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大雨总算停了下来。
两人一连五日,不食不饮,到了现在总算可以伸手捧接直流而下的雨水,腹中之饥略略缓解,神智也变得清醒了些。
两人晾干了衣衫,洞内收取事物时,凌烟咦了一声,道:“这个皮包囊是什么,你随身携带的么?”,说着,取出飞燕罩下的一个黑布包裹,递给了伏羲。
伏羲见到这羊皮包囊装饰精美,看上去甚是华贵,也很好奇,说道:“我支身给带到天霄殿内,难道是应龙大哥趁我不注意,暗中放入的?”,他口中说着,解开包囊,瞧见包囊之中色泽嫩脆,黄油光亮的肉类,心中顿时明白,大叫道:“妙极,妙极,我们有东西可吃啦。”
那天,伏羲还在堂庭涧时,骑着绝影去东边山系的市集为女娲买取做菜的作料。他在途中无意碰到正在市集巡查的聿贤。聿贤见到伏羲说臣煜有事找他,两人于是来到了臣煜的居处。
四大族长正欲借着这一次与伏羲见面的机会,想在与他闲谈一些治国方略时,从中打探他是否有带兵北征之意,以及相应策略。然而,伏羲担心时间去得长了女娲牵挂,说道:“方略早已考虑周详,雕刻在竹简之中,我这便前去取回,呈给族长。”,于是转身骑着绝影走了。
臣煜见他来去匆匆,无心长谈,又知她性子倔强,不好多作挽留,略作思索,心中生出一计。命聿贤取出生出在洵山之中东夷浑人进贡来的礼物,并在一块羊皮布上亲自提笔。
文中写道:“昔日,煜与元帅谈论天下大势,意欲北攻。好在有元帅良言劝慰,静心分析敌我双方厉害关系,分明利弊得失,言辞之中可见元帅思虑周全,谋略深远,为我等远不可及,因而作罢此意。
然,事到如今,北国日渐衰退,我邦正值兴盛,一衰竭,一增益,机会难得,万万不该错过。煜认为,元帅所虑之事众多,但四大族长合议数月,至今日重新删减增补,认为我军不征之虑唯独两点,一为军中少良将,二为途中远粮。元帅之能,人所难及,所谓能帅之下岂无良将,因而第一虑大可放心。至于第二虑,今日洵山东夷送来可口美肉,还望元帅细心品尝。三日之后,东西南北四大族长,亲自前来请教高见!”,最后落笔写着“臣煜”二字。
这两段话致词谦和委婉,大有好意相商,虔心请教之意,实则又是激他,又是哄他,又是给他戴上一顶大大的帽子,盼望激起伏羲心生北上讨伐之念,在最后还提出四大族长,亲自讨教,在激,哄,称赞之中,也隐隐有着些许婉言*迫的味道。
其实,当年伏羲乃是被因为回救女娲的缘故,被抓于南山议事洞中,与夸父一同,四大族长的疾言厉色询问之下,奇险威*之中,道出天下大势。与文中所诉的“良言劝慰,静心分析”云云大相违逆。这也因此,伏羲在途中二去二回,叫潜藏在侧的祁飞瞧见,这才有了天霄殿一事。
臣煜密密麻麻写完后,用羊皮好好的包裹住洵山东夷送来的贡品。在伏羲来时,作为一举美意,当作回礼,赠给了他,并且再三强调,要他细细品尝包裹中的美肉。伏羲但见众人美意款款,自己却之不恭,于是草草接过,转身离去。
此羊皮囊中装的若是古玩,或是工艺,伏羲定然毫不隐藏的回赠给女娲,但他深知女娲厌恶杀生,不喜荤腥,所以浑然没将这事放于心中,想着找个什么时候将它丢入山河之中。可是到了现在,两人见到羊皮包裹之中的肉块,简直比见到天下间最为名贵的事物还是高兴百倍。两人均以饿极,取出一小块放到口中,立觉肉质硬实,难以入口,微一品尝,又觉肉香满口,美味四溢,还没细细咀嚼,便囫囵吞枣一般咽下,又放入一块在口中。
凌烟吃了三小块,伏羲吃了五块,腹中饥饿感略抑,又觉口渴难耐,便在石壁上接了一些雨水饮下。奇怪的是,这两人五日未食,才吃了几块兽肉,喝了少许雨水,腹中非但饥饿感荡然全无,反觉腹中隐隐有些胀痛,两人大惊之下,还倒是中了剧毒。惊慌交集间,凌烟瞧见羊皮包囊中的文字,伏羲一见便知其中的缘故,转惊为喜。
原来羊皮囊中的兽肉,乃是洵山的一个小族中烹制肉类的一种的独门秘传,也就是当今的风干肉,此肉工序并不复杂,美味可口,携带方面,可以在干爽之处存放多日,是战国时期,不可多得的裹腹干粮。这等烹制之法,乃是洵山族中的不传之秘,但见南山四族兵强马壮,屡胜北国,心中惧怕虎威,因此直到现下方才将这独特比方传到臣煜手中。
臣煜这么大费周章,把肉裹在羊皮之中,就是想要伏羲拒无可拒,领兵出征。将这种风干肉作为当今世上一件北上远征的一道不曾为人所知,没有锋芒,没有血腥的取胜利器。哪知伏羲在这悬崖边上,成为了命悬于天的救命稻草。
两人食过风干肉,不由得精神大振。凌烟道:“这么看来,我们还有多活二十日之望,二十日之后你身上的伤能否痊愈?”
伏羲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为何,那日仁雄在我脊背上猛地一击,我虽然当时难受的要命,与你奔亡了这几日,脊背上并不如何疼痛,但身子骨却感觉十分虚弱,半点提不起神来。”
凌烟一奇,道:“我只道……我只道你那时已经不行了。”
伏羲摇了摇头,幽幽的说道:“有些事情我也不知为何,朱雀岭一役,我明明为刑天所伤,但到了口来,不知为什么,伤口竟然能够神奇般的回复,伤口回复之后又觉得十分的疲惫。”
凌烟想到朱雀岭中伏羲舍命相救,力战两名大荒遗将的情景,心中一阵感激,又是十分的痛楚,问道:“如果我们脱身以后,该去哪里?”
伏羲出了会神,道:“羊皮之中臣煜寓意言明,想要我北上征战。但是……”,说到这里,眼眶一红,道:“但是我得哥哥和母亲同在北国之上,我怕,我很怕与他们在战场中,百万将士之中兵戎相见,却有无能为力。”
凌烟道:“或许可以找一处无人知晓的地方,心平气和的去过与世无争的日子。”
伏羲这些日子饱受战乱之苦,适才看出南国四族长虽然致词谦和,可语意之中隐现威*之意,也因自己大胜以来,极少参与军中之事而致,他叹了口气,道:“我欲助北国,而女娲身子离不开南国的黝黑石,北国诸将也未必容得了我。我欲助南国,母亲,哥哥,弟弟深处宫廷,一举一动均受人暗中监视,也是不成了,当下我唯有两不相帮,寻一处既没有战乱,又可与女娲随时补充灵力的地方,与愿足矣。”
凌烟道:“那我呢,我又该如何?”
伏羲见她正望着自己,脑中一乱,侧过头去道:“你去哪儿,我哪里能管得着?”
“是么?”,凌烟目光闪烁,轻声质问着他,道:“是啊,天下这么大,我爱去那里便可去那里,谁又能管得了我呢?”她这一句话说的极轻,却也满是幽怨,凄苦之意。
伏羲道:“如果愿意,也可随我一同……你知道的,我和女娲的事。”
凌烟怫然说道:“不必说了,我都知道。你若背离女娲的情意,转念朝着我,我非但不会放在心上,反而会怨,怨你是一个负心寡义,贪多务得的薄情之人,而瞧不起你。”,她微微抱紧双膝,心中却淡淡的想:“可是,就算你是个负心寡义,贪多务得的薄情之人,我又如何能奈得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