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破空而出,似乎过了很久,又像才转眼之间。
天空之中,那个较弱无助的身影,飘然落下,落到了她的怀中。伏羲沉头瞧去,透过重重萦绕着自己的血丝,那一张清纯亮丽,柔和绝美的脸孔,安然映在自己眼中,在她眉梢眼角尚还洋溢着一丝爱怜含情,酸楚不安。他嘴角上留着一丝酸楚的笑意,满含深情的望着眼前的女子,柔声说道:“女娲,我回来了,我回家了……”
然而,他怀中的那名女子,一直等他回来的女子,再也醒不过来了,再也无法在他疲劳困惑之际,给他最为温柔贴心的安抚。
伏羲嘴角微微抽动,泪水滚滚滴落,粘湿了他的那略杂白霜的丝发,滴落在怀中那个软弱无力,清丽如花一般的女子身上。他瞧着眼前这名女子,等了好久……忽然仰天而望,放声嘶吼,“为什么……天意!你为何要这般捉弄与我,为什么……!”,他这一声断喝,竟然将这漫天惊雷全然盖过,声势高亢浑厚,震得两人衣衫猎猎作响,翩跹飞扬。
目光扫过天际,适才那漫天大火,已然不知去向,但天地四野,阴郁沉闷,落雷滚滚,漫天四野也是空空荡荡,萧索无声,他心中透出一阵悲意,噩耗之下,整个人竟然一点主意也没有,他抱着女娲的尸体发足狂奔,漫天呼唤,奢望着凭着自己的呼唤声,可以招来女娲的一魂一魄,叫她起死回生,他奔了半响,呆了一呆,沉下头,呼唤道:“女娲,你在哪儿,回来啊!”
山间冷风吹过,伏羲身子一凉,忍不住咳嗽一声,他的神志给冷风惊醒了三分,想着这么下去,终究不是办法,自言自语的说道:“妹子,你且等等,我去找鬼医,鬼医一定有法子救治你。你先合上眼睛,在我怀中好好休息,我这就去寻他。”,说到这里,迈足疾奔,整个人竟然似一道血红光芒,掠天而过……
才只是眨眼见的功夫,人已来到密林中的那个歪斜木屋。
天劫来临,四野焚烧,往日那个春意盎然,葱葱郁郁的山林也难以幸免。满山林木歪歪倒倒,惨败不堪,伏羲心中悲苦伤感,无意留心观察,对木屋说道:“伏羲恳求鬼医施恩救治,此恩此德,终生相报!”
木屋之中,应声行来一名周身泛着蓝光的白衣女子,那人正是蓝蛇。
蓝蛇瞧见伏羲满脸悲恸,蓬头垢面,抱着一动不动的女娲前来求治。她像是早已料到了所有事,美丽柔美的脸上没有一丝惊诧错愕,却尽是恐惧不安之色,她快步行来,轻声说道:“伏羲,你来……不,你们来啦,鬼医他……”,她说话很缓慢,说话时,那双秋水般美丽动人的眸子不安的瞧着伏羲的颜色,小心翼翼,像似生怕触怒了他。
伏羲瞧见蓝蛇那张熟悉美丽的脸孔,心中的苦楚顿时涌现出来,胸口一酸,哭道:“女娲,女娲病得很重,麻烦......麻烦鬼医医治。”
蓝蛇如大难临头,脸色一白,说道:“鬼医啊,他出去采药去了,好像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她口中说着,目光丝毫不敢离开伏羲的脸颊。
伏羲喃喃说道:“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那女娲的病……”,他这时心情悲痛沮丧,听到这话,但觉天地所有事宜均与自己作对,他眉头一扬,咬牙说道:“他去哪儿了?我这就去寻他!”
蓝蛇额头上隐隐现出冷汗,颤声说道:“他啊,他的应该去了很远的地方,至于去哪里却不知道。”
伏羲身子颤了颤,默默的点了点头,也不见他提足作势,身子如影一般飞掠而出,转眼间已跃了好几个山头。
小屋畔惊出蓝蛇的呐喊声,“伏羲,你先别走……”
伏羲奋力狂奔,心中单单的想:“鬼医,一定要找到鬼医,女娲还有得救,不然……”,他这般没有头脑的狂走急奔,不知过了多时,心中那一丝沉痛与不甘略略一缓,停下步子来,他自顾自的说道:“不好,蓝蛇不知鬼医去了哪里,但她总该知道鬼医望哪个方向离去了吧?”,他皱眉思索着蓝蛇适才对自己说的话,抬头上望,见到苍穹环盖,乌云遍布,一时迷失了方向,他往走过的路回奔,才越过几个山头,全然忘了来时的路。见女娲的身子越来越凉,脸色越来越暗淡,唯独那双安然紧闭着的眼睛,尚存着离去之时的笑意,他心中一阵难过,又是焦躁不堪,蓦然回身,触目而来的确是一片焦黄光秃,疮痍破败的废墟,一股怒意涌到心头,他对着惨淡阴沉的天空,放声大喝:“路在何方,路在何方,让我回去!”
过了好一会儿,远方的天际掠来了一个蓝色身影,那个身影半空之中折了过来,身影一变,飘然落到伏羲身边。伏羲沉着头,满脸悲恸望着女娲,默默哭泣,对着个蓝光似乎察觉到了,又似乎浑然不知,“女娲,真的,真的要离开我了么,去世了么?”
蓝蛇喘平了气,苍白惊恐的脸上勉力笑了笑,轻声说道:“没有啊,女娲不是一直在你身边么,她不是一直静静地躺在你的怀中,睡着了么?”,顿了顿,破声一笑,道:“呀,你看,她睡得好安稳,好温馨,想小孩子一般。”
伏羲听她含笑说出这一句温和柔腻的话语,心头跟着一热,但瞧见怀中女娲面无血色的脸孔,脸色一沉,望着她说道:“你不必安慰我,你早已将鬼医藏起来了,你早已读出了天意大势是不是,你在多少年前就知道了今天的结局,是不是!你在骗我,为什么你一直骗我?”,他越说越是气愤,心中悲怒攻心,言辞也甚是激烈。
蓝蛇脸色大变,一股惧意深深的印在那张美丽柔媚的脸颊上,她勉力笑了笑,轻轻捋了捋额前的乱丝,张口想要说话,又觉无从说起。目光流动,瞧见他参杂在鬓间的白发,又见他懊恼愤怒,杀气腾腾的脸上,带着重重憔悴与痛楚,不禁对这个像恶魔一般的男子,生出一阵怜悯与痛惜。
伏羲瞥了她一眼,说道:“你为何这么害怕我?”
蓝蛇双手紧握,有些惊慌不安起来,说道:“哪里,哪里,我们是好朋友啊,不是么?”
伏羲身子一动,黯然点了点头,凄然说道:“你读出天下大势,鬼医料知女娲之病再难医治,怕我气愤攻心,无法自制,对你二人不利,是不是?你来寻我,是有意阻我一阻,再叫鬼医趁机离去,是不是?”,说到这里,脸上竟然毫无怨恨的多了三分凶戾煞气。
蓝蛇不敢去瞧他,眉目一转,咦的一声,笑道:“你看,女娲睡得好安逸,好美丽,好像在望着你笑,她一定是在想她的伏羲哥哥会好好的过下去,好好地注意身子,好好的等她醒来。呵呵……”
伏羲啊的一声惊叫,心头一酸,哭了出来。谁能知道,天命真言中所记载的莫大浩劫,在这将临迸射爆发之时,却给蓝蛇这一句话给化解于无形。
(说到这里,先讲一讲蚩尤吧。在古书中大有对蚩尤为人的言道之词,如张守节撰的《史记正义》,就说“黄帝摄政,有蚩尤兄弟八十一人,并兽身人语,铜头铁额,食沙石子,造立兵仗刀戟大弩,威振天下,诛杀无道,不慈仁。万民欲令黄帝行天子事。黄帝以仁义不能禁止蚩尤,乃仰天而叹。天遣玄女下授黄帝兵信神符,制伏蚩尤。帝因使之主兵,以制八方。蚩尤没后,天下复优乱。黄帝遂画蚩尤形象以威天下。天下威谓蚩尤不死,八方万邦皆为弭服”。
最后一句话,将蚩尤的为人,甚是形象的比喻出来。意思是说,蚩尤仅是一幅遗像便足以使“八方万邦皆为弭服”,其威风远非一般诸侯可比,亦非庶人可及。
也有司马贞撰的《史记索隐》说:“诸侯相侵伐,蚩尤最为暴”等等。
由此可见,蚩尤为人与这个“暴”字,是休戚相关的。)
蓝蛇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脾气刁蛮厉害,又能通情达理,她今日对伏羲一再容忍退让,出言安慰,出现这一破天荒地的事,其中缘故,就得从一百多年前的蚩尤说起。蚩尤原本学究天人,大能大智,但与生俱来有着一副兵戈杀戮,残暴不仁的性子。他生在幽都,凭着一身过人的本事,在幽都秘境,无所可忌,但在来到大荒时,才刚一露出锋芒,便给天尊盘古所败,两人交战多日,他术法始终逊了一筹,给盘古战败,手中的那柄神兵凝云含雾紫烟枪,也给盘古的神斧所断。
他蒙受断兵大辱,这才知道自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又见盘古朴实雄壮,自愧不如。他遭受生平大挫,心中也是大彻大悟。自此之后,广施仁义,遵从礼法,不欲再行多加杀戮征战,他为一方首领,担心天下大势因会因己而变,所以才有了南下天命取真言偷窥天下大势,气恼错杀玄武亲笔留有歉言,北上苦等神兽青龙,对炎黄盟军赠送自己终生所学,这三件大事。
在邦国交际,他处处忍让避退,谦和相对,满心以为自己施恩便可得恩,施仁亦可得仁,不料中途被共工颠倒初衷,从中推波助澜,导致蚩尤殒命宋山,怒立血咒之事。
蚩尤生性本就残忍凶戾,此时死的满心的冤屈,在他心中那一股股无穷无尽的怨毒与抱负,早已深深的融入在他血液里,此等血咒,这才是天底下最为叫人惊惧的血咒!
时隔百年,蚩尤眼见自己的这一滩血水,将近灵力枯竭,奄奄待毙。他知共工心性不纯,用心不良,并非可以托付重任之人,便施计诱骗他,要他从中散播谣言,推动邦国战乱,便是有意报复这场血海深仇。在他术法耗尽,将近逝去之时,正好遇见了偷跑出来游玩的小季羲,才引发了后来的事。别说伏羲此事满心悲苦与忿恨,就算是换做性子淡薄纯善,无欲无为之人,就算他心志再过坚定,又如何能够抵御蚩尤这蕴蓄了百年的忿怒冤屈时,深融入血的怨毒与杀戾。
蓝蛇是可“读天”之人,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数她最为清楚不过,在她心中更了解天劫并非大劫,这血咒之劫,才是真真正正可以毁天灭地的大劫。因此,这场血咒,竟然让这个隐居山林,在尘世间术法高绝,数一数二的人物,也为之忌惮三分。
她知道此时唯有女娲,方可使得这个立于善恶,正邪之间的男子,回返明路,重担大任,因此一连数次均以女娲为话题。伏羲虽知蓝蛇的话并非推心置腹之言,但听她这么一说,想到自己与女娲的恩情,心中懵然惊醒,望了爱侣一眼,凄然叹道:“事已如此,我又该如何?”
蓝蛇道:“你看你,一个粗粗鲁鲁,放荡不羁的大男人,心情不好时可以满山疯跑,到处游逛,但女娲呢,你怎能让她随你一起风餐露宿,日晒雨淋?”,她到这时,仍一口咬定女娲没死。
伏羲心头一动,说道:“不错,她是一个大好姑娘家,又怎能随我这个流浪汉子到处亡命。”,说到这里,心中透出一股悲意,忍不住就要哭泣出来。
蓝蛇道:“不如将她交给我,由我……不,由鬼医悉心医治,说不定哪一天可以令她死而复活呢?”
伏羲默默摇了摇头,心想:“她启动了‘破体’之术,耗尽了全身灵力,哪里还又活理。”,但觉蓝蛇的话也甚有道理,点头说道:“那我……那我……?”
蓝蛇道:“你将她交给我,等你什么时候想她了,就过来瞧她,岂不甚好?”
伏羲点了点头,说道:“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