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伏羲一连卧床养伤,见到臣煜稍一空闲,就支身来到帐中探问身子状况。
伏羲见他神采奕奕,面有喜色,料想战势大吉,见他不欲告诉自己战况,也是出于好意,不让自己挂心担忧,也没有问下去。
直到第三日,伏羲奇道:“族长,隘口敌军,现下如何?”
臣煜望着他,既不说好,也不说坏,见他脸色苍白,神情憔悴,目中流露出慈爱之色,缓缓道:“没事,一切事务老夫自有主意,元帅安心养伤即可。”
到了第五日,臣煜变得沉默了起来,坐在床边,一面惨淡的望着伏羲,心中像是有什么话想告诉他,却又不能。伏羲疑道:“族长,近来战事可好?”
臣煜对他的话似乎根本没有听进去,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反问道:“将军身子如何?”
伏羲叹了口气,道:“震位长老很是厉害,一连三变都没能动摇其心,他那一杖浑厚绝伦,破了我的剑气也罢。却正好打到了我脏腑的伤痛处,看样子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是无法恢复好的。”
臣煜想道这些日,自己与三位族长不听他的话,一连遭受大劫,心中伤感痛恨不已,想着将所有事情对他说清,但见他满面病容,脸颊消瘦的相貌,又如何忍心。摇头说道:“元帅真的辛苦了,让你支身犯难,我等心中也是过意不去”,说到这里,眼眶一红,嘴角抽动,真恨不得代他受伤。
伏羲见他神色忧愁,语重心长,心中微微一动,正色道:“族长有何事但请明言,切莫犯下了大忌。”
臣煜张开嘴,瞧了瞧他,大声叹道:“元帅,战事不妙啊!”
伏羲怔道:“族长依我之计而行,怎生能反处逆境?”
臣煜将战事一一说给他听。原来聿贤奉命夜袭敌营,见到形势大好,起心立下奇功,率着一千骑兵大肆防火烧营,孤军深入,不慎给重重铁甲围困,千名骑兵尽数给人斩杀,聿贤自己也给人生擒了下来。给叶忠当作人质,要挟臣煜退兵十里地。臣煜见到得意弟子受擒,心下痛惜,但要他弃兵不进,退守十里地,却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他一连数日苦战,杀敌不少,但见到敌军人马越来越多,战势越来越猛,心志一连受挫,因此来到伏羲床边,已探访病情为由,试问他有何良策。但伏羲何等心智,见他神色不快,早已暗暗留心,又听他话中有话,心中早已确定不疑,是以坦言直问。
如果换做别人,事情越生越乱,定会心中有气,纵然不出疾厉色,大声叫喝,也难免会脸色不佳,指责询问,臣煜身为南族族长,有如一国国君。平日高高在上,不拘言笑,到了危机江山社稷,民众性命之时,哪里还有半点一族之长的架子。
臣煜一边说,一边观察他的神情,见他听到后来,眉头越皱越紧,双唇紧闭,苍白的脸上似乎有白了些,心中更觉有愧,出言道:“元帅,我虽高为一族之长,一旦入身战事,率兵上阵,就当对你言听计从。我南山四族一再大违元帅初衷深意,还请元帅责罚!”,说到这里脸颊一沉。
伏羲听到这里,啊的一声惊呼,急道:“族长,万万不可。微臣哪里领受得起。”,说着,挣扎着要起身。
臣煜脸色一动,大声说道:“元帅身子欠佳,还需万万珍重,不便多动啊。”
伏羲身子刚一坐起,心角剧痛,手中劲力一松,复又倒下病床,他喘了几口气,出言问道:“族长,现在敌方是什么情况?”
臣煜道:“敌军增兵之后已有一万五千余人,扎营在隘道口附近,近两天又有叶忠遥坐山顶,病榻指挥,我方只剩下区区七千伤残,如何敌他得过?”
伏羲口中默默说道:“祭火门,嘿嘿,厉害。他人已老迈,受了我一指之力,居然还能亲临战场,有这么一员老将指挥,难怪我军吃了这么大的亏。”
臣煜道:“元帅可有良策?”
伏羲悠悠的道:“将计就计,他要我们后撤十里,我们便后撤十里。现下能救得一将,便是一将。”
臣煜额头生出汗珠,皱眉说道:“据探子回报,大仙,重哭两位族长已经受到战报,三日之后即可调回大军。我们现下撤兵十里,与前阵主力就无法呼应啦,难道元帅也没了破敌之法?”,他拭擦这额头上的汗珠,不自禁的说道:“好热!这里不通山风,不如给元帅换个地方修养,如何?”
伏羲脸色流露出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笑意,道:“热?山中百里之地无一处不热,不热又怎么能有胜仗。”,他吃力的翻了翻身子,床头眼畔,潮湿一片,“旱地燥热,我每日醒来时,床头为何都会生出这么多水来?”,这类细节,神困力乏,殚精竭虑的他已然再也没有多大的心思去想了。
……
次日,臣煜一早派人前去敌军谈论撤兵换将之事,叶忠见到来使出言和善,措辞委婉,心道:“敌方既然有意撤兵换将,何不将价钱卖的更高一些。”,口中说道:“你等时日已过,需撤兵三十里地,才可释将。”
来使好生犹豫,道:“这……将军不如静待一会,我得将事情报明族长,有他定夺。”,叶忠笑了笑,依言让他去了。
一个时辰后,使者求见。
叶忠召他进入帐中,问道:“你们族长意下如何?”
来使作了一躬,道:“族长勉为其难,又恐聿贤将军离军深远,半途中遭遇不测,实难立下决定。”
叶忠听他言外之意,捋须说道:“好,你们先退兵十里,十里之后我便放人,如何?”
来使大喜,道:“多谢将军,微臣这就回报喜讯。”
待来使去后,叶忠身侧的中路将军,出言问道:“将军,我军兵力充足,士气高昂,本就胜券在握,为何忽然屈意释放敌将,留此祸根?”
叶忠缓缓笑道:“我军千方百计抢占隘口,就是为了稳守隘道,让敌贼主力真正困守山中,活活饿死,才是要事。刚刚接到军报,敌军二十万余主力今日将会回师南山,隘口为必经之路。”
左路将军出言说道:“那这么一来,我方岂不是孤身隘口,腹背受敌?末将认为应当趁此机会穷追猛打,尽数歼灭那数千伤残敌兵,方为妙计。”
叶忠道:“臣煜手中数千人之众,要与我军正面为战,老夫自然不惧,惧的是他们半夜偷袭,暗中牵制,缓了我军阻挡敌贼主力军队的进程,那可大大不好啦。”
左路,中路,右路三将听罢,心中大声同感,连声赞道:“将军果然谋虑深远,智计过人。”
这时,一名探子飞身来到,“报,将军,敌军已经收营熄火,准备离去。”
叶忠点了点头,道:“加派人手,敌军十里之内的一举一动务必告知给我。”
左路,中路,右路将军听到这里,相互点头暗道:“将军不亏是一位久经战场的老将,心思慎密,旁人莫及。”
叶忠铺开地图,对三名将士,说道:“数日之间,必有大战。中路将军,这些段日子,你将军中重新整治编制,要求大军可以随时动身作战。”,中路将军点头领命,转身离去。
叶忠指了指地图中细长的隘道,说道:“左路将军,此隘道一边是悬崖,一边为陡坡,乃是极好的防守山势,但我们现下要将守势改为攻势,在率千人,在山中多积垒石,多伐树木,待敌军一半人数到达此地,立即推石掷木,将隘道上下皆尽封死。”,左路将军点头领命,转身离去。
叶忠指了指隘道出口,方圆百里的林区,对右路将军说道:“将军虽无重事,这林区山势起伏,草木茂盛。敌军退兵三十里路,如果他们行山道,匿行踪,趁我不备,痛下杀招。那样一来,我军到真是腹背受敌,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啦。”
右路将军领命道:“是!”,也欲辞去。
忽听叶忠道:“且慢!”,右路将军转过身子,静身听令,叶忠缓缓说道:“此事虽然简易,但也事关紧要,连及整场战势成败啊,还望将军谨之,慎之!”
右路将军点头道:“将军大可放心,末将自当处处小心留意。”
主将帐中,右路将军刚一离去,一名探子行了进来,跪身报道:“将军,敌军已经到了十里以外,贼将依言放逐,只是……”
叶忠苍白色的脸色变了变,缓缓探起身子,道:“只是什么?”
探子侧过脸,不解答道:“敌军在十里之处,停了一停,微有动乱,好在已经迈步离去,现在大军到了十五里以外的林间。”
叶忠喃喃说道:“……已到了十五里的林间……”,嘴角一动,忽地,大声道:“林间?”
探子见他这般反应,心中打了个咕噜,道:“正是,十五里以外的林间,绝无半分虚假。”
叶忠呼了口气,重新躺到木椅上,缓缓说道:“枝叶遮目,高山匿形,这林间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啊”,他悠悠的吁了口气,又道:“另外加派人手,四野细观,稍有风吹草动,立即回报与我。”
探子脸色一白,道:“右将军已经调动百余人,在前线山地之众巡回勘察,敌军只要略有动静,必定知晓。还请将军多多休息,保重身子。”
叶忠听到这里,老脸上生出一丝笑意,道:“这句话是他教你说的吧。我便知道,将这事交与他,才更让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