魍魉见他稀里糊涂的乱说一气,倒以为他是一个疯子。半个时辰过去,见他坐在原地,眸子生光,一动不动的望着隘道上的乱石,断木,居然有诺必行,心中对他颇为敬佩。遥视南山,长长一条火龙沿着弯弯曲曲的山道,迤逦而行,手中的短刀又握紧了三分,走到鬼羽弟子身畔,道:“我们静观其变,听我号令。”。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北国万余队伍,持着火把行到了左近,行程微微缓了缓,忽听南方山头有人大呼:“炎黄鼠辈,那儿跑!”,原本整齐俨立的火龙微微乱了乱,这一阵呐喊之声尚未停歇,只听四面八方,叫喝呐喊之声,纷纷涌起,在这山谷之中,来回回荡,声势震耳。北国大军瞧见,但觉黑夜之中,黑影林立,似乎草木皆兵,似乎百万雄师近在眉睫。火龙忙光闪动,顿时乱了下来。
魍魉见到,厉声喝道:“所有将士听令,杀!”
北国大军中一将喝道:“快,左翼御敌,其余人等,原路冲出重围!”,北国将士听令,一干人等仓促奔行,他们听见四周喝声震天,刀光剑影,敲击声响又近在身畔,当下一个个足下上劲,没命奔跑,队形也随之乱了下来。乱军在慌忙中奔了数里地,黑夜中瞧见前方路途皆被封锁,主将还没弄清缘由,只见身后士卒慌不择路,错乱奔逃,顿时军心大乱,溃如乱蚁,再也难以勒仰。
在之前,炎黄大军追赶魍魉率的千余妖众,趁着天黑孤军深入异地,不免心生怯意,回来时又听四面八方皆是吼喝之声,震耳欲聋,响彻天地。已是人心惶惶,军心紊乱,军中上下瑟瑟而抖,逃生急切。但在心乱如麻,仓促焦躁之下,又见到前方路途皆被封死,这万人将士失了胆魄,乱了方寸,哪里还有半分战意,将士见到放声大喝,但此时军心已乱,哪里喝止抑止的了。
兵家常言“兵败如山倒!”,可见兵败之时,影响绝大。声势如山倒塌,气势哀壮,场景悲切之极。
兵溃也是如此,假如一彪将士沿途而行,本无敌寇扰乱,一路平顺,但前方一名士卒见到途中有一只老鼠掠过,那人生性惧鼠,不意间见到顿时给吓得脸色苍白,失声吼叫。本来只是区区一鼠而已,他心中害怕,嘶声尖叫。但他身后之人却不知缘由,听他叫得惊惶,还以为有敌军大举攻进,也不禁给吓得动容生惧,胡言乱语,这么一传十,十传百,以讹传讹,越传越坏,军中上下妄加议论,呼喝大乱,有些底气不足,胆小惧敌之人更是弃戈荒逃。余人见到为求保命慌忙四窜,摸不着边际。事情原因是何?一鼠而已,一惧鼠之人而已。
隘道本就狭隘,众将士慌乱疾奔,最前方见到目中黑压压一片,拿起火把上前观看,见到道路给人封锁,正欲想法另寻路径。但其后方的将士却不知晓,奔行之时,前方忽然一停,难免人撞人,人挤人,相互推撞。这样一来,摔于山谷之中本有不少人。得知去路被封军心慌乱无措,将士力求保命,人群之中相互推挤拉扯,死于自身军中,受人足下践踏蹂躏之人又有不少。
魍魉见到好处,率领鬼羽弟子,奋起短刀,大举厮杀。炎黄军乱,抱头奔走,哪里抵御得了,慌乱之间仍人宰杀,毫无还手之力。四下吼叫敲击声不息,此起彼伏,此歇彼起,人数虽少,在这萧索凌乱,黑影林立的山谷中,在失了气魄,乱了军心的将士里,不亚于滔滔海面上的惊天巨浪,威势雄俊,摄人心魄。
但在鬼羽弟子耳中听来,还道是不断有援兵支援,面对着毫无招架之力的乱军,更是士气高亢,越杀越勇。隘道林间,简直成了屠杀场。
区区两百余人相对万人大军,太过悬殊。鬼羽弟子手起刀落,身姿利索,在林间施展鬼图异术,如虎添翼。尽管如此,这干人等一直杀到日起天明,方才杀绝。
魍魉见到山中再无敌手,呼呼喘着气,瞧见衣衫溅满鲜血心中既是欣喜,又是惊诧。
一副将报道:“回将军,我军一共战死三十四人,受伤七十人。其中鬼羽弟子战死二十三人,七十人受伤。将士战死十一人,无一受伤。”
魍魉惊道:“那十一名将士是怎么死的?”
副将报道:“有四人失足落下悬崖,另外七人是嘶吼时用力过猛,震碎了心肺,窒息而死。”
魍魉听到这里,眼睛大睁,喝道:“有无差错?”
副将道:“将军,事实如此,绝无差错。”
魍魉听到这里,但觉心中一滞,飞身奔到季羲身前,还没说话,跪在他身前,就是一阵叩拜。
季羲连忙扶起他,奇道:“将军为何行如此大礼?”
魍魉道:“魍魉今日得见神人,岂有不拜之理?请您随我去军中长谈。”,魍魉见到此人只略长自己数年,本欲出言于他结交,但见他本是太过了得,担心自己本事低微,遭受那人不屑之色。若说给族长引见结识,又觉他年纪太过年轻,堕了族长威风,犹豫了下,方才道出邀请之言。
季羲摇头说道:“司命之事已成,你我也该分道扬镳了。”,他话还没说完,又见魍魉一阵叩拜,问道:“将军,你在众多将士面前,行这等大礼如何是好。”
魍魉经他这一说,自语道:“不错,主将既已跪拜,旁人岂有不拜之理。”,朗声喝道:“所有将士听令。”
众将士喝道:“在!”
魍魉道:“我等自当感谢恩公大恩,一齐跪拜留住恩公。”,一言甫毕,左近千余将士一齐跪拜,谢恩。
季羲自幼给人欺负,在武艺学成之后,屡屡遭人迫害,经历曲折,苦不堪言。但到了今日,在林间受千人齐行跪拜之礼,将士虔诚叩谢,恳切挽留,又是何等壮观感动。他遭逢残厄致使心境逆走,性情大变,却绝非铁石心肠,望着四方将士满脸血迹,虎目如炬,心中一软,道:“好吧,我随你们走。但不可呆上太久,以免误了大事。”
南山,阳夹山。山下皆为流水,方圆十里独此孤山,在怪山云集的南山之中,可说是独此一处难得的佳境平地。数百年来,南山帮众渐渐形成四鼎之势,多年战乱,四族族长为平息战乱,共筑邦国友谊,不息大耗力气,凿巨府,砌巨石,在此修建一处气势磅礴,雄伟岿然的大殿。
阳夹山莫约位于南山山系之中,东、南、西、北四位大族族山夷山、仑者山、羽山、翼山之中,此处少有草木,多有流水,山势颇为荒僻,却紧紧扣着东南西北四山唯一同道的钮扣,又因此处地势险峻,山谷重重,因而为南山山民称为南山之中的最后一道屏障。所谓“最后一道屏障”,意思指的是,在军士上阳夹山若被人攻破,南山多有族众也就真的山穷水尽,绝了退路了。
各大族长今日大驾此处,正为阳夹山顶的议事洞中商讨战事。
议事洞,洞府巍峨高峻,宽宏庄严,较之南山所有洞穴,只有过之而无不及。洞穴之中一共有着三道大阶梯,南族四族中列椅居于顶尖,其次则为四族之中的邦国重臣,在其次为一般文臣武将列位所在,而平地之中则是族中寻常不堪上位的职位低贱的臣子。每当族中商谈大事时,四位族中便会连同族中文臣武将一齐列位,浩浩荡荡,数百人众,难怪需要耗费这么大的工程,建造这般豪气的洞穴。
洞中四周布有美玉金雕,文词雅烛,道中铺有由百兽毛皮缝制而成的皮毯,至洞口延至顶座,比起绚丽华贵,略带笔墨书香的天霄殿,可说各具特色,隔有千秋。
高座上臣煜道:“我门这一仗,打的虽然惨烈,好在获得小胜。看样子数月之间,他们是无法再行进军了,现在日子我们还是把族中的事宜好好打理打理。我们途中夺过来的兵械,粮草为数不少,又该如何分配?”
鬼煞想到自己族中损失惨重,心中好生伤痛,大叫道:“依我所言,那一族损失最大,那一族得的最多。”
大仙摇头说道:“不妙,不妙,有的族中弟子功夫了得,杀敌无数,立了大功,反而什么都没有。有的族中武功平平,死了不少,反而能得打分的了?”
重哭拍着大腿,道:“算了,我看还是平分为好,省得麻烦。”
臣煜道:“大仙说得不错,我们按战功来分,得力者分的大头,不得力者自补其损。”
鬼煞大摇其头,道:“我鬼羽山的弟子难道就差了?魍魉带了我门中两百名弟子,八百名将士与万名敌军周旋。这一仗下来,鬼羽山百年来的根基差点连窝也给端了,现在魍魉尸体都没能找得到,你们还在这里说闲话,我就认为那一族损失最大,那一族得的最多。”,说到这里,哼了一声,红脸一甩,作出一幅不答应我,誓不罢休的模样。
臣煜缓声说道:“鬼煞老弟,这句话你都说了十遍了,你折损爱将的心情我们能够理解,我们现在不是正在商议此事吗。”,回头对其他族长说道:“魍魉带兵引开万人敌军精兵,使得敌军前军等着后军支援,后军有等着前军来呼应,两军在战事不利的情况下苦力支撑,等待响应。就因为这样耗延时辰,我们才能赢得这场胜仗,大大的挫败了大军士气,挫败了三大正派的锐气。不是么?”
重哭哼了一声,道:“那也只是万余之众,其他大族立的功劳难道就小了?”
鬼煞脸一白,斥道:“你当然觉得无所谓了,死的又不是你族的弟子。待炎黄大军一走,谁又知道你会安什么好心?”,转而对臣煜说道:“特别是你啊,远在仑者山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多带些粮草,每日在我这儿白吃白喝,不用给钱么?你们当然是希望别的族中人死的越多越好了。”
四人正争执间,洞外守卫道:“报!洞外魍魉将军求见。”
重哭睨了他一眼,道:“你看,这不是还没死么?”
鬼煞大喜,连催道:“快快,叫他来见我。”
守卫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不多时,魍魉进洞。鬼煞见到这个自己最为得力的少将,忙着走下台来,绕着他转了一圈,细细瞧了瞧,见他安好无恙,大喜道:“哎哟,我的魍魉将军啊,可让你小叔想死你啦,我们的将士怎样,亏损多少。”,见到魍魉衣衫破败,满面污垢,定然是吃了不少苦头,怫然叹了口气,道:“没事,没事,你一个人能回来,我就已经很高兴啦。”他欣喜之下,说话也失了分寸。
魍魉略略汇报了下军情,听得鬼煞飘飘然,如入仙境,正欲当着各大族长的大加赞赏一番,又听魍魉说道:“族长,请容魍魉引见一人,这人精通谋计战策,谙达文韬武略,支语片语胜过百万兵马,好生了得。”
各大族长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身子向前探了探,有心细听。
鬼煞倒不如何在意什么计谋战策,什么文韬武略,见到爱将无损,心中方才大定。抚了抚魍魉肩头,和颜说道:“好好好,别的事情且不用管,待着将士们会军中休息去吧。”
魍魉眉头一皱,急道:“族长不想见见那人吗?”
其余族长连声说道:“对对,叫那人进来看看。”,鬼煞一愣,道:“好,传那人进来。”,说罢,回到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