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五十多岁的猥琐老男人痛苦地蜷曲在床上,眼皮耷拉着,眼角透射着忿恨、可怜又绝望的一点点光芒,那点可怜的光芒照着他的下身。
他的裤子、内裤被褪下来,沾着殷红的血迹,他双手无力地捂着命根子该扎根落户的地方,那地方已经一片荒芜,只有一根喝奶用的小塑料管插在那里,好像还哆哆嗦嗦的,那是挥别跟着自己作孽多半辈子的“老二”最后的悸动。
刚刚缝合的伤口渗出血迹,还有碘酒消毒的痕迹。那抖抖索索的小塑料管指着的地方,是一对滴血的卵蛋,那是整套的部件。
梦野凝视着这个人,复仇的快感代替了眼中愤怒的火焰,一次次要撕碎他的冲动,一次次地又小心翼翼地让他的姿态呈现得完美。那一幕幕不堪回首的往事又浮上心头,虽然愤怒,虽然恶心,却挥之不去。
这个猥琐的老男人就是梦野的继父。梦野记得还没上小学那年,母亲带着她从一个南方小城来到这里,辛辛苦苦开了裁缝店,后来为了生计,嫁给了一个本地人。那个男人当时还在国企上班,就是现在的继父。母亲以为找到了一个靠山,没想到那个男人没多久就下岗了,成了一个龌龊至极的无赖,仗着是本地人,仗着有套房,好吃懒做,四十几岁的年纪就吊儿郎当,呼啸牌场,逗八哥养王八,过上了退休的生活,一家人的开销就指望着母亲的裁缝店。
然而要只是这些,梦野也不会离家出走,还有更无耻更龌龊的。上初中的时候,梦野的个头儿就比妈妈高了,女孩子青春的曲线已经开始招惹男人们的目光了。她曾给母亲提过,这个老男人经常盯着自己看,有时候是偷瞄,有时候明目张胆地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那眼神不对劲,让人恶心、害怕。
没想到母亲则不屑一顾,反而责怪起她来:你看看你穿得像什么?裙子那么短,不看你看谁?哪个男人不多看几眼啊,小小年纪在哪儿学得那么骚气……
梦野一时无语,如同五雷轰顶,她绝望了。
母亲人长得很漂亮,可惜没什么文化,有文化又漂亮的女人,人们会说她文雅、风姿绰约,而没文化又漂亮的裁缝女,人们能想起来的词就是“风骚”。
梦野当然知道母亲在这个家里也没有地位,继父有时候醉醺醺地从外面回来,就爱撒酒疯儿,说这些不入耳的羞辱母亲的话,什么贱货骚货破鞋烂袜子的垃圾话张口就来,有时还动手,有时候你也跟着挨打,你和母亲一直在忍气吞声,只能是诅咒这个男人早日归天。
梦野也曾想着母亲是自己唯一的依靠,然而母亲终归也变得乖戾起来,她好像成了母亲的累赘、仇人、小冤家。而随着一天天长大,继父对她的态度却变得暧昧起来,这让她感到无比的羞耻,也感到心惊肉跳,一直回避单独和继父呆在一起。
中考完的那个暑假。一个炎热的午后,梦野收拾好碗筷,继父躺在长椅上,已经吹着电扇打瞌睡了,母亲忙着裁衣服。梦野回到自己的小房子里,朦朦胧胧进入梦乡。
她猛然睁开眼睛,发现一条蛇从屋顶的角落里垂下来,沿着墙角向自己游动,足有一米多长、手腕那么粗,这条蛇吐着信子,圆鼓鼓的眼睛射出邪恶的光芒。她感觉浑身僵硬,无法动弹,眼看着这条大蛇沿着自己的腿往上爬、往上爬,缠住自己的腿,就要钻进自己的内裤。她终于嘶声竭力地喊了出来,惊叫一声,从梦中惊醒。
她惊魂未定,却发觉更可怕的一幕:只见继父一双淫邪的眼神正扫描着自己的身体,那只恶心的手正滑向自己的大腿内侧。
她吓得一激灵从床上弹起来,呆愣愣地盯着继父。继父只是尴尬地一笑,厚颜无耻地解释:哦,爸爸看看你有没有睡着,刚买了西瓜给你吃。
说着这些话,他的那只咸猪手还没收回来,依然停在空气中像是还在回味女孩儿身体的温度。
对梦野来说,美妙的青春期就是一个接一个的噩梦。
她曾想着等高考的时候报一所离家最远最远的大学,远走高飞,再也不回这个家。但是,后来她等不及了,意识到这个家无法再待下去了,压抑、恐惧、肮脏,这个家已是一个魔窟,随时会将自己吞噬。
终于,梦野咬咬牙,最后一次,装作不经意又问起了自己的父亲,这一次毫不例外,母亲又暴怒了,恶狠狠地盯着她,好像她就是一个索命鬼似的:你那个爸爸早就死了!死了!我养你这么多年怎么你只想着你那个死鬼爸爸!你想他就去阴曹地府找他去呀!
母亲憎恨父亲的一切。在母亲的口中,父亲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寄生虫,一个懦弱的窝囊废,一个老牛吃嫩草的出轨者,一个抛家舍业跟狐狸精私奔的臭流氓……
但是在梦野依稀的记忆中,父亲是慈爱而温暖的,母亲对父亲的描述令她无比困惑,疑云重重,父母之间仿佛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梦野终于忍无可忍。那天夜里,她悄悄起床,带上自己唯一珍贵的东西,一把小提琴。那是父亲留下的,当年母亲带她出走的时候,嫌她各种玩具太累赘,让她只能带一件东西,她就选择了这把小提琴,当时她已经感觉到这是母亲极度憎恨的东西。
她忍不住端详着、抚摸着这把小提琴,这是父亲亲手做的,是她五岁的生日礼物,上面还刻着自己的名字,几个隽秀的蝇头小字:
致爱女梦野: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青城一梦
落款中的“梦”就是父亲梦相远。“梦野”这名字也是父亲起的。梦野还依稀记得父亲年轻的模样,恍恍惚惚记得和父亲在一起的情景,父亲教她拉琴,她跟父亲撒娇,但总觉得父亲教的曲子总带着几分忧郁。
还有两样东西梦野一直偷偷保存着。一个信封里面有两张未检的火车票,是那种老式的硬邦邦的纸片,一寸多长半寸多宽,从青城到边城的。青城算得上她的老家,一座秀丽的东南沿海小城。她又忍不住盯着那个日期,上边印的是公历,她查过,阴历正好是二十年前的中秋节,一趟后半夜的列车。正是二十年前,母亲带着她从那座小城出走的,之后再也没回去过。
梦野记得那个夜晚,一位姓白的叔叔把那两张火车票甩在母亲的面前,什么都没说就走了,之后母亲变得歇斯底里,把这火车票扔进了垃圾桶。当时她也不知道这两张火车票意味着什么,只知道是和父亲有关,等母亲离开的时候便偷偷把它拣起来,一直带在身边。
她还收藏着一个小物件,就是一块精巧的长命锁,小提琴的形状,有钥匙扣大小,上面刻着几个小字:青城一梦 浮世莫白。那年收到那两张火车票之后又过了一阵子,也记不清是多久,有警察找到家,让母亲看了那块长命锁,之后母亲跟着去认领尸体,说是一具已经溺水很长时间的尸体,已经腐烂得几乎只剩一把骨头,衣服还在,就是父亲当时穿的衣服,那个长命锁则是缠在那具残骸上的。
那一次,母亲没有歇斯底里,只是将那具残骸火化,不久便带着小梦野远走他乡,就到了继父所在的城市。
梦野把这几件宝贝小心地收拾好,经过母亲的房门,里面传来木板床吱吱嘎嘎的呻吟,伴着继父淫贱的笑声和母亲的咒骂声。她感到一阵恶心,拎着鞋光着脚悄悄出门,临走又偷了母亲的几百块钱,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