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城内,公然刑场劫犯,事态何等严重。季羲只以为自己犯了案子,便有人来抓他,算是情理当中的事。他又哪里知道,力牧听闻此事,怒不可遏,连连下令抓捕。这一批批持戟着甲的将军义士,当街而过,将这原本安详和泰,不生波澜的天都城上下惊得满城风雨,好不紧张。的确,这有损太平,有辱国威之事,谁能不怒。
季羲本想着与女娲一起回到钟山,一则将那里作为避难之所,二则可打探到母亲的消息。
沿途中,他不时想着与女娲在刑火台中的一役,心中自量。自己之所以能从冲重围之中拼杀出来。运气占了两三成,时机的把握占了一二成,地利占了一二成,绝影的神技占了三四成,而自身的武功甚至连一成也没占到。他之前豪气傲然,凛然不惧。但到了现在细细想到与天下英雄为敌,拼死厮杀的情景,不禁心有余悸。恨不得一个昼夜就飞回钟山,与母亲,兄弟见面。
这几日女娲为了林儿之事伤心过度,心力交瘁,本该找个清闲所在好好调理。但她闲暇时每见到季羲都心事重重,神色严峻,虽然不知求因为什么,但从他的眉宇见也能看出一二,口中纵然有着千具万句不适与难受,也只能暗暗强忍。
数日的路途颠簸,风吹雨打。女娲再也受不了,途中昏死过去。伏羲见她病势颇为严重,决定调头西行,先行寻一处妥善之处静心调养。
到了翠山附近,周边山势渐少,迎目而来的是绿茵匝地,花草成林,虽已然立秋,这里春意尚存。他穿过一条小路,小路边立有一块大石,大石上俨然写着“水仙村”。透过五谷稻田,有百余户人家,立于山腰,地势颇为隐秘。
季羲见到,心中暗暗叫好:“女娲在这儿养伤,再好不过了。”,想到这里,他将绝影放置好,抱着女娲徒步行在山间。
水仙村山高草长,荒山百里,山间少有外人来访。这里的村民在山中,自给自足,质朴敦厚,对两人的到来,并不在意。
季羲寻了几名村民,打探了下。
村民瞧见他们男的衣衫破旧,女娲面容憔悴,还认为是为情私奔的男女,对两人身世问了几句,也就不再多问下去。带着两人去寻找当地的村长。
水仙村长王老三,见两人可怜,领着他们找了户空房子,便与两人居住。季羲见村中民众热情好客,心中大为欢畅,连声说到一旦熬过紧要关头,必谢大恩。辞别众人,他刚一将女娲安置妥当,便骑着绝影上山打猎。
以季羲这时的功夫,又有绝影相助,来的山上,没过多会便打了只野兽和几只兔子,送给村长村众。水仙村随傍水靠山,但平时少有人敢上山打猎。村民见到他有这等本事,想道今后少不了山林野味吃,均是大喜,簇拥着要盛宴一番。
就这样,季羲手中一闲下来,便帮助村民搬运卸车,修补破漏之处,有时陪着女娲聊天散心,喂她吃药喝汤,偶尔有空便上山打猎采药,日子过得也算清闲。
自刑火台一役,他连番受挫,大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且发现自己颇多不足之处。他白天忙于活计,到了晚上,便潜心修练。他这些天一无人指点责骂,二无事情纠纷扰心,居然沉心静气,身心空灵的对着两本奇书上的秘籍细细参悟,加上这些日子的见识,才短短五日,武功修为略有增益。只是大战仁雄一事,终究令他耿耿于怀,困惑不已,每当有心着重揣摩其中玄机奥义,顿感烦躁不快,这一事也就放在了一边。
直到第六日,季羲探访女娲时,忽见她神色憔悴,面容消瘦,顿时焦急起来。他起初以为女娲是因身子虚弱,偶染风寒,凭着自己在山野中学得的一些医术,大可治愈,哪知一连拖到现在,不见好转,反而恶化。他问了问村长,附近可有医生大夫,村长摇了摇头,道:“自己倒是认识一位神医,是我的一位至交,但他远在百里以外的小镇中,路途太远。”,季羲大喜,求着村长修书一封,问明方位,当日赶了过去。
找到神医,季羲救人心切,再三恳求。神医凭着与村长的交情,又见他这么急切挚诚,终于答应与他连夜赶回。他一个晚上与季羲快马奔驰,夜黑路难行,周身免不了被途中的枝叶棘刺划破,甚至还有几次一不小心落入水中。两人快速行了一夜。到了第二日,连同与自己奔赶行程的神医,已经是蓬头垢面,泥尘满身,早没了往日那番鹤骨仙风,医术冠天的医者风范。待他们来到水仙村时,村长差点没能认出他来,出言问起。那神医却是含苦不语。
季羲,神医,王老三来人,来到女娲闺房。那神医先是替女娲把了把脉,与她聊了几句家常,转而起身,在屋里转了两转,四周看了看。不多时,居然脱下外套,展眉缓声的与女娲长聊了起来。
季羲心下生疑,等了片刻,见他与女娲聊得正自欢畅,心中暗暗惊异,叫出王老三,问道:“村长,请容晚辈冒昧的问一句,您这位神医前辈平素行医时,是不是都会与病人聊一些‘熬粥时多加些五谷,会更加美味滋补一些。’、‘牛肉还是炒到八九分熟更已入口消化。’等等之类的话来?”
王老三侧过头,见卧室内,自己的那位蓬头垢面,衣衫破败的神医朋友,正蔼然亲和的与一名侧卧在麦秆床上,卷缩在棉被中的清丽少女秉灯长谈。眉头皱了皱,心中也大为不解。说道:“我这神医朋友,行医时最忌旁人在一边出言打搅。我们还是看看再说,他没什么问题的。”
三炷香过后,两人见神医披上大衣,走出卧室,出言问道:“神医大人,这是什么病?”
神医道:“我们出去说。”
两人跟着走了出去,脚跟还未站稳,神医枯瘦的长手一伸,啪啪,给了季羲两个耳光。季羲猝然被人扇了两人耳光,只觉脸颊生痛,两眼冒花,心中大为恼怒,见他一不问病由,二不开药方,以为他放不下昨日唐突求医之事,不给医治,心中本就有气。这时生生受了他两记耳光,哪里还能忍受得了,双目一瞪,正欲发作。王老三知他本事过人,忙拉着他,气声问道:“看看再说,听听再说。”
神医眉头一皱,厉声说道:“怎么,你这个混小子还不服么,你要害死人是不?”
季羲盛怒之下,又是大惊,急道:“先生,此言怎讲?”
神医道:“我之前听你略略的说了一下,你可知否,那女子得的风寒小疾原本不需治疗,疗养数日即可。”
王老三疑道:“是啊,那这又是为什么呢,老夫前些天还见她好好的。”
神医戟指骂道:“都是这混小子惹的祸。”
季羲脸色大变,说道:“我……我又怎么可能对她不好呢?我看是你不想医治罢了。”
神医给他气得脸色发白,喘了几口气道:“好好,老夫一一说给你听,来时我见她面色消瘦憔悴,给她把了把脉,得知她因为日日忧郁,伤心过度,所谓哀毁骨立,伤了身子。只需服用静心宁神,有促安眠的药物即可大为减缓,只是小病,只是小病。”
季羲奇道:“那你为何要和她说些不关紧要的家常小事?”
神医道:“老夫是想问从中得知她有无知觉感受,是否神智失常。我只随便问了几句,哪知她心灵清洁,知觉聪敏,没有丝毫的憨态癫态,也就放下心来。”
季羲听他这么一说,原来他一举一动均有深意,不禁问道:“先生为何起身在屋子里左顾右盼?”
神医道:“这就是你这个臭小子的不对了。这间房子靠山面西,常无日照,床下的麦秆多有湿透,棉被潮气深重,你有没见过一个体态健朗的女孩,整天卷缩在床上?天下间居然还有你这般粗苯无知的男子,难道从未发觉?”
季羲脸色又是一变,道:“先生,她高居卧室,我睡在大厅的稻秆上,我尚无任何知觉,她又怎能忍受不了呢。”
神医道:“你身子健壮,在地上睡个八来十个晚上,倒也无妨。老夫开始惊疑,为何粗苯男子没有察觉,她自知身子不适,为何一言不发的长居湿床。难道旧居此屋中不会生冷沾潮?于是老夫除去外套,坐在她床边,与她闲聊了几炷香。”,他拿起衣裳,指了指,愤愤说道:“你看,我在她床边,都潮成这样。那女子一连数日寒气入骨,潮气亦深入脏腑……真是个傻女孩。”说到这里,右手一扬,就要刷过去。
季羲听到这里,心想,“她的身子这般不适,又何不对我说出来,难道是怕为我增添麻烦?”,随即想到女娲说的“风雨相随,不离不弃。”八个字,“下定决心跟随于我。也自然会想到今后不免会遇到不尽人意的事,连这点疾苦都忍受不了,又有何风雨相随,不离不弃可言?”,想到女娲的用意,心中大是酸楚,见到神医扬手欲打,他头一上仰,望着神医,说道:“大夫,一切都是我不对,你打我吧。”。
神医衣袖一甩,哼了一声,道:“打有什么用,赶紧想法子给她医治,才是最重要的。”
季羲抬头,道:“神医有何妙方,还请道出。”
神医道:“她这病拖的时间太长了,病入膏肓,有了性命之忧。寻常药物起不到多大用处啦。你在天都山中有没有认识的高官朋友,或者是福甲一方的大贵人?”
季羲想到应龙,但自己现在身为重犯,潜入天都,简直是陷身死地,但是到了此时,天都城中纵然是龙潭虎穴,他也得反过去闯上一闯。
神医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衣衫褴褛,黯然失神的样,又觉得这个粗莽少年也有不少可怜之处,叹了口气道:“想你也没这么好福分,勉强给她吊着,至于是死是活,我可不能妄然出言。”
季羲道:“我认识一个朋友,现在该居东海。他的医术高明之极,如果他来定可治愈,可不知女娲能否等的到。”
神医哼了一声,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神农来了,没有天都山内存的上品药材,也是那它没有办法,我写一份药方,至于后头,就要看那姑娘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