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苍穹霭霭。
山林之中的最后一抹残阳,也消失在遥远的西山腰上。
峭壁左近,地势偏高。到了晚上更是山风连连,清音不绝,更增一分冰冷的味道。
伏羲、凌烟二人虚悬在悬崖之侧,已有一天。
凌烟说道:“喂,干嘛不说话,睡着了么?”
伏羲道:“你没叫我说话,我为何要说话。”
凌烟道:“你试一试,看能不能将身子再探进来点。”
伏羲正觉这么悬吊着,深陷在山壁中的左右酸麻,听她这么一说,心中一喜,道:“真的么?”,昏暗中,只听她轻轻嗯了一声,接着,那个娇小的身子又朝着旁侧向内的方向挪了挪,直到抱着双膝,将身子紧紧的缩在凹洞内侧,紧紧地靠在他的左臂上,黑漆漆的小凹洞方才多出了一小块空地来。
凌烟说道:“好啦,现在来试一试。”
伏羲点了点头,探身进去,但他身子高大,不论如何也只能探入一小半身子,还有一大半身子露在外面。尽管这样,他的脚能踩到山壁上的岩石,也是舒服好受了好多。两人的身子在狭小的山壁之中,微微对侧,相互望着对方,相互能够听到彼此的呼息声,困难之间委屈求全,苦中有甜,也已是不幸之中又有着万幸。相视良久,噗嗤一声笑了笑。两人这么迁就着,总算是熬过了一个晚上。
到了第二天,天色刚亮。
山崖上方传来了数人的说话声。
“回禀将军,属下连夜搜索,将南方附近所有山地洼谷,来回细查两遍,没有查出半点蛛丝马迹。”
“回禀将军,北方山地,我军重地把守,末将敢拿性命担保,绝无人能穿透得过。”
“回禀将军,西方山地有一条长河阻扰,贼寇看似百般无法渡越。”
“回禀将军,东方山地之中方圆十里,没有半点人影子。”
过了一会,一人说道:“难道就连路人夜宿之后,残留下来的垫草和焦黑的木材,饮食过的干粮碎渣,鸟兽骨骸,野草根叶也没有?”
四人答道:“决计没有。”
“将军”又道:“看来他三人唯有此渊,才能成为藏身之所。有消息了没有?”
另一人:“山路太过崎岖,只可徒步而行,所以到了现在乃无人回报军情。”
“将军”道:“东西南北四方,按兵不动,宁外再加派些人手来到此处,用重兵镇守所有出路,我便不信,他们有着通天遁地的法门。”
众将领命,转身离去。
有过了一会,悬崖上方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只听他哈哈一笑,道:“教中的什么赤子之心,什么鞠躬尽瘁,那般只知愚忠道义的盲目莽夫,不知时势,不识时务,一个个都讨不到好下场。”,说完,又是一阵欢笑,扬长而去。
两人听到这几人的对方,心知这次围剿必定形如铜墙铁壁,森严无比,心中暗暗叹息。凌烟问道:“他们还准备往这儿遣派兵将,那我们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
伏羲道:“祁飞兄弟在这里费尽周章,日避追兵,夜防蚊虫,风餐露宿,隐遁山林。我们能藏身在敌人万般难料的所在,已经很不错了。”
凌烟道:“以你来看,他什么时候才可现身,前来搭救我们?”
伏羲望了望天,道:“最早五日。”,他口中这么说,五日抵达,除非天时,地利,人和等等诸多因素皆为大顺,方才有可能,此时凌烟若是问他祁飞最晚什么时候能来,恐怕五十日也不为过。
凌烟默默的低下了头,靠在双膝上,说道:“五日之后,不知我们是否还能活着,也不知他是否尚有命在。”
伏羲道:“你饿了吧?”
凌烟轻轻点了点头,道:“我听别人说,乱世中的难民在亡命的途中可以啃树皮,嚼草根,可是……可是我再悬在峭壁之中,难道叫我们吃石头么?”,她虽常为军中大小时务劳形费神,芳足远涉,然而在行程中早就为自己精心打点好了一切。有时环境纵然清苦一点,而在饮食作息上,乃与那深居秀闺,不愁衣食的富家大小姐一般。说到这里,想到自己苦命之处,眼中一红,就要落下泪来。
伏羲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们再等几天,如果实在等不着,你我一同杀将上去,或许可以险中求生。”
凌烟望着他,目光闪动,喜道:“是真的么。”,语音未落,忽地转喜为忧,一脸愁云的说道:“我知道,你是在骗我,安慰我。你若真有能耐,为何现在不冲出去,非得等到我们都饿得只剩皮包骨了,受尽了苦才出去?”
伏羲一愣,没想到她一语便点破了自己的用意,大觉尴尬。凌烟武不低于万燕,智不输于大哥季天翔,有她在侧,本是一大强助。可到了现在,想要婉言劝她从好的方向着想,却是千难万难,远不如女娲那般,只要自己相伴左右,便是事事开心。想到女娲,心中柔情万缕,难以自己,暗想:“她现在是在堂庭涧中,望着东山的风光等我呢,还是已经做好了一顿香喷可口的素食,来等我回家吃饭。”,寻思间,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物,但到底是何事物,一时之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凌烟见愣愣出着神,没有回答自己的话,顿生怒气,不带好气的道:“喂,呆子,你在干什么?”
伏羲心中一动,犹然想到与凌烟一起共历险难的情景,那段日子虽然多有事端,可没有如今这么窘迫,喃喃自语道:“呆子……?”
凌烟心中有气,见到他默然自问的样子,似乎又见到以前那个执拗不屈,呆头呆脑的季羲,胸口怒气更胜,嗔道:“呆子就是呆子,你以为你改了姓名,带上飞燕罩,你脱得了你的那一幅傻气么?”
伏羲动颜一笑,道:“是我傻,你若不傻,为何会与我一同屈身此处?”,此话一出,触及到两人心中深藏着,不愿道出敏感的事。
凌烟脸一红,叱道:“就你那幅傻样,还指望本姑娘……”,她受屈气愤之中,这一句话几乎脱口而出,想到自己不意之中吐露心思,心中又羞又气,再也难以抑止,伸出手掌就要去打他。
伏羲一眼瞧见,生怕她出力过大,浅洞之中立身不稳,与自己一同摔了下去。当即右手伸出,握住她粉嫩的手臂,沉声说道:“你这么无理取闹,一起摔下山崖,你就满意了?”
凌烟正自与她斗气,见他握住自己的手掌,心中大觉委屈,眼睛一红,道:“是啊,我就要摔下山崖,用你管么。”
伏羲望了她一眼,心念一动,随即道:“你先行救我,让我欠你一分人情,我可没有那么傻让你这么轻易的死去。待我救你脱离危险,还了你这个人情,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才懒得管。”
凌烟一听,怔怔的望着他,回想到那些年前与他较真斗气的情景,这才喜笑颜开道:“好吧,我给你这个机会,让你还了这份人情。到时候我们两不相欠,各走走的路。”,说着说着,复又埋面靠在膝间,大哭了起来,“我都已经这样了,还怎么回去,难道我能像你那样,有一个锋利无比的紫烟枪,有个匹逐风追电的绝影,有一副桀骜不屈的性子,闯荡天下,无所忌惮?”
伏羲见她哭得伤心,心中也自难过,叹了口气,放松了她的手臂,说道:“一切总会过去的,要相信。”
次日,乌云垂压,密布苍穹。
头顶上方再也听不到追兵将士的议论声响,在远处的山林中,偶尔远远传来士卒的叫喝声。
两人困于山壁之中已有三日,不饮不食,就连口中的话也少了下来,伏羲知她身子乏力,心中不舒服,不去打搅她,侧目望着阴郁不开的天空,自己愁云满面,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