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季羲时不时的寻问北行之意,也因此头上生了好几个暴栗,夸父与季羲相处时间长了,见他这希这些日子郁郁寡欢,忍不住说道:“去北方弄些粮草。”
季羲暗道:“这些天来,越走越是荒僻,附近的事物逾是奚落,哪有什么粮草可征。再说单凭我们三人,无车无马,往返劳形,又有什么粮草可存,简直可笑之极。”
夸父知他心中不服,继续说道:“凌烟大人精明能干,其中自由安排,且再三嘱咐此行非同小可,不可大意。”
大贵道:“不错,她那么大的官,经她这么‘抬举’,想不去也不行。”,他虽然这么说,可谁知道他是不是又输光了钱,借此弄些赌本。
大贵一个人外孤零零的走在前面,扛着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装满酒菜的大包袱,他本就矮瘦,这么相较之下,更为干瘦矮小。但他挺胸而行,不颠不倒,偶尔还将包囊晃上两晃,反见轻松自在。
这般情景倒让季羲想起不周山来,从万里之外来看不周山,哪有半点巍峨高耸的感觉,就像一根极长极细的棍子,风云来袭,石屑跌落,却万年不倒,立于天地之间持续着支天大任,想到这里,随即想起曾经与女娲身陷沼泽地中说出的誓言,“她为什么丢下我不管,难道当一个人失忆了便什么都没了么?”,想到这里不禁悲从心来,鼻子一酸,忍不住要哭出来。
大贵转过头来,见到季羲一脸愁云惨谈的样子,啐道:“臭小子,你哭丧个脸干什么。”
季羲心中正自难过,见他又瘦又矮的模样,顿生厌恶,睨了他一眼,脱口说道:“矮子,我爱怎么样便怎么样,你管不着。”
大贵脸色一沉,道:“我要现在要取你性命,就如在包囊中取酒菜一般容易,有什么管不着的。”
夸父跟季羲私底下颇为交好,见势不妙,轻声劝止。季羲经他这么一劝,激起了胸中的执拗性子,大叫道:“天大地大,我想去哪便去哪,我之前随着你,现在却不管这么多了。”。
夸父见到大贵放下包囊走来,知他已经被激怒,要用什么法子惩罚季羲他倒不如何在乎,怕便怕在余怒不消,殃及了自己,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拉着季羲道:“小兄弟……道歉啊,快道歉,不然晚了。”
季羲冷哼一声,渐渐镇定下来。见大贵身子一闪,一拳打来,他心中早有防备,身子一侧,向后跃出,轻飘飘的躲开。见大贵第二拳打来,只是一般拳法,并无多大声势,也无什么精妙变化,他拍出数掌一一化解,口中还反驳道:“傻子才让人打呢。”,两人这般斗了十余招,寻思道:“这矮子招式并不如何高明,拳脚也不多快捷,为何我就拿他不下。”
大贵也是一惊,他自诩深谙各门各派的武学,却唯独看不出,这等精妙的招式,不知出自何人,心下又惊又喜,暗想:“这小子看似浑噩,没想到身上的功夫倒不错,也真难得。我曾答应过别人不得伤他分毫,与他切磋武艺,倒也不妨。”,他初时想给点教训让他尝尝,这时拳脚加力,有心试探他的武功。出拳的力道渐而大了起来。
季羲出了几掌,但觉大贵拳法滞缓了不少,但声势却更大了些,形势*迫,只见他身法一变,连连拍出三掌,左掌劲力陡增,右掌蓄势护胸,一招未尽,后招已然蓄势,掌掌相接,余韵无穷。
大贵知道其后有极为高明的后招,心下又惊又喜,道:“你这是什么招式?”。
季羲见到自己一招*开大贵,心下得意,道:“端杯望月”
大贵笑道:“不错,有两下子,这招有攻有守,揣敌先机,伺机发掌,可惜太慢了。”
季羲自掌法练成以来,时日匆忙,共工也只是一味传授,无暇指点,又极少与人拆招。于这一说,共工倒没告知,季羲自己也没意会。现在听大贵出言指点,大喜道:“真的?”
大贵道:“不信试试。”,季羲叫了声好,又是一招“端杯望月”,他左掌招式还没使老,紧接着右掌排出,此时双掌齐出,果然威势大增。
哪知,大贵却不后退,侧转身子,反手一扬,出爪如电,死死扣住了季羲手腕,制得他动弹不得,呲牙大笑道:“傻小子,你太容易轻信他人了,你的第一掌虽然厉害,但真正趋敌脱困的仍是蓄势不发的第二掌,你这么急着拍出,自然少了后招变化的妙用,双掌齐出,别人还怕你做甚?”,说着手上加紧。
季羲吃痛大叫道:“我不服,你,你骗人。”
大贵道:“兵法中有一句叫做‘敌虽敌,若是君子之师,需礼敬之。’”
(关于这句话,后来引起很多争议,林林总总大致可分为作战论和战俘论,坚信作战论一派的人认为这句话的原意为,彼军若是名正之师,即使敌得过,也不可轻易讨伐,以免因此失了天理人心,多方树敌。
坚信战俘论一派的人却认为若是君子受擒,则需以礼待之,方为仁义之举,为君之道。关于这一点,在后世之中也有过例子,战国时期,楚前怀王多次为秦国张仪设计蒙骗,秦昭襄王约他于武关会面,最后客死他乡。后又将他的遗体,搬运回楚,“楚人皆怜之,如悲亲戚”,等等作为,终于激怒了楚国人。
其中“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更是一针见血的道明楚人对秦国欺瞒使诈的行为,为之痛恨厌憎,恨之入骨。意思是说楚国就算只剩三户人家,也志在亡秦,秦国施计分裂齐楚关系,强*楚前怀王就范,多行不义,最终还是灭于楚国后人。)
季羲早听共工说过,道:“这是《祝融兵法》中的缄言,你也知道。”
大贵点头道:“你一炷香之前是牢犯,但我们适才相互斗以兵法,现在你便是我的战俘了。”,歪着脑袋,上下打量了季羲一眼,又道:“你是愿做君子呢,还是要当小人?”
季羲暗忖:“矮子好生奸诈,知道铁链困不住我,为防我逃跑,便已这些条条框框,让我画地为牢,固步自封。”,他心思纯朴敦实,心中虽知道大贵用意,口中说道:“男儿八尺身躯,若不自爱,留有何用。”
大贵眼中露出赞许之色,干干的笑了笑,道:“好,我当你是君子,你也须自爱,我一不困你,二不锁你,跟这我走吧。”,说罢,手指一松,提起包囊,晃悠悠的走了。季羲甩了甩发酸的手臂,瞪了他一眼,心中虽然不甘,但也只得乖乖的跟着后面,夸父见到这一节总算过去,长长舒了口气。
夜已深,远方山脉荒凉寂静,传来一声狼嚎,在这空荡荡的荒山理孤寂难支,季羲躺在稻草上,望着圆月皑皑白光,圣洁无瑕,清丽出尘,这不就是女娲的样子么,心想:“如果她真是月亮,那我便做她身边的星星,时刻伴随着她,看着她一颦一笑,听着她如黄莺一样清脆悦耳的声音,那该多好啊。”,乌云流走,慢慢遮住了圆月,天地间也暗了不少,他那朴实憨厚的脸上随之掠过一阵愁云,暗暗的想:“你为什么不理我,你失忆了……你不肯认我了。”
这些年,他们二人同历险阻,一起流落天涯,日子虽然凄苦,但每次醒来望见她熟悉美丽的面容,苗条可爱的身姿,纵然再苦再累,也似一缕轻烟,随风吹散。他对她哪里只是患难朋友的关系。现在每每想到女娲,总觉得她虽然失忆,但总有些许对不住自己的地方,想到与刑天相遇时,林儿惨死,自己舍命恶斗,死里求生的情景,至今犹有余悸,惊出一身冷汗,望着月亮黯然自语,道:“我也有许多对不起你的地方,我不该让林儿死去。”
凉风拂来,乌云散去,圆月恢复了适才的明净,可周边却多了颗星星,星光闪烁,明亮耀目,与圆月相衬相依,共存于天地之间。
季羲心中又是一痛,“应龙大哥,如果换作是你,你会如何去做。”
次日,天已大亮,大贵踢了踢季羲,大叫道:“喂,该上路了,昨天瞎闹了一个晚上,吵得兵爷都没好好睡过觉。”,季羲揉了揉眼睛,站起身,一声不吭往北行去。
北风呼啸,荒漠尘扬,天上地下,白云孤壁,也只在这远远的一线之隔。
伏羲瞧着眼中,心为之旷,放声吟道:“大雪落,风刀利,天心拂人意,旅客路难行。
常记忆,少时光景。有目不睹园亭景,有耳不闻丝竹音酒醉时,只求雏鸟翼丰时,身着戎装,策马远去……”,夸父见他眼睛都没睁开,生怕他迷路,颇为关心的叫道:“喂,等等我们。”
大贵对他早有微词,喝止夸父,道:“别理会他,这路上马蹄的脚印纵横,恐怕并不如何太平。”,夸父沉下脑袋,果然见到一纵马蹄印自南而北,自东而西的蹋过,凭他多年经验,判断出有人在这荒漠中来回搜寻,道:“看来人数不少,不过有你在倒不必害怕什么。”听到季羲唱的词,问道:“这首词没听人唱过,该不会是他自己做的?”
大贵摇头道:“以他这点资历,要作出这么的词来,还早着呢,说不定作这句词的人我还认识。”
夸父嗤道:“头儿博学天下武功,有着通天彻地之能,他认识您倒不算什么,要您认识他,那才算是他有本事。”
过了一会,大贵指着西方道:“你看,那小子一曲儿女情长的寄词没把女人引来,反倒把一大帮子男人引来了。”
夸父惊道:“什么?”,沿着他指的方向,果见有一纵人马快骑而来为首一人扬鞭策马,他的长鞭在半空中每转一周,便更近了些,错乱的马蹄声中传来一人高呼,“夸父兄弟,白衣前来救你。”
季羲在远出听到叫唤声,转过身子,见有十余骑将大贵,夸父两人围住,心下好奇,走了进来,见为首那人穿着一身白衣,像是刚与人动手不久,多有尘垢,本不怎么白净的脸上生满黑红痘疮,高坐马上,睨了大贵一眼,道:“夸父兄,今日可好,那矮子待你如何?”
季羲见有人犯了大贵的大忌,心觉有好戏可看,立在数丈之外,静心观看。
夸父见到白衣人马脸潮红,眼眶红润,面有感激之色,一下子所有的委屈涌到心头,颤巍巍的道:“好,我好的兄弟,我们昔日沦为牢友,现在你已得自由之身,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们的情谊,四处寻我。”
白衣书生傲然道:“那是自然。”,指的大贵道:“你快点滚吧。”
夸父脸色一变,失口叫道:“兄弟,别……”
大贵铁青着脸,喝道:“哪来的山野小贼,竟然在兵爷身上打主意,你是哪条道儿上的?”,他这一喝,喝声如雷,矮小身子临风而立,顾盼之间自顿生威仪。
众人经他这么一喝居然危言耸听,不敢上前挑衅,一个肌肉虬结的长须大汉对白衣人轻声说道:“白衣兄,这年头和以往不一样啦,穿得越是邋遢的越是高人,我们刚才不是遇到一个披头散发的江湖……骗子么。”
白衣脸色变了变,点了点头,轻声道:“我们人手这么多,打不过前一个,难道还打不过这矮子?”
夸父听到大惊失色,生怕一场大战避无可避,正要出言解释,眼睛一转,寻思道:“我这位牢友邀了这么多高手,有备而来,若能打发这矮子岂不更妙?”,当下不动声色,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呜呜自语。
大贵怒道:“今日,这两人不叫他们尝点苦头,绝不让他们轻松离开。”
白衣人把这话一听,回想自己犯罪被抓,蜗居牢房,吃尽苦头的日子,今日这事纵然打不过,也得趁些口舌之快,以消多年隐恨。想到这里,他那满脸痘疮的脸上露出些许欣慰之色,道:“矮子,这些年我在牢房吃了你不少苦头,今日这一见面,看来不仅仅是为我兄弟报仇,也得了断我与你的私人恩怨。”
大贵听他这么一说,倒记起来天都城的监牢里有这么一号人物,那人平时污秽潦倒,泼辣不堪,这时除去囚衣,着上白净衣裳,一身儒生打扮,若不仔细端详,还真不易认出来。他耐住性子,嘿嘿冷笑道:“早在牢房里,就料到你小子一肚子坏水要往外冒,没想到兵爷还没离开监牢一个月,你小子便窜了出来。”
白衣人哼了一声道:“在下早已将天都监狱上上下下打通,就等你一出门,我随后便走,现在居然还让我找上了你。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兄弟们,上!”说罢,众人抽出兵刃,与大贵斗在一起。
夸父的功夫原本不差,此时若助白衣人一起搏斗,这边胜算便更大一些,只是他之前在醉仙楼时,曾亲眼见到大贵三拳两脚便打发了祭火门三弟子和十余江湖怪客,在他心中早便先入为主,眼下这帮人马虽比之前救自己的贵客要厉害不少,此时明哲保身方为万全之策,当下立在一旁,不动声色。
季羲在远出瞧得清楚,见大贵以一敌众,十招之前多为拆解,偶尔伸出一两拳,十招过后拳势陡增,招招*进,*得众人纷纷回档,心想:“这矮子武功平平,出招往往慢人半拍,怎就偏偏*着众人这般狼狈回避。”
又过十招,战况又是大变,大贵竟然拳脚不出,只身在众人兵刃中来回穿梭,迅捷如风,众人屡次险些打中自己人,却无法伤他半毫,心下恼极,却又没得办法,百般无奈下,忽地一声大喝,“着!”大贵双拳挥出,一股大力分击两人,众人出其不意,纷纷给打翻在地。白衣书生见他功夫了得,心中暗忖:“世道变了,观点也该有所改变。这年头打扮得越是邋遢的越是高人。”,长鞭一挥,翻身上马,道:“大伙先撤,这家伙也这么厉害。”,说着策马走了,得得远去的马蹄声中传来白衣书生的话:“兄弟,我会助你逃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