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女娲刚刚给人配分下去，在炼狱场左近干一些微不足道的活儿，因此两人见面的机会，相对而言少了很多。
季羲身子受伤本不如何严重，在平素只需静心疗养数日，即可痊愈。可是炼狱场中一日三餐，一餐一个馒头，这是常人很少能有忍受得了的，对心神困乏的他而言，无疑雪上加霜。一天一天渐渐过去，季羲日渐消瘦沉寂下来，一天到晚倚在铁笼柱子旁，一动不动，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有时女娲前来时，才展颜生笑。
在他对面的高瘦老头，对他这一大逆常规的举止，似乎早已司空见惯，不多做理会。但在有时，无意之中也会投来颇有深意的目光。
傍晚，笼外响起了厮杀，叫喝声，季羲惊醒起来，暗想：“他们怎么和自己人打起来了，按理来说，应该联合对外啊。”，想到这里，回目望去。
然而，穹苍如墨，黑不见物。
笼中两人想到才数招之间，厮杀之声渐渐轻微下来，直至再也没有。
没过多久，远处传来一个人贪婪，急促的呼息声和呻吟声。随着滴滴嗒嗒的落水声响，发出令人亢奋，惊奇的咀嚼声。这等声音传到了沙地囚笼场中的角角落落，自然也传到了季羲耳中。
季羲早已从洞中立起身子，几近不可仰止的站了起来，循音望去。听到那人发出撕咬肉类的咀嚼声，脑中不禁跟着幻想黄澄澄烧鸡，红喷喷红烧肉，香辣可口的熟牛肉……他想着想着，腹中更是咕咕作响，紧贴着的腹部有些空的生痛。脑中暗暗，又傻傻的想：“虽然目不能观，鼻不能闻，紧紧侧耳凝听，也聊胜于无，聊胜于无！”，想到这里，他倚在铁笼中，缓缓的滑下而坐，望着玄青色的弯月，发着呆。
冰凉的轻风拂过，带来了一股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季羲一不小心闻到鼻间，但觉胸口猛地一窒，似有一股气流肆无忌惮的来回翻腾，好生难受。季羲双手支地，重重的喘着粗气，哇的一声，呕吐而出。他大吓一跳，大声说道：“有……有人杀人！”
囚笼之中，除了那一阵阵意犹未尽的咀嚼声，一片寂静，被关在这里的人想死全死了一般，没有一人回应，死沉死沉的。
季羲缓回了气息，胸口怒气大增，高声喝道：“有人在这里杀人，食人，难道就没有人管么？”
仍然无人回应，隔了好一会，才传来对面老者的声音，“小伙子，这是正常事儿，多多保留体力，明个屠夫要来考验你的武功。”
季羲一愣，道：“什么……？”，再也没了声响。
第二日，季羲关着的牢笼给人打了开来。季羲想到昨日高瘦老头对自己说的话，对身前的士兵，问道：“你们要带我去哪儿，是去见屠夫么？”
那士兵点了点头，道：“不错，每个进来的人都得又屠夫试了试他的身手，功夫太差的，只能把他放出去了。”，说到这里，有些语重心长的说道：“小兄弟，像你这样新来的，打斗时感觉身子实在不支，最好是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认输，不然会有性命之忧。”
季羲脑中浑然不知“放出去”是什么意思，点了点头。那士兵指着前方的一处空地，道：“咯，就有前面，记住，赢了有美食，输了就等着捱饿。”
季羲应了一声，独自一人行了进去。他绕了几个弯，走出通道，眼前豁然一亮，见到那个独眼粗衣屠夫立在场中，正望着自己。季羲见那人面相虽然凶恶狠恶，也不知功夫到底如何，可数十丈的空场之中，屠夫一人，手持钢刀，黄脸肃然，侧身斜视，健朗泛黄的身子里透出一股神秘，冷傲之气。
他身平见到英雄人物颇多，但到此时这人一非英雄，二非豪士，但那种神秘，冷傲的气盖，却令他不由得为之心动，当即抱拳拜了一拜，道：“晚辈季羲，前来领教前辈高招。”
屠夫淡淡的嗯了一声，手中钢刀一扬，道：“出招！”
季羲点了点头，道：“多有得罪，还望包涵。”，语音未落，只听前方嗡的一声，一道破空声响，自空划过，这一招快捷狠毒，一划而过，直袭门面。他心中一紧，暗叫不好，见到钢刀来势迅疾，当下双手立掌，拍了过去。
两人一刀双掌，交斗在一起，才拆解数招，季羲察觉那人刀法虽好，但终究只能算得上是三四流功夫，较之自己尚还远远不如。他避开长刀，乘隙回了一掌，心中对那人的招式已经摸了个大概，暗自想道：“他是先入为主，我作后客，还须礼敬。屠夫先生既然早我而来，功夫又逊于我，这《凝雾掌法》太过厉害，若是对他而用，难免有着喧宾夺主之嫌。既然是较量武艺，还是自求不败，方为妙。”，他心念一动，双掌的威势顿时落了不小。
屠夫听到掌力忽地弱了许多，心中料想对手太过平庸，适才*得自己大刀无法不易挥斩只属巧合，当下手中加劲，一把钢刀顿时舞得寒光连连，虎虎生风，瞬息见便将季羲笼罩在了他的刀光之中。他的一仁之念，瞬息令自己陷入死地。
季羲一连夺过数十刀，身子纵跃腾挪，快捷如影，但心中暗自叫苦，“我此时若是精力充沛，腹无饥饿，大可与他玩闹周旋个数千余招，现在要是稍有不慎，可就大大不好了。”，想到这里，双掌不禁多了三分劲力，只望速速决定成败。
他一掌刚一推出，左掌一斜，推向那人肋骨，招式还没使老，但觉头顶风声有异，抬头望去，见他不作躲闪，手中钢刀急挺，至上而下，大举劈来。这一刀利刃生风，劲风扑面大非平常招式。季羲猛地一惊，暗叫不好，他弓腿收掌，原本可以使出《凝雾掌法》中的“余音绕梁”，抢身夺过那人兵刃，反败为胜，可手掌刚一伸出，心中又想夺人兵刃，较之喧宾夺主更为无礼。眼前屠夫钢刀压至，将近眉头，自己已然再无腾挪余裕，双掌运劲，朝着那人胸口推出。
这一掌本可将独眼人推开，但他此时身子太过虚弱，与屠夫斗了数十招，已然没了多大劲力。双掌才推出一半，上方的劲风刮过，紧接着后背传来一阵剧痛，眼前一黑，摔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他悠悠转醒，又是一个冰凉冷清的夜里。
他望着四周已经黑寂的牢笼，酸软的躺在铁柱旁，轻声呻吟，恍惚间，不知身在何方。
“小伙子，没事吧？”，一个嘶哑，亲切的声音，自耳畔传来。
季羲一惊，扶着铁柱立起身子，借着如霜一半冰冷的月色，见到眼前一个白发苍苍，面容枯槁的老者，愕道：“老前辈，你……”，话一出口，却人老人当即止住。
微弱的月光，将老者的干瘦的身躯衬得更为瘦弱，他此时全然没了玩玩闹闹，无理疯笑的面容。随之而来的是满脸关切，极轻极轻的说道：“小伙子，饿了吧。”
季羲轻轻的嗯了一声，想起适才比斗的情形，心中默默后悔，道：“是我自己太不争气，输给了别人。”
高瘦老人笑了笑，道：“但是你也将他打伤在地啊，这样能够保住性命，已经很不错啦。”，说到这里，他沉下头，若有所思的说道：“只要留有命在，一切都好。”
季羲听他说念叨着这类匪夷所思，古里古怪的话语，默默的点了点头，问道：“老前辈，你是怎么知道我饿了？”
高瘦老人点了点头，道：“看了你的样子，听了你的声音，就知道了。”
季羲愣道：“我的样子，声音？”
高瘦老人从怀中取出半个脏污，黝黑的馒头，递给了他，道：“小伙子，有一点你要记住。从今以后，你无论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无论心中有多少的苦楚，千万不要在别人面前表露出来。”
季羲接过那半个馒头，心中回味着高瘦老人话中的意味，过了半响，忍不住抬头问道：“老前辈，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要将所有的事儿藏在心中，而不出言说出来。”，他抬头望去，但笼中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一个人，他伏在铁柱上，探出头去细瞧，对面那个高瘦老者，早以躺在铁牢，沉沉入睡。
一切如又梦中，他怔怔望着手中那个生满灰尘污垢的半个馒头，默默说道：“滴水之恩，他日定当涌泉相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