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仓颉欲擒绝影反遭害 义兽至死不忘主人恩(二)
信笔行书2025-07-02 21:303,605

  这一战南军屡历奇变,连逢劫难,倒了最后总算是有惊无险,大获全胜。伏羲的十余路大军汇集在咸阴山畔,整军点将,重作编制。一番清点得知,这一战丧命战场,或途中失踪之人竟有三十余万。南国巨额伤亡,而北国死伤之数,更在五十万以上。伏羲料定南北两国纵然人口纵多,物资丰富,也绝非数年精心治理国政,与民同息,减税务农,才能回复元气,再图后战。

  这几日,他左右无法召唤绝影,大觉诧异,又觉心绪重重,只是支身行在三军之前,与低声嬉笑,互转捷报的将士一同凯旋而归。

  大军绕过几道山路,已离咸阴城不再遥远,他抬头望着寥寥硝烟,苍茫大地,战火洗礼之后,留下来的却是一幅幅萧索疮痍,残败凄凉之境,心中慨然而想:“大乱过后必有大治,两国国力衰退,兵力干竭,数十年之内必定四海安泰,不生狼烟,无论是与邦国战事,还是万物生灵,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此后之役,将不再是兵刃铁马,战争杀戮,而是邦国实力,内政优劣之间的比拼……如今,北国为我大创,仁雄已死,就连仓颉也自不明生死。我与北国之间的恩怨仇恨,也是不是该就此消解?如果再战下去,死的不再是手持长戈,身着戎甲,自愿为国捐躯的将士,而是苦于乱世,劳形生计的平民百姓。”

  正思索间,只觉身子似乎给什么事物轻轻抵了抵,手背后一片温软,潮湿。伏羲心中微微一惊,但觉军中上下,绝无一人敢与自己玩闹,也绝无一人有这份闲情逸致与自己玩闹。他想要瞧清楚是何事物,微微侧过头,心念一动,随即哈哈大笑,又悠悠叹气,道:“绝影啊,绝影,你定是因为贪玩,忘了回来寻我的路了,是么?”

  伏羲满面笑意,回目望去,但见身后竟然不是那个本该昂首阔步,英姿凛凛的凶猛兽骑,而是一个垂头轻鸣,满脸苦郁懊丧,如一支丧犬一般的绝影!他这一生纵然遇到再大的变故,总能在瞬息之中,回复过来,继而沉稳面对。可到了此时,见到那个与自己一别多日的兽骑时,竟然面色惨变,吃惊得就连一张口,也不知道合上了。

  绝影垂着头,微微张开盘口,轻轻的咬住伏羲身下的衣襟,似乎再要他做些什么。伏羲回过身子,面对着它,望着它兽目浑浊,皮毛糜烂,右后臀一片血肉模糊,后爪悬空紧缩,另外的三只利爪,粘满了泥土血浆,一瘸一拐的走到自己身边。

  伏羲见它身受重伤,命在顷刻,仍不忘如以往那般载着自己,随自己驰骋天下。见到绝影此时颓废可怜的模样,他瞧在眼中,痛在心里,他忽然裂开了嘴,笑了!

  他和以往一样,爱惜柔和着这支兽驹颈间的棕毛,张开五指,轻轻捋去,然而,他原本戟立粗顺,柔和飘顺的棕毛,此时也已为鲜血,泥土粘在了一起,入手生硬,丝丝紧粘。扑通一声,手中的紫烟枪,摔落在地。

  伏羲仍然笑着,只是眼眶已然盈满泪水,他像往常一般,有些颤抖的手指,在它硕壮宽厚的脸颊轻轻拂去,然而,在它兽脸脸庞,触手坚硬,肌肉消瘦,只剩盘骨。伏羲胸口一酸,再也抑止不住,放声大喝道:“来将!”

  聿贤,虎头等人齐身走近,“末将在!”

  伏羲道:“伐木捆绑,载它同行。”

  聿贤,虎头瞧见绝影气息奄奄,流血不止,俨然离死不远,但军令如山,又怎能不行。对望一眼,微微摇头,聿贤说道:“回元帅,此山林木,皆尽焚毁。要取木源,还需远行十里!”

  伏羲脸色一板,道:“没山林,那便绑长戈为木,没蔓藤,那就撮皮甲为绳。”

  聿贤,虎头两人从未见他这等动怒,心下一惊,忙领命离去。军中数名将士,人人手持长兵,人人身皮甲,此时掷戈卸甲,万人合力,不多时便已制成一个身下可由原木滑移而动的“木筏”。

  众人搬到绝影身前,待它上卧,伏羲连声出言示意使唤,可绝影怎么也不依言。垂着头,盘口微张,咬着伏羲的衣衫,轻轻上扬。

  伏羲这时总算意会,心中一酸,泪水滚滚而落,抽咽道:“绝影,你到了此时,仍想着载我快行,是么?”

  绝影浑浊无力的兽目微微一动,松开盘口轻轻呜了一声,巨大消瘦的身子,微微下层,想让他上座。伏羲拍了拍它的颈间,哭道:“好绝影,好样的,不亏我是军中兽骑神驹。但是……你平素载我万里,伏羲得益骏足,无不险地逢生,凶兵得脱,今日又如何忍心。今日你累了,到这条路就由我来载你前行。”

  飞骑将军自来以一骑一枪一人,以一身过人胆色与才干,而传名千里,威震天下。但到了此时,这一骑一人相互搀扶,跄踉远行,就如在杀场险地一般,兽骑战将,冲锋陷阵,枪利兽凶,所向披靡,共进共退,两不相忘。

  军中原本喜气洋洋,高声叫好,但到了此时,见到飞骑将军屈身而托,痛心拂泪,也不禁哭号震天,惋惜感叹。从此这“飞骑将军”四字,也就由此荡然无存。

  多少天后,天命山的绿林畔又多了一座新坟。剑逸之惊艳绝才,自殉而死,伏羲惋惜惭愧。覃光之死,伏羲愿意为他完成生平遗志,替他重新带上飞燕罩,而绝影一死,却无疑是叫他失去了左膀右臂。

  伏羲独自在天命山上哀丧数日,回到了军中。四大族长对伏羲之能交口称誉,赞不绝口,在羽山左畔大张宴席,庆功封赏,四大族长听闻夸父调动大荒兵马援救伏羲,非但救了南山将帅之命,而且也无意中将南国兵毁国亡之厄免于无形,因而对他大是赞赏,夸父一生之中从未得到如此殊遇,与着南山文武百官日夜纵酒,欢畅融融,一时之间竟然乐而忘返了。

  其后,夷羿寻他,伏羲见到夷羿数年之间精长如厮,心中甚是快慰,夷羿说到关于“祭火门火种一事”,说它在北国略一试威,但见火焰凶光,威力绝伦,再三劝告伏羲多加小心,伏羲哈哈一笑,道:“战事是祸也是福,北国远道而来,两兵交战,耗损巨大,这一次力牧没能借助神灯之威,趁机发难。良机一去,日后在想带兵讨伐,确实绝难之事。”

  夷羿见伏羲神采依旧,好生仰慕,将口中之事说出,心中再无牵挂,他现在一再出面相救伏羲,在太阴营中已经呆不下去,这一次不尽要事相告,也大有投靠追随之意。伏羲得知甚喜,得此一员虎将,如获重甲千军。数日后,伏羲抽出三千兵马,在密林之中寻找凌烟下落,然而他率兵苦苦寻找,仍无结果。

  女娲见他因为凌烟食宿不归,连日在外,心中难过之极,在兵将带随下寻到伏羲。伏羲见她玉容带忧,神色郁郁,心中很是怜惜,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温言说道:“上天将你与凌烟赐于给我,是我伏羲此生莫大的福分,我怎敢不屑珍爱,再有奢求?我于凌烟前有约定,哪知战事不利,屡历变故,延误了约定,是我对不住她。”

  女娲身在情郎怀中,耳边听它柔声细语,又知他无时无刻不是想着自己,心中已是欢喜满足,轻轻点了点头,决定与伏羲一同寻找凌烟下落。

  数月之后,将近入冬,天气转凉。

  乱石岗草木枯败,石壁残断,只有那一道道*裸的半截围墙,颓然挺立。断壁中的干瘪裂纹,刀枪创口,历历在目,及展示着百余年前的兴盛与繁荣,也传述当年那一场场艰辛猛恶,残酷凶险的鏖战。

  轻风拂过,就连那风声中似乎也穿越时空,将那百年前将士奋苦嚎叫,凄声痛吟,也传入人们耳畔,心中。眼前不由得浮现出当年那一个个英勇身姿,心中也不禁体会到那百千将士胸中的凛然壮气。

  这一日,伏羲与女娲骑着乌云马,漫步走到大荒境地的乱石岗。见到眼前情景,不禁触景伤情,悠然惋叹。女娲道:“伏羲哥哥,有什么心思么,为何这么不开心?”

  伏羲淡笑道:“没什么,我在想一百年前,发生在这里的战事,也在感叹一百年前活脱在此,挥洒英姿的英雄将士。”

  女娲左右望了望,依偎在他怀中,呵呵一笑,道:“一百年前的事儿,你怎么瞧得出来,难道这些断壁碎石,也通了灵性,能够对你出声说话么?”

  伏羲勒转马头,指了指南方,说道:“有没有留意,我们刚才经过的路上的山形地势?”

  女娲点头说道:“那里山势高险挺拔,城墙房屋也做得格外厚实,怎么啦?”

  伏羲道:“此等山险凶地,只有败理绝无胜算,乃是兵家驻兵不攻之地,但是,从城墙中的凿迹刀痕中可以看出此城乃是为人强行攻破而至。”

  女娲道:“是呀,那有怎样?”

  伏羲道:“试想,北国坐拥险地,高枕无忧,南兵山形不利,战事受挫,却做下这个令人百难猜想,损失巨大的决定。可见当时主战大将心中忿恨填膺,忍无可忍,是以寒冬冷夜,趁着万物皆寂之际,石击城池,梯跃城墙,其中的苦楚可说艰巨无比,萧杀无比。南国守城将士那时应该大惊失色,仓促应战,两兵一旦相交,必定呼喝震天,凶光满城,回想这等杀戮汹汹的气势,当真叫人思之触目,触目惊心啊。”

  伏羲目光独到,思虑深远,一语之中不但将百年前那场恶战绘声绘色,活脱鲜亮的说出了,令人叫绝的是,他竟然就连当时战事,气候,时辰也包括进去。尽管如此,更令人无法想象的是,他甚至就连当时南北两国,攻守双方战将的心境也全然说出,那一场恶战,固然猛恶激烈,但天下间除此一人,又有谁能像他这么了得。

  女娲全然不知兵战中的凶恶惊险之处,听他口中说来,欢然应声,笑道:“你的胆子那么大,经历那么多,有那么厉害了得,难道可害怕这等气势么?”

  伏羲摇头说道:“当然害怕了,伏羲并非为战而生,好战如命之人,是心中牵挂着你,担忧着你,不愿让自己就那么轻易的死去,这才冲锋陷阵,百战百胜。”

  女娲听他言语真挚,深情款款,芳心大喜,轻轻哼了一声,道:“美的你了。”

  绕过一处断壁,风声过处,飘来深爱伴侣的乌黑亮丽,纤长柔静的丝发,却也传来一名女童的伤心哭泣声。

继续阅读:第六十章 荒漠断壁 啼哭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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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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