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多美好,但是,如果她不属于我,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我是他,我会像武士一样守护你,不要你受一点点伤害,而不是像个强盗一样勒索你;如果我是他,我会像春天的细雨一样滋润你的心田,而不是摧残花枝嫩叶的暴风骤雨;如果我是他,我会倾听你的言语,就像牧羊人膝下的小羊羔,而不是狂吠的牧羊犬;如果我是他,我会和你步入神圣的婚姻殿堂,白头到老,矢志不渝,而不是把你当作一个玩物,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乐团排练结束,各自散去,朱笠看到罗素落寞的背影,心中刺痛。罗素是和梅兰一起来到乐团的,已经有好几个月了,这也是朱笠迷恋的女子,窈窕婀娜,温婉动人,正是朱笠理想的恋爱对象。朱笠经常白日梦,如果能和她结婚那更是上天的恩赐,那真要谢天谢地,然而,她却是乐团团长兼指挥白浪的情人。白浪已有妻室,是乐团的笛箫演奏家黎姿,才貌双全,无可挑剔,然而他偏偏不知足,又将乐团新人罗素收入囊中。
白浪,就是他最恨也最向往的那个人,然而他知道,这就是宿命。白浪外貌俊朗、身材挺拔,谈吐举止潇洒自如,在艺术与世俗、权力的交配之中游刃有余、八面玲珑,是众多女性心中的偶像。朱笠羡慕白浪的权势、嫉妒他的躯体、佩服他的谈吐,如果不是霸占了罗素,那也是他的偶像。
“你觉得咱们俩合适吗?”罗素这句话常在朱笠的脑海里回响,透过她说话的姿态,朱笠已经知道她已经是极尽委婉了,但是那不经意间闪过的轻蔑的眼神深深刺痛了他,像是在提醒他怎么不去照照镜子。
朱笠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这个脸色蜡黄的小个子,眼神中透着冷冽、绝望的光芒,一道光在审视自己灵魂,另一道光在“走神儿”,因为他的左眼还是个斜眼,向外偏了20度。一张小圆脸上稀稀落落的散布着米粒儿大小的坑,有的像小米粒,有的像大米粒,有的像紫米粒,散发着幽暗的光芒,整个面部看上去就像是用天文望远镜观察到的遍布陨石坑的月球表面。乐团的同事们都戏称他为钢琴鬼才,他忽然觉察到,那不是自己钢琴弹得好,那是因为自己长的鬼样子。如果长得帅气一点肯定会被称为钢琴王子,他经常这样想。三十来岁的朱笠,风华正茂,是青城交响乐团的钢琴演奏家,那是他一生的黄金年华,他有好多奢望,想爱,而爱的人却卑微地做着高居食物链顶层的白浪的情人……他要有尊严地得到意中人的爱,真比登天还难,这令他感到无比的压抑、绝望。
夜深人静,朱笠孤枕难眠,罗素那曼妙的身姿又在眼前浮现,摇曳生姿,他恨不得扒下她的衣服,用自己的方式宠爱她,或者践踏她……他幻想着和她一次次地交欢,在明媚的春光里,在寂寥的暗夜中,在某个小胡同的拐角处,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
“她应该是我的”,朱笠咽了口唾沫,突兀的喉结耸动着,像是一个恶魔要从束缚中挣脱出来:“如果能在梦境中得到她一次也就满足了”。
朱笠步入一个类似太空空间站的房间,这便是开放式筑梦仓,是延续他白日梦的好地方。这是一位研究梦境的心理学家弗行之在做的筑梦实验。
弗行之信奉弗洛伊德说的“梦是通往潜意识的康庄大道”,一直在研究如何通过梦境进入人的潜意识,痴迷于通过梦境研究人性的善与恶的本质,企图通过梦境探索生命的真谛,直到人类在他面前成为“小透明”,并且还要通过梦境来解决人深层次的心理问题。在梦境研究方面,他自认为早已超越了弗洛伊德,已经达到了人类心理学发展史的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
之前他做的都是单人筑梦试验,这一次是“群梦”,就是要测试一下如果多人同时进入筑梦空间,每个人之间的梦境会不会有交互。这一次乐团有六个人被特邀参加,都是朱笠邀请的,除了他自己还有白浪、黎姿、罗素、梦相远、梅兰。
在弗行之的指导下,每个人以最舒服的姿势躺下,戴上眼罩,戴好头戴式筑梦仪,筑梦仪的六个触角分别贴合头部的六大穴位:印堂、百会、风府、天柱、脑户、通天。
朱笠看着这几个人各就各位,不禁暗笑,梦境中将会呈现怎样的景象呢?如果弗行之知道了这几个人之间的微妙关系,一定不会把他们分在一组,那样太危险了!因为他最清楚这里边的关系,白浪和梦相远很可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黎姿是白浪的妻子、也是梦相远的旧爱,罗素与梅兰是同学,而罗素已经沦为白浪的情人、同时也是黎姿正在带的学生,梅兰则是和梦相远暗通款曲。而这一切都是朱笠特意的安排。
朱笠作为钢琴鬼才,也是一位痴迷于梦境分析和精神分析的人,他也认为梦的结构类似于音乐,都潜藏着人的情感和欲望,它们都绕过了人的理智的控制,直接与人的情感中枢以及潜意识相连,而且它们都是可以被解析的。弗行之难得遇到这样一个知音,和朱笠亦师亦友,从未意识到朱笠别有用心。
这次一定有好戏看!朱笠偷望一眼罗素,也戴好筑梦仪,在弗行之的引导下,准备进入那个神秘莫测的梦幻世界。
迷朦之中,一种芬芳袭来,浸入鼻孔,芬芳萦萦绕绕,温柔细腻却蓬勃有力,已达心脾,使人觉醒,这便是生命与欲望的味道,令人着迷,朱笠第一次发觉到世界上竟然有如此美妙的香味。
音乐萦绕于耳际,亦渐入心魂,如同安魂曲一般。这渺渺之音把人的心、灵魂、感情代进了悠远静谧的潜意识中。
这香味和音乐如同两个天使,牵引着人们袅袅升起进入天堂,奔向生命的本质与意义。
朦胧中传来悠扬的笛声,朱笠循声望去,正是罗素。他如同得到召唤,情不自禁向罗素奔去,而罗素却对朱笠视而不见,不等他开口说话,冷冷地瞥了一眼便转身离去。
朱笠不死心,远远地跟着罗素,来到一个三岔路口,忽然之间起了大雾,她不见了。罗素踌躇迷茫,不知往哪个方向去,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你想得到她吗?”
“想!”
“你想怎样得到她?”
“任何方式!只要能得到她!”
“你想付出多大筹码?”
“筹码?”
“对,筹码!以你现在的条件,要想得到她,只有下面几种办法…… ”
“说说看!”
“第一,减寿十年,可以换她一个吻!”
“十年?只一个吻?”
“对!因为你在她眼里实在算不上什么!即便是一个吻也是施舍,只能亲一下脸!”
朱笠强压怒火,他没想到自己会如此的卑微!
那个声音又接着说:“第二种方式,你要等十年。”
“十年?我的十年青春就荒废了!而她十年之后已经是人老珠黄,是要等她被所有的男人抛弃之后再让我接盘吗?”朱笠怒不可遏,又感到极大的悲伤。
那个声音又说道:“不然呢?当然,还有第三种方式,你可以花半个银币买一剂迷药,她立刻就是你的人了!”
“迷药?”
“对,到时候你可以跟她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不!我要让她爱上我,真正地爱上我!”
朱笠还在犹豫,那个声音又说:“算了,她是不可能爱上你的!迷药嘛,也许这并不是坏事,有的女人不也是嫁给了当初强迫甚至是强奸她的人吗?你只是为了得到她而已,这只是莽撞了些,恰好也能证明你爱她有多深切,只要你过后对她好不就得了,可以用你的余生来补偿,总比她给别的男人当小三要好吧?你应该知道她受的折磨,把她从迷途中拉回来不也是一种爱吗?”
“还有别的办法吗?”朱笠依然犹豫不决。
那个声音沉默了很久,无奈地说:“有,那就是等下辈子了。”
“下辈子?”
“对,已经注定了,等下辈子你生在一个好的家庭,有好的基因,有健硕的身躯,有俊朗的相貌,有令人敬仰的才华,当然,还要有点权势和财富,不要太多,能让她无忧无虑地生活就够了。”
“你说的不是白浪吗?”
“呵呵……到时候她自然会迷上你的,何必像现在这样,爱一个人连尊严都不要了!”
“我要一剂迷药”,朱笠恨恨地咬着牙,把一枚银币抛向空中。
她是只剩一口的烟蒂,我是只能再打着一次的打火机,无论如何她也是要腐朽的,在我开始新生活之前,何不再嘬上最后一口?朱笠这样想着,雾散了。
掩映于湖光山色之间,一处私密的房子。
朱笠推开虚掩的门,在面前的正是罗素。她显得非常诧异,嘴角浮起的一抹笑意瞬间变成了冷漠:“你放过我吧,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你不要把自己搞得像一出没人欣赏的悲剧!”
怎样才能得逞呢?你怀揣着迷药,一步一步地接近她。
“你赶紧走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罗素说着,忽然变了脸色。
“去你妈的!装什么装!”朱笠恼羞成怒,正要扑上去,忽然感觉有人影闪出来,一扭头,白浪右手举着指挥棒已经戳过来。
朱笠来不及哼一声,指挥棒已经戳进他的咽喉又拔出来!此时的朱笠就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血柱从自己的咽喉喷射出去,染红了整个墙壁,还有罗素那洁白的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