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几日,四大族长来到议事洞商议缴获的兵械粮草一事。
大仙道:“南族长,你是我们四族之长,这一事还是你定夺了为好。”
臣煜笑道:“我可没法子定夺,只要三位族长能够满意,鄙人吃一点亏也算不了什么。”
重哭道:“我们不如按损失来分?我兽夷山弟子列阵在前,首当其冲,军功虽不敢称大。在沥血鏖战,牵制敌军这一点上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啊,不然另外三族的将士也不易发挥所长,从侧分击了。”
鬼煞的二郎腿晃了晃,弯眉笑道:“嘿嘿,自己族中死的人多,不好意思说出来,还冠冕其词的说什么列阵在前啦……首当其冲啦,这些没用的东西了。”
重哭脸色一变,戟指喝道:“死鬼,这话不是你最先提出来的么,到了现在反悔了?”
鬼煞嘴巴一撅,侧过头,露出不屑状,道:“你手下的弟子没头没脑的冲在最前面,人死多了能怪得了别人么?”
重哭立起身来,轮着袖子,连道了三声好,沉声说道:“看来你是皮痒了,想和我比划比划了?”
他脾气本就火热暴躁,南山四族长之中最为难缠的一大族长,尤其是他蛮气一起,杀将而来,当真不如何顾及后果。又因他的“虎附”之法奇特奥妙,大异于其他族中的神功,莫说是鬼煞,就连当场之中功夫最高的臣煜,也不是忌惮三分。现在冷言*视,起身轮袖的功夫,气势*人,议事洞中百余之众不由得额生冷汗,脸上变色,就连高高列座的其余三大族长,心中也有些汗颜起来。
“哼!”,一声冷哼惊了出来。在场的人要么是南山中的各大族长,要么就是族中重臣,寻常人等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喜爱玩闹生事之人唯独鬼煞一人。这一声冷哼甚是突兀,众人侧目望去,见鬼煞身后立有一员穿着红铜鳞甲的少将,那人身着俊眉飞扬,手按长剑,瞥视各大族长,那人正是季羲。
他本是习武之人身姿夭矫,大异旁人,他气愤之下,眉头上扬,明眸生光,一股孤傲倔强之气由此而出,经他这身红铜战甲一衬,更是英姿勃勃,气宇轩昂,他目光闪动,一一扫视众大族长,居然没有一丝惧意。
众人见到,心中暗暗叫好,臣煜瞧在眼里,心中欢喜的紧,寻思道:“才略上再加上这等胆魄与气势,更是世间少有,就算是用十座山头来换,甚是足矣!”
重哭见他怒目圆睁,正望着自己,脸色一沉,不冷不热的说道:“好啊,主人尚未招呼,身边那条狗倒叫昂起来了。”
鬼煞听到甚是得意,拍腿媚笑道:“哈哈,大鼻子,就连他也看不过去了,你还不认错?咱俩从穿开裆裤起,一直比到现在。没意思,有能耐你从你兽夷山中挑出一个与他斗斗?”
没等重哭说话,臣煜打断道:“各位会议之事,尚未定夺,等你二人分出个高下来,那些兵械已该起锈,粮饷也已要生潮了。”
大仙道:“这么分不行,那样分也不愿。要不我们抓阄,和打仗一样,谁亏了自认倒霉,如何?”
鬼煞哈哈一笑,道:“好啊,我鬼羽山的无所谓,不像有些人啦。”,说罢,朝着重哭做了个鬼脸。
“你……”,重哭恨恨瞪了他一眼,长袖一甩,道:“我兽夷山也不缺这点东西。”
臣煜缓缓笑道:“既然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众人抓阄分利,总算将这争执持续了半个月的难事,彻底解决了。
臣煜道:“鬼煞老弟,你之前答应过我的事,还没有个着落呢。”
鬼煞一愣,随即想到,道:“哈哈,这怪不了我,他心甘情愿的要跟着我,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臣煜脸色一变,沉声说道:“这事是真是假,可否有人从中动了手脚?”,他言中之意自是在问鬼煞有无威*利诱他屈身就范。
鬼煞摇着头,发出啧啧两声,道:“不信你可以问问他啊,我没骗你。”
臣煜望了季羲一眼,见他眉宇之间并无冤辱收屈之色,也就放下心来,对鬼煞说道:“你给他封了什么官爵?”
鬼煞道:“佩剑将军,贴身跟随我左右,怎么?”
臣煜脸色一沉,手中的茶杯在桌中重重一拍,喝道:“什么,你居然让他当你的贴身侍卫,那你又是什么?”
众人从未见他生过如此大的气,纷纷望去,欲知缘由。鬼煞心中也是好生不解,脸色微变,道:“喂,你这是……怎么了?”
两人本是各据山头,平起平坐的族长,没有高低尊卑之分,臣煜心中怒气一得发泄,立觉自己太过失态,缓声说道:“也罢,给我些时间,让我和他单独谈谈。”,说着望了季羲一眼。
季羲为西族鬼煞手中之人抓获,按照南山的习俗,战俘奴隶生为南山的人,死为南山的魂,鬼煞对他是杀是留,爱怎么封赐,那是他自己族中之事。臣煜自然知道其中规定,但在他听到恩公口中,这个有着“经天纬地之才,力挽狂澜之能”的少年,给鬼煞当做一名递刀送剑,贴身陪随的佩剑将军,因此才生出这么大的气来。
对于这些,鬼煞根本不意去理会,他见季羲性子倔强,脾气火爆,也不欲将他留在身边。全因魍魉一再苦言推荐,这才勉勉强强的封了他一个佩剑将军。若是在平时,臣煜这般多管闲事,一再为难于他。他定然不服,反会有心捉弄一番,现在见到大军战胜,良将无损,又对季羲毫无好感,懒懒说道:“随你了,你要是有能耐,就把他劝过去。不过我的言明,要是他答应随你走,那三座山头,一块草也别给我少了。”
臣煜脸带轻笑,道:“好,就此为定。”
众人散去,臣煜道:“季羲,随我来。”。
两人各骑一马,绕过几个山头。臣煜指了指东方的山头,道:“前方就是瞿父山了,路途周边的山系中,你可有发现什么不一样的敌方?”
季羲道:“群山之中,绿荫之下有些闪闪发光,生着各色光彩的事物,我也正自好奇。”
臣煜笑道:“那是金铁矿石。说来或许觉得好笑,在我族中传有一句民谣,将军有没有兴趣听上一听?”
季羲知他必有言外之意,道:“请讲。”
臣煜道:“‘精钢玉石遍天地,巧匠良工无处寻。’,意思是在感叹我南山之中金玉满山,却无一等铸剑师能将它们炼造捶制成为一等一的精良兵刃,用来长我兵力,立我邦威。”
季羲听到这里,触动了心思,想到近些年来事与愿违,屡遇曲折,到头来不得不倒驰反走,自贱南下。幽幽叹了口气,道:“依小将看来,一等铸剑师与金玉一样,遍地皆是,伸手可得。到是因为累于乱世颠沛流离,无人挖掘举荐,望着满屋粗铁杂矿,独自饮泪叹息,郁郁终身罢了。”
臣煜望了他一眼,见他脸色颇显忧虑,哈哈笑道:“看来将军也有生不逢时,怀才不遇的感慨。是啊,良才因平伦而起,英杰为乱世而生。我在想,金玉不遇铸剑师,非世间最可叹之事;铸剑师不遇明仕,也非世间最可悲之事。内有金玉之质,而自埋光辉,外有铸剑之艺,而屈甘沉沦,心有凌云之志,胸有揽世之才,而自甘堕落,自暴自弃,这才是世间最可叹,最可悲之事。”
季羲“啊”的一声惊叫出来,回目望向他,见他连嘴边眼角的皱纹中也满是笑容的看着自己,胸中一热,张口正欲说些什么,话到嘴边终于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内敛光芒,不示才学,只属自身的可悲可叹之事。助恶伐善,反向外敌,那可是世间的可悲可叹之事。”
这一句话直言而出,臣煜并不生气,反问道:“就此战而言,我问你谁善谁恶?”
季羲从小到大都这么认为,“北国为善,南国为恶,北国为名门正派,南国邪门歪道。”,但听臣煜这么一说,脑中嗡的一下,呆立下来,他心中暗暗的寻问这自己,“这一战来,善是什么,恶又是什么,谁是正义之师,谁又是妖邪之众?……”
臣煜见他不出声,缓声说道:“你是明智远见之人,应该知道。此战北国为图私念而战,南国却是为谋生存而战。是正是邪,似乎并非名义之事,而是利之所在,可惜的是世俗之人望望生有这么一道不成文的规矩,恶者万事皆恶,善者万事皆善。”
季羲脸色一白,其中的是非对他而言,自是有着切身体会,但要他颠倒心中的常伦道义,一时之间又如何能够接受得了。他心中默默自问,找寻答案,心中在正邪之间做着痛苦的挣扎。不由得眉头越皱越紧,额上也沁出汗水来,脑中越想越凌乱,越想越是痛心。他猛的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道:“不要说了,有些事情就和周边的树一样,树在哪里,根就在哪里,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臣煜淡淡笑了笑,不再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