗?”梦野大为诧异,仍然用手比划:“你也是个哑巴?”
“对啊!千真万确!听我的,张开嘴,大声点!”伯奇不断地鼓励她。
“啊——”梦野对着夜空吼了一嗓子,惊讶地说:“我?我可以说话了?”
“对啊!这不是可以嘛!”
“你听见了?真的听见了?”
伯奇兴奋地点着头。梦野连忙装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我能说话了!我能说话了!”
“恭喜你!自由了!”说着话,伯奇又切了一大块鹿肉塞到梦野嘴里,看着她大快朵颐,又说:“你知道吗,我为什么爱上这个职业,做侍梦人,就是因为这个,我一进到这个世界就自由了,当然,也遇到过一些很难伺候的人,有男的也有女的,这些人欲壑难填,但是在这个小宇宙我是有控制力的,虽然这是虚拟的,但我并不是傀儡。”
梦野吃着鹿肉,连连点头。
伯奇又问:“那么,你到这里来是要做点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梦野用袖子擦擦嘴:“呃,其实我是个画家,就想找一个地方画画,我想通过画画在人的潜意识中钓鱼。”
“在人的潜意识中钓鱼?”伯奇大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