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留影石开始播放,是我和师尊的影像,师尊那时身体已然不大好了,便将我叫到身前。
“玄瑶,为师自知时日无多,唯有一事放心不下,还要你费心。”
“师尊明示,弟子一定做到。”
我小心翼翼地将师尊扶到椅子上坐下。
“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儿子,希望在我离开后,你能多照顾他一下。”
“师尊放心,徒儿会将莫风收至我门下,绝不让他受一点委屈。”
看到这里,唐莫风和鸢柔脸上的表情颇为得意,他们可能还以为自己就要顺利地给我泼脏水了。
“各位尊长都看到了,玄瑶长老说会照顾我收我为徒,如今却反悔了。”
“是啊,可是这玄瑶长老好像并没有把她师尊的话放在心上啊,可怜孩子了。”
二人又开始一唱一和了,大厅中的众人也微微拧眉,向我投来不赞许的目光。
“各位不妨往下看,看完再说。”
我不紧不慢地打断了二人的唱和,施施然找个位置坐了下来。
众人听到我的话又继续开始看起了留影石。
“不,玄瑶。我知道我儿子的水平,他天生资质不佳而且心性不定,不适合入你门下。”
“我不求他修为有多高,我只希望他平安顺遂地过完这一生。”
“他的天赋最多只能做一个外门弟子,你只需替他打点一下,让他平安度日便可。”
虽然师尊这样说,但他是师尊唯一的儿子,我还是于心不忍。
“可是,师尊…”
“不必说了,这事就这么办吧。”
“是,师尊。”
随着留影石的光芒渐渐黯淡,这段影像便结束了。
前世我终究是怜惜唐莫风,没有听师尊的话,将他收入门下,导致了后来的悲剧。
这一次我便让事情都回到它原有的轨道。
厅内众人都有些发愣,原来竟是唐莫风的父亲不让我收他为徒的。
唐莫风的表情更是难看,他知道自己资质不佳,但是这话从自己父亲最终说出却格外刺耳。
他的情绪变得格外激动,开始口不择言。
“她从未替我打点过,她就是一个恶毒阴险的女人。”
我猛地一拍桌子喝道:
“你如此污蔑本尊究竟是何居心!”
“本尊谨遵师尊嘱托,替你在外门打点,将师尊交付的法器符篆尽数交予你,留影石皆有记录。”
“你敢说那些符篆法器你没收吗?”
众人都被我吓了一跳,唐莫风还在小声狡辩着。
“那些是我父亲留下的,本就是我应得的。”
“多说无益,诸位继续往下看吧。”
9.
我一挥手,留影石上又显出画面,是一片竹林,竹林中是唐莫风和鸢柔二人。
鸢柔表情怪异地看着唐莫风。
“你当真要这么做?”
唐莫风满脸不屑。
“当然,她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我父亲待她不薄,她却连收我为徒都不肯。”
“此番非叫她身败名裂不可。”
即使没有指名道姓,大家也都能明白这话中所指的人正是我。
瞬间大家看他们的眼光都变得更加怪异了起来,宗主更是气得拍了桌子。
“你二人还有何话可说!”
“宗主赎罪,我只是被这黄口小儿蒙骗,是他要置玄瑶于死地啊。”
鸢柔一看情况不好,立马跪下,把罪责推托到唐莫风身上。
唐莫风一看这情况就傻眼了,连忙开口。
“宗主赎罪,弟子绝无此意,弟子只是,只是…”
说了半天,他自己也说不出开脱的话。
宗主下令鸢柔禁足紫霞峰三年,唐莫风逐出师门。
他没想到结局会是这样,慌忙求饶,就在此时我开口了。
“还请掌门不要将唐莫风逐出师门。”
“玄瑶长老,你可想清楚了,他如此对你,你还要替他求情吗?”
宗主惊讶于我的求情。
“毕竟我答应过师尊要好好照顾他,请宗主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他吧。”
“那好,就把他贬为洒扫弟子吧。”
唐莫风没想到我会替他求情,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我不是在为他求情,我只是觉得祸害嘛,还是在自己眼皮底下才比较安心。
此番事后,他虽然留在了宗门,但名声一落千丈,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忘恩负义之人,以前玩得好的伙伴也渐渐疏远了。
10.
三年时间倏忽而过,江裴已经步入金丹后期,功法也愈加熟练了。
我也进入大乘后期,马上就要渡劫期了。
反观唐莫风变成洒扫弟子之后,成天不务正业,就知道往山下跑。
要不说时也命也,他还是遇到了宋婉卿,成天和她厮混在一起,完全忘记了修炼这回事。
他本身资质就差,加上不刻苦训练,那点修为全靠吃丹药如今才刚筑基。
也不知道这次没了我这个阻碍,他们的爱情还会不会如此坚定了。
但我此刻也无暇顾及他了,岩洞秘境就要开了。
上一世因着我的帮助,唐莫风收服了上古神兽玄武做自己的灵兽,还得了数不尽的灵草灵器。
不过这一世他怕是连进秘境的资格都没有。
这秘境限制进入者的修为须得在金丹期及以下,江裴恰好合适,我也想让他历练一下,便为他报了名。
进入秘境的前一天,我给了他一枚储物戒指,里面储存了一些保命的符篆,还附有我的一丝剑气,危急时刻可即刻斩杀大乘期修为数人。
我叮嘱他切不可鲁莽行事,保住自己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在三年的相处中,我对江裴越发看重,他不仅修为进步神速,而且性格温柔体贴,和唐莫风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完全不同。
11.
在送他进入秘境后,我便回云渺峰闭关修炼了。
谁曾想,再次睁眼见到的是满身鲜血的江裴,他被众人抬上来的时候伤势很重,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我将保命丹喂给他之后才渐渐好转。
我将他送至室内,顺带将他手上的储物戒拿了下来,嘱托医修好好照顾他,便向无穹峰赶去。
我要知道秘境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江裴变成了这样。
来到主峰后,我发现唐莫风也在,他言辞恳切地诉说着江裴与魔族勾结,将当时聚在一起讨论的各峰弟子屠杀殆尽,自己是如何不顾性命拼死反抗的。
甚至还掏出了所谓江裴与魔族的来往信件。
众位长老因为各自弟子的损伤都开始痛骂江裴,看到我进来脸色也不太好,颇有几分兴师问罪之义。
“玄瑶长老,你必须给我们个交代。”
“对,我峰上的弟子死伤无数,这事我们没完。”
我并没有被眼前的场面吓到,走到唐莫风面前面带怒气地看着他。
“住嘴,休要污蔑我的徒弟。”
我并不相信他说的那些话,他前世诬陷我与魔族勾结,这次又想诬陷江裴。
唐莫风被我盯得发毛,但却强装镇定。
“玄瑶长老,你这么着急,不会你也和魔族勾结吧?”
虽然说的是疑问句,但话中的险恶用心不禁让人发寒,原来他也没想放过我啊,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听到唐莫风的话,长老们不禁也对我升起了一份警惕,我走到宗主面前抱手鞠了一躬。
“宗主,我相信江裴的清白,那些信件一定是造假的。”
相处这么多年宗主自是相信我的为人,但此事事关重大,他也不敢妄下定论。
“玄瑶长老,我自是信任你的,但是江裴他的身份你也清楚,要是没证据证明他的清白,我就只能把他逐出宗门了。”
“宗主和各位长老放心,我自是有证据证明的。”
说着我拿出了那枚进入秘境前我给江裴的戒指,放在众人面前。
“这枚戒指乃是留影石制成,在进入密境前我把它交给了江裴。”
“秘境中发生的事情,与其听别人说,不如我们亲眼见证一下。”
唐莫风没想到我还有这样的后手,愣了一下,一个猛冲就想要抢我手中的戒指。
还好我早有防备,伸手一挥他便重重摔倒在地,好不狼狈。
一看他这架势,大家也都能看出来这事情有隐情,于是便叫人把他绑了起来。
留影石开始播放画面,事情的真相让人大跌眼镜。
影像中唐莫风带着魔族的人找到了聚在一起的各峰弟子,用迷药将众人迷晕,因为江裴的半魔体质他并没有晕。
为了保护晕倒的人,他提剑反抗,但无奈寡不敌众,很快被打倒在地。
唐莫风嚣张地看着他,抬脚踩住了他的手腕,用力地碾了碾,鲜血渗出。
“你不是很神气吗,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玄瑶那个贱人为什么选你不选我,我会让她付出代价的。”
听到我被骂,他想要站起来,但是却被利剑挑断脚筋和手筋,身上更是被刺了无数剑,俨然成了一个血人,唯有胸口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就当唐莫风指使人刺穿江裴胸口时,戒指忽然发出了一道刺眼的白光,白光消失后,除了在最后有灵器保护的唐莫风,其他人全都死了。
而唐莫风愣了许久,随后收拾好一切,装作受害者的模样向宗门发求救信息,他也不敢轻易靠近江裴,害怕自己也像那些人一样死掉。
影像结束后,大厅沉默许久,直到我开口。
“大家现在明白事情的真相了吧。”
宗主此时也开口说话了。
“唐莫风勾结魔族,陷害同门,罪不容赦,押入水牢,等候发落。”
随即挥手让人把唐莫风带了下去。
“宗主,此子断不可留,必须处死。”
“是啊,宗主,他与魔族勾结,罪该万死。”
宗主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出声安抚大家躁动的情绪。
“此事我绝不会姑息,只是他身上疑点太多,他如何与魔族勾结还须细细审问。”
宗主此话一出,大家都觉得在理,一个洒扫弟子竟然和魔族勾结起来残害同门,这事值得细查。
大家当下对此决议没了意见,各自回到自己峰上去了。
12.
没想到还没等审问,唐莫风就被人劫走了。
看水牢中守卫的伤痕,应该是魔族所为。
宗主和各长老因为这事焦头烂额,但我此时却无暇顾及,因为江裴醒了,我匆忙赶回云渺峰。
江裴四肢被挑断的筋脉已经被复原了,身上的剑伤也被保证扎好了,虽然还是很虚弱,但是至少性命无虞了。
一见到我进来,他挣扎着便想起身,我连忙伸手扶住了他。
“不用起身,你躺着便是。”
“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好想你啊。”
他温柔地注视着我,眼中的柔情似是要将我融化,我有些不自然地别过眼去。
这次苏醒之后他好像有点变了,但具体变在哪里我也说不出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他的伤渐渐好了,便又开始练功了。
他的身体到底受了些损伤,我便将他带到了我前世寻得的那处洗髓池处,不像唐莫风的娇气,洗一次髓要推三阻四,他迅速地适应了洗髓的痛苦。
洗髓后我发现他的进步更加神速了,就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就是他看我的眼神总是让我想闪躲,那实在不像徒弟看师傅的眼神。
我感觉现在的他和前世的他越来越像了,我越发不敢看他了。
13.
时间过得很快,五年时间倏忽而过,江裴的修为与日俱进,已经是元婴后期了。
宗门对唐莫风的追捕也从未听过,全修真界都知道了他是与魔族勾结的叛徒,但他就像消失了一样,没人发现过他的踪迹。
我知道他绝对不是会善罢甘休的人,他一定在酝酿一个巨大的阴谋,好一击致命。
事情也正如我的猜测,次年春天,魔族大举进犯修真界,领头的便是唐莫风。
令我惊讶的是他身旁还有一个身着红黑描金锦服的俏丽少女,没有我印象中的天真活泼,唯有血腥张狂,俨然一副魔女派头,那竟然是宋婉卿。
她不是凡人吗,为什么出现在魔族的队伍里。
几次战役之后我便明白了,我记忆中的凡人宋婉卿竟然是现任魔尊的女儿。
这让我不得不再次思考前世的事情,宋婉卿接近唐莫风究竟是为何目的,我被诬陷勾结魔族是否也与她有关。
前世江裴杀了前任魔尊也就是宋婉卿的父亲坐上了魔尊之位,宋婉卿必定对他恨之入骨。
而我这个备受江裴关心的人,无疑是报复的最佳手段,唐莫风本就恨我入骨,再加上宋婉卿的挑拨,诬陷我就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决定了。
大大小小几十场战斗,因为有我坐镇,魔族输多赢少,士气大不如前,他们安分了不少。
不过几天之后我便知道,他们哪是安分,分明是又在暗中设局呢。
他们以求和之名将我约出来,江裴非说放心不下我,粘着我也要来,我拗不过他只得让他跟着。
转眼我们便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是前世那个费了我半身修为的阵法。
阵法外唐莫风和宋婉卿笑得张扬,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没想到吧玄瑶,你也有今天,这可是上古诛仙阵,连仙人也逃脱不了,你就等死吧。”
他还是如此的‘自信’,这法阵困得住前世的我却困不住今生的我,自重生以来,我便防着他这招,早就依着前世的经验将这法阵研究了个彻底。
现在我想要出去不过是挥挥手的事,但我并不着急,有些事情还是问明白的好,于是我拍了拍身边焦躁不安的江裴。
“你为什么要和魔族勾结?”
“魔族能给我想要的一切,金钱,女人应有尽有,我为什么不选择他们。”
对于我的问题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显露出丑恶的嘴脸。
我其实也没想到答案会如此简单,直到现在才算是彻底看清了他。
“你勾结魔族,不会有好下场的。”
“死到临头还嘴硬,我让你见识一下这法阵的威力。”
他的话音刚落下,法阵便泛起了一丝微光,强大的威压向我和江裴涌来,要将我们撕碎。
但我只是轻轻挥了挥手,那光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霸道无比的真气冲撞。
除了处于阵中的我和江裴,其他人死的死伤的伤,唐莫风受伤尤为严重,我踏出阵法走到他面前,剑尖直指他。
但他趁我不注意抛出了一个迷雾弹,向反方向狂奔。
14.
我一路追着他来到了悬崖边。
看着这悬崖我想命运也真是神奇,这竟然就是前世我身死的悬崖。
前世今生的场景在眼前融合,冰冷的剑锋,萧瑟的寒风,崖边摇摇欲坠的身影,只不过这身影从我变成了唐莫风。
“你已经无路可退了,受死吧。”
就在我提起剑行动时,唐莫风半闭半睁的双眼猛然睁开,死死盯着眼前的我。
我看到他的眼中情绪流动,迷茫、震惊、悔恨最后定格在惊喜上,竟是不管不顾地扑到了我的身上。
“师尊,徒儿错了。”
听到他的称呼,我猛然一震,师尊这个称呼,只有前世的唐莫风才会这么叫,他难道也重生了?
“师尊,我错了,你死之后我才发现只有你是真的对我好。”
“其他人都在骗我,那些魔族,宋婉卿他们都是在利用我。”
“师尊,原谅徒儿吧。”
他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可我却没什么耐心听他说话。
“唐莫风,我只有一个徒弟,他叫江裴。”
“你不过是个叛出宗门的叛徒,当我徒弟你也配。”
唐莫风听到这话,双眼通红竟是流出了一滴血泪,脸色变得惨如白纸,撕心裂肺地喊着。
“不,师尊,我才是你的徒弟,江裴他就是个杂种,他不配!”
“师尊求求你,别不要我,原谅我吧。”
说话间竟直接用手握住我的剑刃,霎时双手一片血红,鲜血顺着剑尖滴落,已是血肉模糊,他却像完全感觉不到疼一样,将剑刺入自己的胸口。
“师尊,这一剑还你了,如果你不满意,就多来几剑,原谅我吧。”
这一剑几乎将他的心脉贯穿,血将他的白衣都染成了红色,但他的嘴角仍然挂着笑,眼中尽是疯狂。
有了前世的教训,我早已看清了他,我的心已经不会再因为他而有一丝起伏。
忽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暴喝。
“放开我师尊。”
是江裴来了。
看到江裴,唐莫风挂着笑的嘴角僵住了,眼神变得凶狠,似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你没受伤吧?”
我对江裴关切的话语深深刺痛了唐莫风的心,他又想到了我们的那些过往。
“师尊,求求你看看我啊,我好痛啊。”
他的哀嚎在我耳边回荡,但我只想关心江裴如何,没承想几近身死的他还能反抗,竟趁我关注江裴,想要杀了江裴。
还好江裴反应及时,一个闪身躲过,反手一剑直插他的心脏,彻底将他置于死地。
唐莫风缓缓倒在地上,我看到江裴凑到他耳边好像说了什么,但声音太小语速太快,我没听清。
只看到唐莫风听完他说的话,双眼张大,吐出一口鲜血,面带不甘地死去了。
15.
唐莫风死后,其他宗门根据我留下的线索找了过来。
我将暗中收集的证据交予他们,随后便带着江裴离开了。
回到云渺峰,江裴来到我的房间,一下就跪了下来。
“请师尊赎罪。”
“你这是做什么?”
“徒儿有事隐瞒师尊。”
随后他便将他前世的事情讲了出来,我死之后,他杀了唐莫风和宋婉卿,然后自己也自杀了。
谁曾想竟然重生了,醒来时发现自己成了我的弟子。
他见我面色并无震惊,思索片刻发问:
“莫非师尊也…”
我点点头当作对他的回答。
此后我们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这个话题,只管专心修炼,不过百年我便突破渡劫期,飞升上仙。
我飞升那日,江裴拽着我的衣角,哭得像一条落水的小狗,我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告诉他我在仙界等他。
我以为还要再等几百年,没承想不过一百年的光景,他便飞升。
他飞升那日,我前去迎他,他眉眼如画,仍如初见。
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对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