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宫中的妃子常来冷宫折腾，叶睿诚也时来言语侮辱，常提起他把哪个任明曾照应提拔过的官员斩首或流放。他还对程家下手了，程家全员流放边境，男子终身为奴女子为妓。
我对此并不意外，在程露来到冷宫得意地说出是她故意把夕春带到朱实皓面前时，程家注定要又一次毁在我手里。
如叶睿诚所想看到的那样，任明吐了口血，面上满是恨意和悲痛。
他满意地离开后任明瞬间泪眼汪汪地对我说咬舌太痛了，能不能备点血包。
傻小子，要是我能碰东西，早就给你备好了，叶睿诚哪里值得他受伤吐血。
文德二十八年，一年的折腾使任明越发消瘦，他沉睡的时间逐日增加。
他已经沉睡了一天，来找茬的妃子发现无法叫醒他后竟叫了太医，太医摇头说自己无能为力。
废后病重的消息在妃子们之间流传，这两天基本所有嫔妃都来看过任明。意外的是她们只是沉默地看了一眼沉睡的任明就默默地离开了。
“也许是觉得我快死了，觉得折腾我没意思吧。”
任明倚在床榻上虚弱地对我说。
贵妃刚刚的态度匪夷所思，她往日面对任明都是一副高傲的模样，现在竟难得温柔起来。
她离开前的表情十分复杂，她说她无比羡慕任明，他的经历是这个时代的女子连梦也不敢做的奢望，但任明却实实在在地打破了禁锢在性别上的牢笼。
这是她们无法做到的事，任明的光芒过于刺眼，照得她们心有怨气。
我目送贵妃的离开，看懂了她复杂表情里面夹杂的憧憬、向往和嫉妒。
20
任明沉睡的时间越发漫长，太医找不到病因，仿佛他的虚弱与身体无关。
我催促任明传信给阿哲他们，赶紧出宫。但任明传信之前就突然倒在地上，气息微弱。
“任明，任明！”
我围着他使劲飘，快急疯了。
“阿昭，你转得我头晕。”
任明傻乎乎地露出笑容，点点红晕出现在苍白的脸上。
“阿昭，我好像要回家啦。”
“你要走了？”
“文德二十八年，北苍国最后一位皇帝登基，她对世家举起屠刀，彻底拔除世家的根基，百姓终于松了口气。女帝在朝五年后起义军顺利攻打到皇城，她带领所有皇族于城门上自尽。”
任明没有回答我，而是说起另一件事。
“阿昭，你说女帝明明可以派兵镇压起义军，为何却任由起义军攻入皇城？”
“世家已灭，北苍只剩下皇族这一毒瘤，只要把这毒瘤完全拔去，北苍便能从新开始。”
“女帝代表了叶氏皇族，她必须带着剩下的皇族血脉死去才能杜绝有心人复辟叶氏皇族，为了全新的北苍，这是值得的。”
“那女帝怎么确定新皇能为北苍带来光明呢，若新皇是个暴君那不是害了北苍吗？”
任明在我还没回答他之前，斩钉截铁地说：
“因为带领起义军的是女帝非常信任的人，是前镇国将军蓝楚英和前丞相林子华！”
“你知道？”
“毕竟我来到这里前就在看苍殇女帝的事迹啊！”
任明扬起大大的笑容，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话，我默默地听他倾吐心声。
最后，熟悉的晕眩感传来，我强撑这虚弱的身体去抓他的衣角却是一场空，任明的身形淡得快散在空气里。
消散前，他调皮地冲我眨眨眼，笑着说：
“这次，你的谥号不会是苍殇女帝了吧！”
21
文德二十八年五月，我假死后与阿哲阿桓重逢，随后我们各自带领大军进攻。
积累了多年的力量和任明留下的武器都是我们谋反的底气，还有被压迫多年的百姓们偷偷支援，我们几乎是顺风顺水地攻打到洛阳。
我带兵打入皇城时，宫内一片混乱，每个人手上抱着金银财宝。
我找到叶睿诚后，干脆利落地结束他的生命，带着剑来到后宫。
此时后宫所有人被我的兵控制住，她们见到我后不停尖叫有鬼，我把贵妃拽出来，她有些害怕地看着我手里沾血的剑，却依旧倔强地与我对视。
“如果给你一个机会，你愿意承受世人异样的目光，承担巨大的压力也不会退缩吗？”
贵妃茫然地问我：“什么机会？”
我慢悠悠地回答她：“入朝为官。”
“我愿意！”
“等你入朝为官后，会遭受比我当年更多的非议，你想清楚了？”
“无论以后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也绝不后悔。”
“这个世界留给女子的选择太少了，以前我没得选，可现在……我不会让你后悔选择我的。”
“你叫什么名字？”
“周柔婉。”
在阿哲和阿桓的推动下，我顺利登基，那些反对女子登基的酸儒在锋利的刀光下沉默，我如前世一般在这一年登基。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望着朝堂上的少数女子，心中欣慰，从我开始已经改变了这个世界许多，而我能顺利做到这些，任明功不可没。
可是他已不在我身边，我们相伴多年，却一朝分离。从此我们隔着漫长的岁月，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们不可能再相遇了。
“众爱卿平身。”
我微微一动，发间桃花琉璃簪的流苏轻轻摇摆，盛放的桃花娇艳欲滴。
我的事迹记录在史书上，我波澜壮阔的一生会流传至千年之后出现在任明面前，我们在一点点地改变这个世界，直至成为千年后他说过的那个美丽平等的时代。
22
任明醒来的时候正躺在椅子上，同行的朋友说他突然倒下，医生为他看过说只是太困睡着了。
任明起身向打算扶他的朋友摆摆手，说自己不困了，可以继续参观博物馆。
任明心想，这博物馆应当还是阿昭的，在阿昭的历史事迹里，他知道的可不比那些专家少。
走出休息室，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大型国画。
画上是他相伴多年的女子，只是画里的她身着华丽的帝服，他一时间没认出来。
任明愣愣地盯着那幅画许久，他刚和程昭分离就已经开始想她了。
他看向画旁的石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程昭的谥号。
昭明女帝是北苍国第一位女帝，她开启了北苍国女子入朝的先例，在位期间做出多项改革。允许女子读书经商，鼓励女子入朝为官，并且修改律法使所有人都有婚姻自由。
在程昭的鼓励下，大量女子入朝为官，周柔婉继林子华之后成为北苍国的第一位女丞相，并在程昭病逝后全力辅佐皇太女登基。
永安二十五年，程昭病逝，享年52岁。
昭明女帝，昭明。
任明恍惚地离开石碑，在博物馆里漫无目的地游荡，企图从这些古董上找到程昭留下的痕迹。
直到他来到一处很多人围观的展览，他挤进去后看到的是一根精美的桃花琉璃簪，过了千年，他曾亲手打造的桃花琉璃簪依旧华美无比，却不免带上岁月的痕迹。
工作人员在一旁解说：
“这个桃花琉璃簪是昭明女帝最为宝贝的东西，昭明女帝临死前特意吩咐皇太女一定要把它与自己一起陪葬。”
“簪身上刻着两个字，出自不同人之手，分别是一个‘昭’以及一个‘明’字。我们知道‘昭’字来源于昭明女帝的名字，可这个‘明’不知来源何处。”
任明的视线忽然模糊，他看不清簪身上的“明”字，当初他只刻了阿昭的“昭”。没有想到在千年后的今天，在送给喜欢的姑娘的簪子上看到了跨越千年的回应。
“兄弟你怎么哭了？”
“我突然很难过，我再也无法见到我喜欢的姑娘了。”
“啊？为什么见不到？去追啊！”
“追不到了，我们隔着遥远的时光，余生只能在回忆里默默怀念。”
“但是，我已经满足了，她过得很好，成为了厉害的大人物，改变了世界，度过了足以自豪的一生，能够认识她我感到无比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