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快入冬,雪虐风饕,白皑遍野,这一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也格外的冷。
在大荒的一处小丘上,已经是大雪深积,白茫茫直达天际,一般在这个时候,大荒将士往往会回到洞中,拿出年前所存储的事物,在高累枯木,篝火欢饮,过着以前那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日子。这一日,伏羲身子才刚刚痊愈,他听到军中将士说外边情景漫天飞雪,琳琅满目,他心中好奇,披着兽皮大氅支身行了出来。
来到洞口,果见漫天雪花,纷扬而下,北风呼啸,冷风猛恶如刃,刮脸生痛,也刮得他那长长的兽皮大氅飕飕飞舞,寒意顿生。
伏羲忍不住咳嗽两声,将大氅裹得更紧了一些,双目远望,听着耳边呼呼而过的劲风,心中静静思索:“应龙大哥的诗句中提到过‘大雪落,风刀利。’的雪景,我起初倒不如何在意,心中只喜欢诗句中“刀疤剑疮酿烈酒,愿为豪士举杯饮”的男儿慷慨豪情,与“执手低语,美目诉情”的儿女情怀,此时见到这等风雪漫天的情景,可真的是‘天心拂人意,旅客路难行。’,在这里行走,白雪厚积,皑皑白光,无法分辨谷崖峭壁,行此地如履薄冰,当真能说得上是步步惊心,生死由天。”
宽厚的大氅,仍旧无法抵御这等凛冽冰灯的风雪,一股股寒意透心而入,伏羲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他这一次咳嗽,较上一次更为厉害,咳得他背脊都弯了,原本给冻得发白的脸孔,顿时泛起两朵潮红的红晕,他心中不禁的想:“诗句中的最后一句‘蓦然望天,天映雪。音容咫尺,倩影无形。呜呼,路难行,人更难寻……’,更是一言将‘旅客’在盛雪天险中苦寻故人时,那般无奈踌躇,苦行幽思意中亲故的惆怅之意,相思之苦,渲染得入木三分,荡气回肠。”
“应龙大哥,你现在又在何方?……”,一言发出,直觉漫天苍穹的悲风苦雪,纷纷扬扬,他在这里久立,固然是冷气透心,栗栗寒颤,却不愿离去,心中受感而发,在这大雪冷风中多立一会儿,那便是多陪了应龙一会儿。他出了一阵子神,却听身后一人有些怯生生的说道:“应龙大哥神通那么高,自然比我们过得好,你这样替他担心挂怀,不是反而觉得他本事低了么”。
伏羲听出是女娲的声音,有些吃惊的道:“你在这里多久了?”
女娲走上前,见他给冻得脸色发白,心中满是怜惜,低声说道:“我才刚来一会儿。”
伏羲伸手握住他的小手掌,手掌柔腻冰冷,心知自己刚才出神分心,没有察觉到在身后久立着的女娲,他默默叹了口气,自责道:“伏羲啊,伏羲,你处境窘迫,到了此时仍有一名女子为你等候系心,为何就这么不知足?”,轻轻拂过她的头发,柔声说道:“外面太冷啦,我们进洞去吧。”,他咳嗽两声,扶着女娲往回行去。
两人来到洞头,风势渐渐小了起来,从天上飘落而下的雪花,因由大山阻挡,也变小了很多。伏羲替她抹去身上的雪花,女娲回身见到他周身上下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雪,原本魁梧的身子,在厚雪的铺盖下,显得更为雄健,像是山地里的一头健壮的野熊,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来,我也替你抹掉身上的雪。”,然而她身子娇小,伏羲身子高大,就算她踮起脚也甚是不便,伏羲哈哈一笑,说道:“还是我自己来吧!”,说罢,松开系在颈间的粗布绳,将大氅取了出来,用力的抖了两抖,又抹掉头发上的积雪。
女娲待他整理干净,说道:“好啦,我们现在进去吧。”
这时,左畔响起吱吱数声事物开裂的声响,这个声音虽然甚是轻微,但近在耳畔,伏羲察觉有异伸手将女娲揽到身后,谨声说道:“是谁?”
吱吱……
伏羲总算听得清楚,投目望去,但见山壁旁侧的一个角落里,有一个大雪堆,雪堆开裂,竟然露出里面一个黑红怪异的事物,只是裂纹细小,瞧不清楚,伏羲大步走近,正色说道:“何方妖孽,竟敢潜藏此处!”
吱吱……呼的一声大响,一个身形粗壮的大汉破开积雪,一跃而出,山壁一角顿时白雪四溅,雪尘纷扬。两人齐齐吃了一惊,透过雪尘,定目望去,见有一名满身血污,神色狰狞的大汉,那大汉一双眸子精光闪闪,又是炙热滚烫,像是刚成浴血焚炉中取出来一般,布满血丝,赤红发光,看上去可怕的吓人。伏羲尚未瞧清那人的相貌,双手凝掌,屏息提防,厉声说道:“是谁!”
那人火目头来,一股凶光煞气也随之扑来,直到他双目瞧清伏羲时,满心的凶残激恶,蓦地化为一股股怨责愧疚,愁苦悲怆,他凝视伏羲半响,颤声说道:“飞……飞骑将军……老夫……!”,说到这里,不知是因为他伤困疲劳,还是大喜冲头,火目一闭,扑通一声,栽到在地。
伏羲听那人认识自己,并不为怪,但见那个粗莽汉子孤身来此,像是特地来寻找自己,心中一阵迷茫,朝着那人的容貌细细望去,他定睛一看,不禁大惊失色,“东族长……!”,他万料不到,此时见他虎须凌乱,满脸血污,重伤累累的大汉,竟是以前那个悍勇粗豪,不怒而威的南山东族长重哭。他此时落魄如厮,若不近身细看,又哪里能联想得到。
伏羲快步行到他身畔,见他双目紧闭,双唇发白,看似受伤极重,心中动念将他抱回屋中,请神农前来救治。他手臂刚一挽过他的颈间,重哭忽地虎目大睁,满是痛恨的怒瞪了伏羲,过了片刻似乎瞧清了他模样,泪水夺眶而出,满脸求恳愧疚之色,一只手紧紧握着伏羲的手臂,口中嚅嚅急道:“元帅……飞骑将军,莫要离……莫要离开老夫,莫要离开南山。我们......我们需要……”,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晕了过去。
伏羲见到眼前情景,挥去重重心思,一把将他抱起,哪知他运劲一提,立觉他身子受阻甚为费力,正觉奇怪。
远处的女娲见到,叫道:“伏羲哥哥,他左手还拿着一个事物。”
伏羲沉头望去,见他左手紧紧握着一个由黑布捆绑着的事物,那事物细长,足有丈余,正好被自己踩在脚下,心中恍然察觉,“他这时尚且紧握,必定是对他极为重要之物。”,当下连同那个事物一起抱回屋中。
回到屋中,伏羲将重哭平平躺躺的放在自己床上,见他左手五指紧紧握着的那个黑布包裹住事物,及不方便,伸手要给他解开放在一边,忽听重哭一阵急喝:“火……好大的火……快,快去……请元帅来……”
伏羲听她叫得急切惶恐,心中好生诧异,暗想:“自我离去之后,南山社稷兴旺,兵强马壮,就算突然生出事端,也绝不止于此兵败如此,怎会劳得东族长千里迢迢来寻我?”
“哎呀,小姑娘,到底是何事这么心急火燎的找老夫,你的夫君不是已经康复……咦,有意思!”,神农的声音从洞外传来,伏羲快步迎上,说道:“神农前辈,族长伤势很重,还望好生治疗。”
神农撇开他,双眉皱起,朝着床上的重哭转了两圈,敞开他的衣衫静心一瞧,脸上立即露出欢愉之色,伏羲道:“神农前辈,族长的病可以治愈么?”
神农摇着头,甚是感叹的说道:“这个病人厉害啊,刀疤剑伤布满全身,千里迢迢赶来,内脏又受到了寒霜,冻伤了腑脏,嘿嘿,不简单,不简单。”
伏羲急道:“前辈快施医治疗,晚了恐怕来不及了。”
神农道:“不急,不急,这个病人的伤势,非但外伤了得,因外伤所至而冻出来的内伤,也不甘落后,还得慢着点看才能查出病根子。”,说着,指着重哭身上的疤痕说道:“这肋下的一剑外浅内深,大异平常,应该是出剑之人御开了病人的招式,临时巧加变化而出,这一剑应该是出至祭火门吧。”
伏羲道:“不错,重哭族长功法了得,要在他胸肋处下手,得需先抵挡得了他双手利爪的猛力攻势,算来算去,也只有祭火门的《六合断天剑法》,但这人方才出剑化解,那人倏忽间变化招式,长剑递出半寸,伤了族长,由此可见,使剑之人在剑术上有着不浅的造诣。”
神农脸露喜色,点头说道:“不错,不错,他肋下受伤,寒冻入侵,伤到了胃,胃部属金,唯有火可克之,土可生之,但如何个生克的法,却得看看下面的伤势。”,他指了指重哭胸口的伤势,不禁展眉大喜,说道:“喂喂,你看,你看!此伤莫约三寸长,奇怪的是上浅中宽下深,老夫可以断定,这一刀应该是无奇教中弟子所为。持刀人本来是从病人心脏肋骨处下手,嘿嘿,双方激斗惨烈,性命交关,这人在紧急关头出刀不虞锱铢,点刺正中心脏,已经算得上是当今世上的一流高手了。不过病人悍猛过人,应变神速,病人微一察觉肋骨受伤,当即后侧,已是那人短刀刺入胸口,入肉三分……唉,可惜还是有此冻伤了肝脏,肝属火,水可克之,木可生之。”
“咦……”,神农望到了重哭小腿上刀痕,不由得大喜,道:“喂,快看快看,不得了啊。无奇教好一招‘剜手绞足’,试图一招割断病人的手脚筋脉,嘿嘿,居然只伤到他的手臂和脚部,了不起,了不起啊……咦!”,他突然一停,将重哭身子翻了一翻,皱起眉头,捋须自问道:“没道理啊,以病人这等身手为何背部会伤到剑伤,出剑之人功夫了得,既然能够伤到病人脊背,为何不是一剑刺入,而是斜斜划过……奇怪!”,说着,将重哭身子翻了翻,瞧见重哭左手拿着有黑布包裹着的细长事物,顿时喜瞪老眼,大叫道:“啊哈,还想瞒过老夫慧眼,出剑人原来是想出剑挥斩病人的手臂,想要夺取他手中的事物,病人百忙之中无法抵御,又傻不拉唧的不肯将事物给他,于是侧过身子,硬生生受了这一剑,哈哈,为了一个身外物,他居然连性命都不要了,这一剑来得快,来得厉害,好在病人皮糙肉厚,居然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