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大言后,共工略略觉得有些累了,问道:“老夫在这里呆了百年,也不知道外边成了什么样子。”
季羲望了望头顶的石壁,道:“和以往一样啊,山上长满了花花草草,水里面鱼儿来回游荡。”
共工望见他嫩幼憨厚的脸孔,叹了口气,道:“是吗。”
季羲道:“不过,那天我山上采草药,却在一个山沟子发现了一头猪。”
共工又“哦”了一声。
季羲道:“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我就一直被人追杀……我被缚到了石洞里,有人要来杀我……女娲来了,她救了我……有几个力气好大的人,拿石头掷蛇……后来,他们也一起追杀我们,好多人……”
季羲从出家门遇到当康,受人追击等等,无不尽实说了出来。他涉世不深,外界之事知晓甚少,又拙于言辞,所述也是有始无终,词不达意。
但是共工心思慎密,聪慧过人,有好多事情季羲自己也没弄明白,浑浑噩噩乱说一通,共工却已全盘推出。
其中更有不少,季羲往往还未道出一半,共工已经由本至源,条理清晰的逐一推证出来,其中的是分曲直,缘由经过,更胜过自己亲见。
这两人,先是共工问,季羲答。谈了几谈,到了后面时,居然反是共工在开口说道,而季羲却一个劲的点头聆听,听到高深之处,他不由得暗想:“亏我生了这么一对眼珠子,枉我经历了这么多事儿,好多东西,还没有遥居在窑中的前辈瞧得明白”,想到这里,对他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待季羲问完,共工道:“老夫生平所学极广,若是连这点能耐也没有,现在哪里还有命在。照你所说,力牧现在已经是力压群雄,虎踞天都,独揽天下兵权了。……”,深深叹了口气,道“这么一来,昔日五虎七将一军师的盛景,也该是死的死,散的散。”
谈到这里,季羲想起大哥曾经过力牧欲独占大权,前后加以验证,两人说法果是一模一样。他听得天花乱坠,更是如鸡啄食,点头不已。
共工看到他的傻样,又是高兴,又是叹息,问道:“然后呢?你又看到了些什么。”
季羲把开始于女娲夺筏南下的情景到了出来。想到自己与女娲同筏而行,畅谈天地,无忧无虑的风光,如饮甘密,似思醇酒,心中的快美,着实难以言喻。说道高兴处,朴实木讷的脸上洋溢出幸福的微笑,他把自己一生之中最快乐的事说出,言语也变得通顺流利得多。
共工说道:“你与他初识是因她误救了你,而后受人追击,一路南下亡命,对吗?”
他这一句到让季羲大吃了一惊,反问道:“前辈刚才还斟前酌后,处处都是由我来问你来答,现在我本一一告知给你,怎么还反问起我来了。”
共工“哦”了一声,“这……这……只是想弄明白些,你当时为什么愿意与一女幼女,千里迢迢,涉险南下。”
季羲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觉得与她在一起很开心,很快活,可以无话不说,无事不谈。”
共工长长的“哦”了一声,隔了好一会儿,才问道:“然后呢?你们怎么失散了。”
季羲道:“我们并没有失散,只因离家太久,怕母亲牵挂,才独自出来。”,说到两人分别时的情景,他犹豫了下,实在忍不住的,将女娲人首蛇身的事情说了出来,问道:“前辈,当时情况也是出于感恩,她虽是蛇妖,但毕竟救过我性命。但是......前辈,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对这一件事,共工让人难以想象的用心听着。直到季羲将这些事说完,他的身子依旧一动不动,声音却出奇一般的忽然沉吟了好一阵子,过了好久,蓦地说道:“遇到这种事情,你当时就应该......”,他这句话始终没有说完,但他说话的语气却像是在叹息,又像是在同情,不过更多的像是在感慨。
又过了好一会儿,共工才淡淡的说道:“知恩图报,那是本份当中的事。可惜,可惜她毕竟是蛇妖。”
季羲听他也这么说,想到与女娲注定正邪迥途,不禁悲怆伤感,好不是滋味。
共工沉吟着,不再答话。直到季羲说道到重哭,鬼煞两人言语不和,打斗时,共工连问了三个“什么,会有此事?”
季羲把当时所见细细说了出来,共工道:“百年没闻世事,原以为天累了,该风平浪静的歇息会,没想到一场莫大的浩劫就将临头。可惜啊,这场战争各族高手的精深招式,征战的计谋战略,再也无缘见到了。”
听到这里,季羲也怅然有感,道:“嗯,真是可惜了,晚辈如果能道外面多见识下世面,晚一些再坠落窟中与前辈相会,那就真的好了。”
共工奇道:“什么?”
季羲道:“我晚些进来,不是就能给前辈将出更多的事件来?”
共工听到他一派天真的想法,倒也觉得他傻态可掬,不禁哑然失笑,心中也油然生出感激之情,道:“老夫若是将毕生所学尽数传授给你,不是甚好?”
季羲听到实是喜出望外,福至心灵,大叫道:“真的……?”,说到这里,脸色淡了下来,道:“我那么笨拙,就怕还没学到前辈半成功夫,便已经饿死了。”
共工声音中充满笑意,道:“虽无高徒,但有名师。一月时间,我可教你在这里来回进出自如。”,说到这里,突然语塞,心忖:“我曾经发誓终生不再受那人半点恩惠,他传授给我的武功自然也用不成了,更何况是传授给他人。”,他不愿见到季羲失望的摸样,又道:“我有一套《轩辕剑法》,别人使来稀疏平常,但是我若来教你,可令你大有增益。”
季羲忙不迭的大叫道:“好啊,好啊。”
共工道:“我们在这些日子中一起练剑,如果有你相助,或能成功。”声音中大有欣慰之色,季羲更是喜上眉梢,忙不迭的点头。
共工大叫道:“臭小子,还不赶紧着拜见师父。”,季羲一怔,忙跪在地上,正欲行拜师之礼。
共工忽道:“且慢!”
季羲惘然抬头,呐呐问道:“师父,不,前辈反悔了么?”
共工啐道:“我虽教过不少人武功,但真正有师徒名分的却无一人,我共工生平收的第一个入室弟子,若是活活饿死在石窟之中,岂不是天大的笑话了?”,顿了顿又道:“我们要是能活下去,待你我日后相见了,再行师徒之礼吧。”
季羲心想:“前辈一心为我着想,我怎能对他有丝毫隐瞒?”,想到这里,跪下来,说道:“老前辈,晚生一直有一事隐瞒,现在若还不道出,晚辈终生都会感觉无法释怀。”
共工道:“是何事?”
季羲道:“晚辈季羲生于钟山,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家父……”
共工厉声喝道:“什么?”
季羲一惊,不知什么触怒前辈,又怕自已出言得罪,俯下身子,连连磕头,共工见他头上红了一大片,叹道:“你起来吧,走近点,让我看看你。”
共工道:“蹲下身子。”
季羲疑道:“前辈这么看不见吗?”
共工叱道:“我魂飞物外,只能保着身子与魂魄互不相连,但是仍为坐下这可原石所制,不得出窍。”,他看了看,心忍不住思量:“传闻天尊的子嗣各各长相异常,资质秉异,这人面相不佳,运势不好,人又笨得厉害,怎么可能是他?”,若是别人说的话共工可能会不信,但出言是风后,此人智可通天,又生性笃实,说一不二,众将士中又身份极高,绝无半点扭曲奉承之意。问道:“你说你的身世,可有何为证?”
季羲自背后取出古斧,呈给共工。
共工喝道:“放低点,我看不到。”,季羲心中一慌,忙道:“是是……”
共工冷哼一声,看到季羲的傻态,不觉有气,心想:“斧子倒也不假,可能是机缘巧合,让那傻小子得到了。”,目光盯着古斧,见到古斧身畔充盈着,*人窒息的凶煞之气,脑中灵光一现,大叫道:“小毛孩,古朴神斧无坚不摧,你且将那石头劈下试试。”
季羲依言,抽斧劈下,砰的一声打响,季羲身子被一怪力反震回去,虎口一麻,斧子随之高高的荡起,原石却丝毫无损。
共工见他一脸惊诧的样子,大叫道:“这原石既然能将我制的动弹不得,自然也可震飞你,这个你也不懂?”
季羲点了点头,拾起斧子,他这次有了准备,运力劈了下去,砰的一声大响,季羲被一怪力震开数步,古斧横飞了出去,那石头仍旧丝毫不懂。
共工急道:“你就连把斧头也握不住,石头也劈不开,还想拜师学艺?”
季羲指着石头,愣了愣,说道:“这石头有些古怪。”
共工道:“石头倒不如何古怪,我看是你自己不济。”
季羲连着两次兵刃脱手,自觉羞愧,这次手中握得格外紧,奋起膂力,大喝一声,只听砰然巨响,季羲连人带斧的飞出丈余,摔倒在地,但觉虎口酸麻难挡,双手也给震的颤抖个不停。瞧见原石下石岩,裂碎四溅,而原石却丝毫无损。“前辈,这石头好生厉害,震得手好痛。”
共工喝道:“你遇见我是你三辈子积善修得的福分,换作是旁人,跪下来给我磕头还来不及,就你这么罗里啰嗦,叫苦连天。”
季羲道:“可是,这……”
共工打断道:“大丈夫该当坚定果绝,雷厉风行。哪有你这小夫人的心思,只知怨天尤人,唠唠叨叨个没完!”
季羲这么一激,当真不再言语,提起斧头,运劲斩下。共工又如何是铁石心肠之人,见季羲一次又一次的跌倒爬起,只字不吐。心中有些过意不去,数次叫他停下休息,哪知他呆气发作,虎口都给震得鲜血直流,仍旧咬牙挺进,挥斧劈斩个不停。
共工见他这倔强拗逆的性子倒还颇合自己脾胃,心想:“人虽笨了点,但是瑕不掩瑜,但这掘脾气到可助他小有成就。”,当下正欲再次出言劝他停下,只听哧哧……扑的一响,原石终于裂开。
季羲见后,呼了一口气,软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