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S城，妇女儿童医院，感染科。
于宁一觉得医院就像一个巨大的精气虹吸机，只要一进医院，不管是进来做什么，他的精神气力就瞬间被吸走了，让他感觉心情沉重，步伐飘忽。若非必须，他是不想到医院来的，这也是他当初本来学着临床专业，研究生时又转读预防的原因——实在是不想在医院里上班。
S城妇女儿童医院，是市里最好的妇女儿童专科医院，会集各方向专家，每天病人都在排队。
医院里人来人往，一个孩子生病，往往几个家长都要陪着，每个家长都担心得很，人多，情绪也多。
于宁一带着徒弟陶景从医院大门走到感染科这一路，就见到有的人家老的年轻的几位家长之间意见不一致，在医院走道里大吵，互相埋怨对方带孩子的方法不对，护士不断劝阻也无用；又看到孩子哭，孩子妈妈也哭，孩子爸劝着劝着也哭了起来；其他带着孩子的家长，即使情绪稳定的，也都是一脸疲惫……
陶景刚入职市疾控传染病防制科不久，这还是第一次随同事来妇女儿童医院接洽工作，当即被医院里的场景感染到，对于宁一说：“于哥，养孩子真辛苦哦。”
于宁一瞥了跟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子一眼，陶景硕士毕业，虽有二十五六岁了，但因一直在学校里读书，脸上稚气未脱，他不由笑了，说：“这还只是看了医院，你还没给孩子辅导作业呢。”
陶景说：“孩子还是有神童的，可以自学成才，不费父母，要是生病，才是没办法的事。”
于宁一说：“神童还得看父母基因，这种时候，可以先自省一下。”
陶景无话可说，这天是聊死了。
她这位带教师父有“话题终结者”的外号，简而言之就是毒舌到让人不想接话。
等二人走到感染科的医生办公室门口，正好看到一个孩子的爷爷指着一名年轻男医生鼻子骂，把医生脸上的眼镜都给戳掉了，医生不敢多解释，加上眼镜掉了看不清楚，只连连避让，但那位老大爷步步紧逼，骂得越发凶横，还要上前去打人。
病房里的规培生脑子灵醒，已经飞快跑去叫保安了，护士也跑走去叫领导……
陶景被这一场景惊到，对于宁一惊问：“于哥，怎么办？”
她一脸紧张，目光四顾，就想找点趁手的东西在手里，如果真发生伤医事件，可以及时上前阻止。
不需要陶景做什么，保安、其他儿童的家长，也包括于宁一已经冲上前，把那位老大爷和医生隔开了。
只是隔开自然不行，老大爷仗着自己年纪大，大叫医院打人，就要赖皮往地上躺，于宁一反应迅速，上前一把托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提了起来，大声吩咐：“快推急救推车过来。”
老大爷不想往急救推车上躺，但于宁一身材高大，力气又大，让他反抗不得，老大爷挣扎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自己站好了，又把于宁一推开。
这一番闹腾，保安和科室主任都过来了，还聚集了不少小患者的家长过来看情况，也有好些人举着手机录视频。
现在是自媒体时代，什么事都可能被录下来发到网上去，医院很怕患者家属这一套，因为舆论一发酵，即使有理也会脱层皮，无理自是另说。
护士长和医生劝家属们别录视频发网上，科室主任则安慰那位老大爷，请他去主任办公室坐着聊。
老大爷不肯去，就要在大办公室门口说话，还说主任是做贼心虚，治坏了他的孙女，想要开脱责任。
其他患者家属自然也不肯离开，既然不再发生打人事件，大家也就围在那里看起了热闹。这种时候，大家都是患者家属，大家和老大爷还是属于天然盟友的。
那位老大爷说他的孙女十几天前在这里看病住院，花了多少钱，然后医生说她没事了，就让出院了，没想到这才没出院多久，就又像第一次那样，又吐又拉，还拉了血出来，他们把孩子送到医院来，本来孩子还不太严重，没想到到了医院反而更严重了，说孩子出现尿毒症，要做透析，还开了病危通知单，要花很多钱治。他们家把检查单发给当医生的熟人看了，熟人说他孙女得的就是和第一次一样的病。
这不就是这家医院乱治吗，第一次不给他们孙女治好，又来第二次，而且第二次比第一次还要更严重，都坏了肾脏了，说是更严重还要换肾，他的孙女才一岁多，就要遭这样大的罪。
就是这家医院的问题，医院太心黑了，肯定是想挣更多钱，第一次才不给治好的。
老大爷的话，引起了其他患者家属的共鸣，大家都于心不忍，开始窃窃私语，怀疑的确是医院的治疗出现了问题，倒不是说医院故意不给人孙女治好，但医院治疗时判断不当，没给人治好却说治好了，却是可能的。
老大爷嗓门极大，声如洪钟，他一开口，感染科所在的半层楼哪里都听得到他的声音，他的诉求也很简单，就是要医院免费把他孙女治好，还要再赔偿一笔钱，赔偿的钱包括全家的误工费，孩子的营养费，对孩子的身体发育会有影响的话，还要赔偿这些钱，七七八八要八十万。
陶景在旁边听得心情复杂，见她师父于宁一握着手机在一边录视频，一边和那位刚刚被打掉眼镜的男医生小声讲话，她就也从人群缝隙里挤了过去，问于宁一：“于哥，我们不是来问那个腹泻小病人的事吗？”
她和于宁一会来这里，是有两方面的原因，第一是这家医院是他们的食源性疾病的病例监测哨点医院，主要是监测儿童的食源性腹泻和食源性中毒情况，由医院采粪便标本或者肛拭子，由疾控进行检测，了解全市的食源性疾病在儿童里的发病和流行趋势，对防控食源性疾病，特别是传染病提供依据；第二是今天一大早，有患者家属给卫健委打电话投诉，说妇女儿童医院对患儿的治疗有问题，因为这个投诉涉及到的是腹泻患者，所以这事被派给疾控来看看。
她和于宁一来是有工作的，哪能一直在这里看医患纠纷，还是要先去处理工作为好。
于宁一说：“我问了，就是这个老大爷的孙女的事。”
“哦。”陶景精神为之一振，心说居然是这位老大爷的孙女。
老大爷的诉求，感染科主任可没有办法答应，医院都是正规管理的，他的诉求，只能走流程处理，主任没法应承这事，再说，他的孙女的治疗方案，现在看并没有问题。
老大爷精神变得更加亢奋，说：“那你就是承认了，你们治疗有误，耽误了我的孙女。”
主任温和地说：“我没有这样说。你的孙女的情况，我们还在看。现在看来，之前的治疗是没有问题的。”
“就是你们的问题，你们想赖账！”老大爷情绪再次变得激动，大叫起来，要冲向主任，但因为围观的人多，这种时候，不管是医务人员还是其他患者家属，大家都行动一致，拦住了他。
陶景心说她在这里听了半天，其实没闹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医院有责无责？
陶景问她师父于宁一：“于哥，医院有责任吗？”
于宁一说：“我也不清楚。”
站在陶景旁边，戴着坏了半边镜腿的男医生皱眉瞥了于宁一一眼，说：“给你说了，不是我们的责任。他们孙女肯定是重复感染，不是第一次没治好复发。我们是规范治疗。”
于宁一说：“你就这么肯定了？你现在可是那小女孩儿的主治医生。作为嫌疑人，你的这种话，不是证据，不会被采用的。”
医生对着于宁一翻了个白眼，说：“你就在我面前摆谱吧。”
陶景一看两人这状态，就知道两人是老熟人，她认真看了医生胸前的名牌，上面写着主治医师黎九章，主治医师是医师职称里的中级职称。一入职，眼睛就盯在升职称上的陶景对职称级别很敏感。
陶景问道：“你俩认识啊？”
医生说：“哦，你是老于的小同事？我和他，能不认识吗？我俩大学还睡过一个被窝。”
陶景目光在二人脸上扫了扫，笑说：“你们是同学啊？”
于宁一认真道：“本科同学，他叫黎九章。”然后向黎九章介绍了陶景，“我们科室新来的同事，现在是我带的徒弟，叫陶景。陶瓷的陶，风景的景。”
陶景心说两人是本科同学，但黎九章在做临床，于宁一却做疾病防控，据她所知，于宁一如今已经是副主任医师了，因为单位规定高级职称才能带徒弟，而且于宁一是他们科室副科长，算是个小领导吧，黎医生还只是小医生。
老大爷在大办公室一直闹也不可能有结果，而且影响其他医生救治患者，别的家属也不会同意他就在那里影响自己家孩子看病，所以他最后还是同意去主任办公室坐着，医务科又安排了一个处理患者投诉的同事来找老大爷了解情况。
科主任这时候才抽时间来接待了于宁一和陶景，又把二人介绍给了那名老大爷。
老大爷得知于宁一和陶景是疾控来了解他孙女情况的，便又对着两人一阵诉苦。
这时候，于宁一收起了一向的毒舌，和他认真交谈起来，了解他孙女的具体情况。
老大爷姓钟，今年六十多岁了，他的孙女，也就是这件事里的小患者，叫钟希瑞，一岁出头，这个年纪的幼儿是比较容易生病的，这次腹泻，对她来说就是很严重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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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小患儿钟希瑞还在儿童重症监护室，她病重主要是因为细菌性食物中毒后拖延送医出现溶血尿毒综合征。
儿童重症监护室在楼下另一侧，孩子妈妈和奶奶就守在楼下病房走廊外面，也好在是二人在楼下，如果三人一起在医生办公室里大闹，那其他患者家属更难好好和医生交流患者病情了。
陶景和于宁一听了钟大爷的讲述，其中基本上没有多少有效信息，就和他刚刚在医生大办公室里讲的那些一致，比起是讲他孙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更多是讲自己的诉求，也就是要求医院为他孙女免费治疗不说，还要求医院赔偿八十万给他家。
于宁一听后，连连点头，似乎很赞同他的意见，所以对其他人都一脸凶相的钟大爷便很喜欢他，滔滔不绝地说医院的坏话，并要求于宁一都录下来，记下来。
“你们记下来了吧？你们可以做我的证人，证明都是医院的问题，帮我要到这些赔偿款的吧？”钟大爷手里拿着主任办公室里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大喝了一口水，又用瓶盖点着于宁一说。
陶景满心都是腹诽，心说这都什么事啊！真是什么人都遇得到呢。难道她师父真的会站在这个不知所谓的钟大爷一边？搞笑的吧？
陶景觉得这个钟大爷的话没有一句站得住脚，再看她师父，一向嘴毒的他，居然对着钟大爷没有一句毒舌话，这人真是她师父？
主任办公室本就不大，坐不了几个人，那位黎九章医生已经去忙其他患者的事了，科室主任也被叫去了病房忙去了，此时办公室里就剩了钟大爷、于宁一、陶景，还有那位医务科的医生，医生胸前的名牌上写着“医务科 曹虹”，看面相，比陶景还嫩几分。陶景低声和她说了两句，得知小曹医生才二十四岁，刚入职几个月医务科，作为懵懂新人，基本上不知道什么。
陶景顿时无语起来，心说，他们医院就不自己派说话管用的人来处理这个钟大爷的事了？把钟大爷撂在这里了？
在陶景不知道要做什么的时候，于宁一对钟大爷说：“孩子病成那样，的确受罪，作为家长，心情可想而知。我们理解你的心情。”
钟大爷说：“是吧，是吧！好好的孩子，就因为他们医院的问题，病得要换肾。我们家里的事也顾不得了，耽误做工，都在医院陪着。”
陶景嘀咕道：“没说要换肾的嘛。”
钟大爷说：“说再严重就要换肾的，那个小医生说的。”
陶景想说并没有“再严重”，于宁一站起身，道：“大爷，你家这事，我先给领导汇报一下，组织专家会诊，应该更容易弄清事情真相，这样对孩子也更好。”
钟大爷嗤了一声，说：“专家会诊？那还不是他们医院专家啊？还不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就是不承认是他们的问题嘛。”
于宁一说：“请外院专家。”
钟大爷还是有点不情不愿，说：“他们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能帮我？”
于宁一说：“不管怎么说，这样对孩子更好。钱能有孩子的命和身体重要？那可是你的孙女。”
钟大爷只得应了。
于宁一要出门去给领导打电话的时候，陶景跟着他出了办公室，问：“真请外院专家？”
于宁一说：“当然。”
陶景说：“但那个大爷就是胡搅蛮缠，我听了都觉得他是故意闹事。如果他的孙女之前是细菌性食物中毒，拉肚子，治好了回家，又隔了近十天了，这天气又热，他孙女之前拉肚子肠道功能弱，要是又吃了不干净的食物，那再次腹泻概率很大啊，怎么能怪是第一次没治好呢？搭理他都是浪费时间。”
于宁一失笑，看着气鼓鼓的徒弟，道：“让钟大爷听到了，必定得骂你一顿。”
陶景愕然，不可置信地道：“不会吧，于哥，难道你居然怕了那个大爷，刚刚听他胡扯半天，也没怼他？”
于宁一说：“你这什么话？现在我们可是在工作，了解群众投诉的具体情况，我怼他干嘛？再说，你不顺着他的话，你现在都还没掌握具体情况，不是更浪费时间？我们又不是公安，难道是来执法的？我们只是来帮助他解决问题的。”
陶景更加愕然，于宁一说：“好好摆正自己的位置。”
陶景无奈地摇了摇头，无话可说了，转头又去找那位曹虹，曹虹正拿着纸笔，把刚刚记录下来的情况拿给钟大爷看，说：“要是你认可的话，你就签下字。”
钟大爷大怒，指着曹虹骂道：“我说什么了？你就要我签字？我不识字，我可不会签。”
陶景凑过去看了一下曹虹拿着的那张纸，上面写着患者姓名，负责医生，病情，时间，纠纷情况等，简洁明了，如此一看，曹虹虽是新人，这个工作做得不错，不过钟大爷是不肯签字的。
曹虹尴尬地对着陶景笑了笑，陶景说：“算了吧，大爷不会签字的，你又不能负责，让你领导来吧。”
两人都很无奈，继续坐在那里陪着依然生气的钟大爷。
陶景想了想，问：“大爷，孩子妈妈和奶奶都在，怎么爸爸没来吗？”
钟大爷道：“在家呢。”
陶景问：“哦。平常都是谁在照顾孩子？妈妈吗？”
钟大爷不高兴地说：“孩子她妈要上班，都是我和她奶奶带。”
陶景问：“那孩子跟着你们一起吃饭吗？还是另外吃呢？”
陶景还没养过孩子，不太清楚一岁出头的孩子到底是吃些什么。
钟大爷道：“跟着我们吃，我们又不是城里人，哪里那么精细，都是我们吃什么，给她吃什么。”
曹虹也没养过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带孩子，不太确定地小声道：“孩子不应该要做专门的婴幼儿餐吗？”
钟大爷说：“老大就是这么带大的，也没问题，就你们养得精细。”
陶景道：“钟希瑞是老二吗？她还有哥哥姐姐？”
钟大爷气颇不顺地道：“还有个姐姐。真是，两个都是丫头。”
陶景说：“都什么年代了，难道你家还重男轻女？非要生孙子？”
现在有的小姑娘可都直得很，才不会给钟大爷留面子，钟大爷说：“我家重男轻女怎么了？男人就是比女人厉害啊！还管到我家来了，不允许我家更喜欢孙子？”
陶景和曹虹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这时，打完电话的于宁一回来了，随着他一起的，还有感染科的主任吕主任。
于宁一说：“给我们领导汇报了，又和吕主任讨论了情况，大爷，会安排专家会诊，现在网络会诊很方便，就今天下午进行。从省里的专家库里抽专家，大爷，你来抽，抽五位，我们去联系，谁有空，就谁来。你看呢？”
钟大爷没想到事情安排得这么快，吕主任去把专家委员会的名单从电脑里打了出来，让钟大爷自己勾了五个。
他之前还说自己不识字，此时对着名单又能把专家的名字一个个念出来，因为那些专家，他一个也不认识，所以就找了几个读起来名字明显是“男”的专家。
吕主任在自己的领域里很有名望，她亲自给钟大爷抽的五位专家挨着打了电话，谈了会诊的事，然后有三位专家下午都可以抽出时间来网络会诊，这事于是就定下了。
钟大爷这下也没什么可闹的，下楼去了。
解决了钟大爷这里的问题，吕主任又电话把黎九章叫到了主任办公室，开始详细讨论钟希瑞的情况。
钟希瑞上一次看急诊和入院的病历被吕主任从系统里找了出来，打印了一份给于宁一，黎九章则去打印了患者这次的情况出来。
钟希瑞这次是昨晚看急诊，因病情严重，于是马上转到感染科，随即进了儿童重症监护室。
吕主任说：“从现在的情况看，只能判断孩子是肠道细菌感染，但到底感染的什么，检验科还没有给报告，小黎，你再给检验科打个电话，看报告什么时候出来呢？如果一直没有报告，下午的会诊，也不好说。”
黎九章于是马上起身去给检验科主任打电话去了。
于宁一看着钟希瑞上一次的病历，说：“第一次肠道细菌感染，你们自己检验科鉴定到是STEC（产志贺毒素大肠埃希氏菌），送到我们那里，检验科鉴定到是大肠O157。”
于宁一所说大肠O157是大肠埃希菌的O157血清型的简称，感染后，可以引起人的出血性腹泻和肠炎，严重会并发溶血尿毒综合征等情况，甚至可以致人死亡，我们国家专门建立了全国性的监测网络来监测它，所以，上一次钟希瑞感染了这个细菌，就报进了监测系统。
吕主任说：“是的。上一次病情较轻，进行了对症治疗，又开了益生菌。我看了，上一次的治疗没问题。”
于宁一点了点头，说道：“那吕主任，你们先忙，我和陶景再去问问孩子家长，孩子连续两次腹泻，他家其他人，居然没有问题？”
病历上看不出孩子家里的情况，吕主任点头应了，说：“辛苦你们了。”
这时候，黎九章进来说：“主任，给检验科打电话确认了，说昨晚上就做上了细菌培养，我们催得急，他们现在加急给做分子鉴定。说培养皿上现在看着是大肠，只等再分子鉴定就出报告了。”
吕主任心里有数了，她工作很忙，就这点时间，又是好几个电话，好几个医生护士来找她。
于宁一带着陶景要走时，吕主任叫住他，说：“让小黎带你们去吧，他认识那孩子的妈妈和奶奶。”
“好的，谢谢吕主任了。”于宁一说着，等了黎九章一起下楼。
黎九章说：“孩子的爷爷蛮不讲理，他就想讹钱。孩子妈妈和奶奶稍稍可以讲通道理。”
陶景在旁边帮腔，把钟大爷重男轻女的事复述了一遍，又推断道：“会不会是他家里重男轻女，所以专门给孩子乱吃东西，导致孩子生病。这下孩子入院了，还能大闹医院，讹诈医院一笔。”
于宁一道：“不要脑补过多了。”
黎九章说：“我们医院对医疗纠纷，现在一律走法律程序才赔偿了。他们这事，想讹诈怕是行不通。”
几人说着，已经到了三楼，又穿过一个廊桥过道，到了儿童重症监护室所在区域，在走道外面有一片家属等候区，黎九章在坐着的人里找到了孩子妈妈，不过没看到爷爷奶奶。
孩子妈妈也认识黎九章，见黎九章叫她，她就赶紧起身过来了，问道：“我家乖乖好些没有？”
黎九章说自己会再去看孩子的情况，之前看的是有所好转，又向她介绍了于宁一和陶景，说两人是来了解情况的，让她配合一下二人的调查，他则又去监护室查看孩子情况去了。
孩子妈妈叫余艺萍，本市郊县人，职业是超市收银员，二十六岁，和陶景差不多大，初中学历，圆脸，看着还有点孩子气，不过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她家老大现在五岁上下，如今是暑假，不上幼儿园，因老二生病，老大就被送去了她娘家，由外公外婆看着。
于宁一问了她这些情况，陶景就在旁边记录了下来。
遇到这样友好又表述清楚的调查对象，陶景简直觉得感动，之前那个钟大爷，真是问什么，都没意义，他只说他想说的那些，而且还情绪激动，爱骂人。
于宁一又问了她家里的情况，她也一一答了。
她二十岁结婚，丈夫叫钟勇，现在三十六岁，无业。
听余艺萍说到她丈夫的情况，陶景插嘴道：“没有工作？他是失业了吗？”
余艺萍说：“他不爱工作，就没工作。”
陶景愕然，又看了看于宁一，见于宁一没什么表示，就又问余艺萍：“那谁养家呢？你吗？”
余艺萍说：“我工资也不高，就三千多吧。主要是靠补贴。”
陶景问：“什么补贴？”
余艺萍道：“现在我们那里要拆迁了，这几个月里，我们就要搬走，有拆迁补贴。爸妈以前做厨具生意，也有些存款。”
陶景心说自己还是缺乏想象力了，那个钟勇真的不喜欢工作，就可以不工作啊，而且还能娶老婆生养两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