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一瞬之间,温青园的脑袋里便有了无数个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
尤其不解,白青是怎么从阿澈的折磨中逃脱,又被若离做成人彘放在这里的。
酒坛里,白青的痛苦呻吟还在断断续续。
温青园没上前,看了他几眼,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不适,皱着眉,又去拉地上吓傻的黄竹。
黄竹瘫坐在地上,身子止不住的发颤,嘴巴微微张着,眼里的泪明晃晃的,蓄满了,卡在眼眶里要落不落。
温青园蹲下身去摸摸她的脑袋,心疼极了。
小丫头看见自家夫人的脸,飞走的魂儿一点点归位,微张的小嘴合不上,一动再动,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下一瞬,眼里的泪也再挂不住,决了堤。
温青园忙将人抱住,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柔声安慰着她。
身边还躺着的春蝉,温青园也舍不得不管,奈何黄竹这丫头被吓得厉害,她也是丢不下的。
正当她一筹莫展,不知如何是好之际,终于有人来了。
伴着黄竹的嚎啕大哭,温青园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道疑惑的声音,转而,那声音一停,又没了声响。
温青园皱着眉正要喊人,就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几个呼吸间,拐角处便有两道身影过来。
来人分别为一男一女,女子身着一袭胜雪白衣,青丝翩翩,正是她今日来寻的若离,男子一身黑色劲衣,是教训完人后,寻过来的白津。
这两人倒是默契,看见温青园的那一瞬,不约而同地侧头对视了一眼。
那神情,眼底分明有着什么,却刻意敛着,匆匆对视,又匆匆挪开,不知在瞒着些什么。
温青园不善地眯眯眼,却只字不提,只字不问。
若离过来,和白津一起将地上吓傻的两人带到屋子里,两人都无大碍,只是惊吓过度,可为了保险起见,若离还是替两人重新把过脉,又熬了些药给两人。
趁着若离忙活的间隙,温青园也跟着她一并出了屋子,她心中有惑,不得不解。
白津守在楼下并未上来,听见声音,他面无表情的抬头,眸光恰与楼上看下来的温青园撞了个满怀。
白津眼神瑟缩了下,面上的自然有几分皲裂。
温青园扶着肚子慢慢下楼,不疾不徐,待走到白津跟前,她的面色依旧没有多大的变化。
她不喜欢拐弯抹角,尤其是对身边的人。
“说吧,怎么回事。”
白津皱皱眉,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紧了几分:“属下不知夫人所言为何,还请夫人明示。”
“不知?”温青园轻嗤一声,忍不住冷笑:“白津,你总是这样,你觉着能瞒得过我?”
白津眉蹙的更深,他抱拳弯身,恭敬的作揖:“夫人有孕,不该多想。”
“你在教我做事?”
温青园倒是头一回知道,白津也能如此硬气,他不是不善言辞?
白津抿唇不语,依旧保持着弯身作揖的姿势。
“行。好样的。”
温青园勾勾唇,又是一声不屑的轻嗤。
他既是要装傻充愣,温青园多得是时间,她便好好与他算算清楚。
“在药谷门口,那两人见到你,反应为何怪异异常?为何那人知道你姓白?又为何怕你怕成那样?你以为我听不见?我只是有孕,不曾失聪。”
白津:“……”
“不说话?”温青园扶着腰,慢慢走到他身侧,不疾不徐的抬手指着白青所处的位置:“那人你不会不知道吧?白青,与你一同伺候过阿澈的,你倒是与我说说,他又为何会被制成人质关在这?嗯?还有若离,你们应该也认得的吧?难怪你先前要假意兜圈不愿我来药谷,你是怕我发现什么?”
白津:“……”
温青园的脑子里将事情分析的井井有条,她仔细的记得每一处细节,白津百口莫辩。
她冷静须臾,声音骤然沉下,冷若冰霜:“还不肯松口?不必强撑着了,说吧,你和你家主子究竟与这药谷有什么关系?”
白津的嘴严的厉害,任凭温青园说什么,他自岿然不动,抿唇不语,半个音节都不肯透露。
温青园并不着急,她心里已然有了答案。
而这答案的由来,还得多亏白津,若不是他开口让那守谷人送她进来,她大抵还不能这么快猜出来。
“我们谷主样貌不凡,气宇轩昂,是位比女子还要靓丽的男儿郎。”这是送她进来的守谷人亲口对她说的原话。
起初她还在心底打趣,想着那谷主与自家相公谁会更胜一筹。
如此看来,又何来的可比性,自己与自己比,大抵比上万万年,也无人能比得出来吧。
她踱着步子,慢慢围着白津绕了个圈儿。
走回原地,又陡然止步,咧开唇,盈盈的笑:“送我过来的那守谷人告诉我,这药谷的谷主今日回来了,这会儿,他应该还没走吧?要不我去见见他?你说,他是见我呢,还是不见呢?”
白津面上的平静陡然一僵,几秒后,又恢复如常。
他不自然的动了动身子,不再保持作揖的姿势,站直了,与温青园对视。
“传闻这药谷的谷主自建谷以来便有一个规矩,不会在外人跟前露面,夫人大抵是见不着的。”
“是吗?”温青园冷冷眯眼,故作惊愕:“我竟是不知,我家夫君换个身份,便连我都不愿见了?”
白津喉头一哽,为难的看着温青园,再接不上话来。
温青园却不打算放过他:“他即便不见我,你,他还是要见的吧,劳烦你去问一问他,见我是不见?若他亲口说不见,那这件事,我自会当做全然不知,出了这药谷,我必忘得一干二净,往后的日子也绝口不提。”
她并非要与他闹与他吵,却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种事情也得瞒着她。
白津不解:“夫人何必如此固执?主子此刻在朝堂,怎会在这。”
温青园耸耸肩,无辜的笑开了:“这便得问你家主子了,他在哪,我怎么会知道。”
白津抿抿唇,到嘴的话,一转再转,终究是没能说出口。
他默默垂下脑袋,也不再看温青园,一时之间,两人一同陷入了沉思,空气冷寂中,再无半点声音。
良久,温青园动动身子,敛下眼眸,无声的叹了口气:“真就如此不能说吗?”
白津固执的厉害,硬生生将证据摆在他面前,一条不够有两条,两条不够有三条,他却自始至终保持自己最初的口径,什么也不肯说。
温青园垂下脑袋,轻轻点了点肚子,再度叹气,心头的愁绪一点点动作,莫名就释怀了。
“既是不想说,那便上算罢。你上算,阿澈也上算。”
她的话有些莫名其妙,白津没太明白,抬头看了她一眼。
温青园能察觉到他困惑的眼神,却未抬头与他对视,只无奈的笑了笑。
“他会瞒我,大约也是有他难以言说的苦衷,我将话说至这番份上,你依旧不愿松口,我再问下去也是毫无意义。既然他不想我知道,我便不知道,今日之事,你也无需与他汇报了,省得他要为难。”
白津愣了愣,眸底的困惑都来不及收起,又草草添了一份惊愕。
这转变,未免太快了些……
温青园却不想过多解释,只是让他放心。
“这件事情我会烂在肚子里,以后不会再问,更不会再提,今日,我只是来药谷寻人,除此以外,再无其他,这半日,与平常无异,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她该当个温柔贤惠的妻。
之前她那样大的事情瞒着他,他自始至终都知道却从不曾点破,唯恐她为难,宁愿自己痛苦也不愿她难过半分,如此反应,便让温青园打定了主意,这辈子非他不跟,非他不爱。
他能包容她、爱护她、体恤她至此程度,她又为何要咄咄逼人,害得他为难无措,她该至死不渝的相信他,亦如他对她那般,仔细他的一丝一毫,明白他的有苦难言,不得不为。
“走吧。”
温青园摆摆手,这件事情真就如此翻篇了。
她动动身子。大着肚子,难免有些站不住脚,楼上的春蝉和黄竹还不知情况,她今日有得忙的。
白津看着温青园的背影,眸光微闪,多了几分别样的情绪。
然而,正当温青园走上楼梯要进屋时,不远处,陡然一道玄色的身影闯进她的余光中。
她身形一顿,脚下险些绊倒。
那人显然也瞧见了她,推栅栏门的手下意识的顿住,五息间,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这个四目相对来的猝不及防。
白津狐疑的看着僵在二楼一动不动的温青园,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当下也是一愣。
温青园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忙低头,假意看向别处。
傅容澈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没有半分要走抑或要躲的意思。
温青园心里暗骂如此不凑巧,面上还要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他不走,她总不能也不走。
无奈,她只得极其不自然的收回视线,故作无事的往屋里走。
短短一段不出二十步的距离,她却走得极为不自然,好不容易走到门边儿,她忙推门进去,隔绝身后的一切,暗暗松气。